11、有元野望 ...
-
在南宋朝廷还缩在临安苟延残喘的时候，在大陆这块广阔的版图之上，出现了一个名为成吉思汗的人统一漠北诸部族后建立的大蒙古国。
当金与西夏势力衰微时，还是以金为宗主国的蒙古先后攻灭了金与西夏，占领了华北地区。同时向西扩张，发动三次西征，称霸欧亚大陆。在蒙古内部经过一系列政治斗争之后，忽必烈登上汗位，并于1271年改国号为“大元”，建立元朝，次年迁都燕京，称大都。
将元与南宋作个对比的话，元就好比是好战勇猛的年轻人，而南宋已是垂垂老矣的耄耋老人。当它们发生战争冲突的时候，胜负已然明了。1279年，元军在崖山海战灭南宋而统一中国，结束了五代十国以来的分裂局面。
有元一代，不仅统一了整片大陆，还不断向周边扩张疆域：东起日本海，南抵南海，西至天山，北包贝加尔湖。
如此广阔的国土面积，汉唐极盛时不及也，可王耀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元朝的统治者在他看来，太野蛮了。
这个由游牧部落发展起来的马背上的民族习于征战，即使在统一了大陆了之后还是不断地发动对外战争。这些战争在王耀看来，均是不义的侵略战争。对于浸染了千年的儒家文化的王耀来说，是绝不能认同的。尤其是对日战争。
早在1266年，忽必烈就盯上了日本想要与其“通好”，派遣了两次使者都未能得到满意答复。终于1274年，忽必烈发动了元日战争。虽然元军屡传捷报，但这次不义之战最终因一场意外台风而以失败告终。
尽管遭遇了失败，忽必烈也没有放弃日本。在派遣的使者两次被日本杀害之后，忽必烈恼火非常。在1279年灭南宋之后，于1281年春发动第二次对日战争，这一次的规模远大于第一次。这次也许在忽必烈看来是胜券在握，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败给了台风。
一场持续两天的台风，袭击了元军舰队并摧毁了大量船只。
第二次元日战争，再次因为台风而以元朝的失败而告终。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本田菊造访了王耀位于大都的宅邸。
“你为什么不阻止？”这是本田菊见到王耀的第一句话，一句裹挟着满满怒气的质问。
王耀垂眸：“我无力阻止。”
“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侵入我家，屠我子民欲夺我国土！这就是你王耀家、一个向来推崇儒家文化甚至以儒家立国的大国做的事情！”
本田菊十分愤怒。那向来波澜不惊的褐眸微微张大，饱含着愤怒死死地盯着王耀，总是毫无表情的精致面容写满了怨恨。
王耀沉默不语。
这两起元日战争，可以算得上日本一千多年以来所面临的最大的被侵略的威胁了。元军来势汹汹，其势如破竹难以抵挡，若不是因台风损失惨重而狼狈撤退，现在日本是什么样的还很难说。想起这场险些灭国的侵略战争，本田菊心中就一阵后怕，呼吸也不由急促起来。
看着眼前的垂着头的王耀沉默良久，对王耀的失望、被欺辱的怨恨、子民伤亡的悲痛、险些灭国的恐慌这些交织在一起的情绪齐齐涌上本田菊的心头，好似疯长的藤蔓一般迅速地顶到咽喉处，又似一团燃烧的火焰堵在那里，仿佛一张口就能喷出熊熊焰火。
他起身，走到王耀面前，一把提起王耀的衣襟迫使那双琥珀色的双瞳与自己对视。
“你看着我，你好好看着我！”
一对上本田菊那双愤怒的褐眸，王耀就立马移开视线，不敢与其对视。尽管被本田菊这样说，王耀也还是别过眼去，死死盯着衣摆上的繁复的花纹，继续沉默着。
“王耀！你好好看着我！你为什么总是这样逃避，为什么不肯直视我？！哪怕只是与我解释一句——”
情绪激动的本田菊到之后声音越来越低，甚至还透着一丝满是悲痛的哀求。他慢慢松开了揪着王耀衣襟的双手，身体好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缓缓滑落在地，瘫倒在王耀的怀中。
王耀见状，不忍地闭上了双眼，右手正触到本田菊的发梢便意识到多有不妥，动作一顿，随即收回，只是充满歉意地道了一句：“对不起。”
怀中的本田菊闻言一下猛地抬起头来，盈盈闪闪的双目紧盯着王耀，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地追问道：“明知这是侵略、是不义之举你还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马蹄践踏我家吗？你到底为什么不出来阻止？难道还是因为你那所谓的天命？”
