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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梦魇一 梦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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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初登大宝时,时局很是动荡,后来,经过一番或软或硬的手段治理,终于安宁下来,至少在京城,至少看上去,百姓安居乐业,一片欣欣向荣。
这一年本是个顺风顺水的好年头。年初的时候,皇贵妃终于诞下了皇太子,举国同庆了一番,过后不久,皇帝最宠爱的琅玄郡主大婚,竟又大赦了天下。或许真的要普天同庆,这一年的气候也非常好,风调雨顺的,到了秋天,举国都是粮谷满仓。上至皇帝亲贵,下至草民百姓,无不喜气洋洋。
看样子,这一年应该就这么过了,可从来都有一个道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深秋时节,子夜时分,家家户户都关上门,进入了睡梦,一向顾客盈门、迎来送往的京城最大的司乐坊尘轩阁也准备打烊了。
忽然间,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尘轩阁整个被大火包围了,就好像它的房子都是纸糊的一样,从上到下,无处不燃着熊熊烈火。负责打烊的长工德贵马上冲到街面上,一边呼救,一边找水扑火。说来也怪了,原先一直满着的水缸竟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空空的,怕是一滴水都没了,而尘轩阁的水井已经被火包围起来了,这情形,叫德贵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都急得掉眼泪了。
旁边的居民听到德贵的呼救,也从睡梦中醒来,一个个被大火惊的困意全无,离火场近的几户居民,纷纷从屋里逃出来,女人们抱着孩子、拿着值钱的家当,男人们投入了救火的行列。
亏了是人多力量大,虽说是从小一百米开外的河沟淘来的水,但也多少盖住了一些火势,困在前堂的人都纷纷跑了出来。
要说这尘轩阁,往日都是大伙争相往里涌的地方,尤其是那些略有些有钱的爷们儿,别说是流连一两个姑娘,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喝杯酒听个曲儿,都觉得是无尚荣耀的。
只是这会儿,碰上这吓人的大火,姑娘们一个个花容失色,狼狈不堪,也顾不得形象了,一股脑往没火的地方跑。
火场里最后出来的,是个约么有三十多岁的妇人,一出来,还没来得急回过神儿,就直扑到德贵身边,带着哭腔嘶喊着:“德贵啊,姑娘们可都出来啦?”
“楼妈妈,”德贵抹了一把眼泪:“姐姐们都出来了,唯独宛姑娘一直没有动静。”
“我的宛蔷……”那妇人长嘶一声,直往火里扑去。
旁边的人赶紧拉住了她,大家都知道,这楼妈妈与这位宛姑娘的关系不一般,因这宛姑娘一直对外称楼氏,所以旁人猜测她定与这楼妈妈沾亲带故,但她二人自来京城十几年,一直对各自身世讳莫如深。
“妈妈,”德贵将被众人劝下的楼妈妈带到一边,“宛姑娘吉人天相,有我们呢,一定把宛姑娘救出来。”他又挥挥手招呼来刚刚跑出来的姑娘们,对她们说:“姑娘们莫惊,看好了妈妈。”不等姑娘们回话,径直跑了回去。
只见这姑娘们也各有各自的神态,有的哭哭啼啼,完全没缓过神儿来;有的神情陌陌,竟撩着水擦起脸来;也有那么一两个,虽不时瞟着尘轩阁的大门,像是很焦急的样子,但眼神里藏不住的含着某种期待。就只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小丫头,不过十岁出头的样子,靠在楼妈妈身边,两个人紧紧握着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门口,眼泪不住的往外流,可她们竟没有一丝察觉。
其实这一切,都落在一个人眼中。
远处,那人跟夜色融在了一起,身着藏青长裙,带着黑纱斗笠,一直望着大火的方向,却站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
她就这样远远的看着,泪水早已无声的滚落,湿了胸前的一片长纱。
那里有她最最熟悉的人,正为她而哭泣,可她却不能走到她们面前,为她们拭去泪水,她只能陪她们哭,算是对亏欠唯一的偿还。
在她还沉浸在悲伤里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仓促的脚步声,慢慢近了,又远。
这脚步声她甚至堵起耳朵都能够听到,哪怕再错乱,她也能分辨的出,只是她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情境下听到这脚步声,她竟不知该喜该忧。
脚步声停下了,那人跪在里火场不远的地方,失声痛哭,火小下去。
那人嘶喊着他心底的名字:“宛蔷……”,火,灭了。
“我在这……”黑暗里的人默默地回应着,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她曾经那样欣喜的听他喊自己的名字,也是那样欣喜的回应着他,可如今,这一喊,这一回,竟像隔着生死。
若知道终有这么一天,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她还会去买琴弦吗?
若知道终有这么一天,她还会从雪地里“捡”回奄奄一息的他吗?
若知道终有这么一天,他还会听了她的话去赶考,以为中了状元就可以带她过好日子吗?
若知道终有这么一天,他们会后悔相遇吗?
“中尉大人,宛蔷姑娘去了……”
七尺的汉子应声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