本田菊的话好似一把锋利的匕首将王耀刻意想要掩埋遗忘的东西生生挖了出来，血淋淋地摆放在他的面前，这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被践踏的又何止是你家。”王耀缓缓睁开了双眼，琥珀色的瞳眸中泛着厌恶，骤然冷声道，“他们的铁骑踏破江南最后的平静，这大陆之上最后一个汉族政权随着他们的入侵宣告结束。他们以蒙古人为尊，歧视汉人、欺辱汉人、将汉人与牲畜等同，不，汉人甚至还不如牲畜。”说到这里王耀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在这样的朝代中，我能做什么？我唯一能做就是窝在一方宅邸之中、生活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你想让我做什么？去劝说忽必烈放弃攻日、放弃扩张吗？！”
王耀低下头去，直视着错愕的本田菊，笑意渐渐加深竟多了几分阴森：“他们的铁骑已经散布在这大陆之上，不断地侵略吞并周边的国家，不断的扩张着他们的版图。对这个不断与恶劣环境斗争、在厮杀中成长起来的游牧民族来说，马背上的四处征战才是他们的向往，是他们草原儿女的信仰，是他们的野心！在这个国家达到极限行将崩溃之前，他们的扩张是不会结束的！”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王耀嘶吼着说出来的，他微喘着粗气，有些疲惫地瘫在椅子上，右手抚额，正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这样情绪失控的王耀，本田菊还是第一次见。那个印象中温文尔雅的人在方才的那一瞬间仿佛消失不见了，眼前的王耀竟让他觉得陌生起来。
“至于天命，呵呵，”王耀自嘲地笑了笑，“朝代更迭不可避免，可我却从未想过竟是向来为中原视为蛮夷的外族统一了这大陆，建立了政权。几千年来皆是以汉为尊，以为汉人立于文明顶端，真没想到有以汉人为卑贱的一天。
这是天命吗？上司只会沉默半天然后搬出它的那套天命理论试图说服我接受现实。天命注定南宋要亡，我懂；可天命注定生活在外族的统治之下受尽屈辱，我不懂。”
王耀的视线开始变得恍惚，他茫然地盯着上方：“天命是什么？从插手荆轲刺秦惨遭失败开始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天命是四季轮回，是生老病死，是世间万物都不可避免的生存规则。可是我就一定要这般顺从天命吗？在天命有限的范围内，我真的什么都不能做吗？上司教导我，荆轲刺秦以血的经验教训告诫我，我是国之子，我的身份决定了我只能做一个旁观者而不是参与者。小菊啊……”
王耀的视线又慢慢转移到面前的本田菊身上，唇角勉强勾起的笑意满是苦涩。
“还记得陆游吗？”
本田菊点点头。
“那个时代真是涌现出了一批愿为国家肝脑涂地的忠贞之士，面对敌人的威逼利诱也不曾低下过那高昂的头颅，自始至终坚守着心中的民族大义。南宋将亡时，有一个叫做文天祥的人留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绝唱，有多少人像他一样为了保家卫国、为了民族尊严，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肯放弃抵抗。
我很感谢他们，却也为我自己而感到羞愧。他们在前线上阵杀敌，我却藏在后方躲在自己粉饰的太平之中，无法为他们做些什么，更别说同他们并肩作战了。有时候在想，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也许这样就可以跟随他们了吧，哪怕最终战死沙场，那也算得上死得其所。
我已经完全不懂我千年来一直顺从的天命是什么了，我还要继续顺从下去吗？”
王耀说罢，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我太累了，累到已经没有气力再去思索这些事情。天命，我不懂，现在的我也不愿去懂。一切，都交给天来决定吧。”
静立在王耀面前耐心地听完他的抱怨后，本田菊抬起头来，直视着王耀的视线中带着一种决心和力量。他开口，清冷的声音一下下撞击着王耀的耳膜，也撞击着王耀的心。
“文永之役与弘安之役确实不能怪在你身上，是我情绪失控迁怒于你，抱歉。”本田菊向王耀深深鞠躬，随后直起身来继续说道，“以前你教导过我要学会顺从天命，但是如今连你自己都已经弄不清楚何为天命，那我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再遵循你的想法，向你学习。如果以前我还能勉强自己顺从天命的话，那现如今我将与天命对抗。
想要守护自己的家，想要获得尊重，我就要不断地变强。强到有一天不再有人蔑视我海岛之国，不再敢践踏我国土杀戮我子民，强到足以对抗天命。
我会变强的，不再是那个弱国之子。”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有元野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