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劫》沧海云

43、你不能对不起我们江家的人

　　清晨，肖薇被喳喳的鸟叫声唤醒，晨曦裹着轻纱飘荡进房间，让记忆里的漆黑变成温柔的明亮。
　　肖薇揉揉眼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的身边已经空空荡荡，她记得唐峻来了，可此时他并不在自己身边。
　　“阿峻……”她轻轻的呼唤他，然而并没有回应。
　　房间里安静极了，肖薇突然有一些害怕，她害怕这安静并不是突如其来的，她害怕她仿佛记得的温存只是一场梦。
　　“阿峻……阿峻……”她起身，游荡在狭小的房间里，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她快要哭了，或许再多一秒，她就会彻底否认自己的记忆，或者完全承认这一场美丽的幻象。
　　肖薇突然蜷缩起自己的身体，不知是突袭的胃痛击垮了她，还是心痛难忍。就在她眼泪滚落的一刹那，房间的门“滴滴”响了两声。那份让肖薇惧怕的安静终于被打破，她似乎忘记了疼痛，一下子冲到了门口。她的样子一定会吓到唐峻，可她顾不了那么多，顾不了他的左手右手似乎都拿着东西。她冲到他面前，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亲吻他，用她从未有过的炽热与疯狂。她吮吸着他的爱，吐露着自己的芬芳。
　　“怎么了？”直到肖薇把头埋在唐峻的胸前，他用下巴亲昵的摩挲着她的头发，轻轻的呼唤她：“小丫头……”
　　“我……”肖薇仍带着些哭泣的感觉：“我胃痛。”
　　的确，直到紧紧地抱住唐峻，肖薇才想起突袭而来的胃痛，而此时有了依靠，她便什么都不怕。
　　唐峻抱着肖薇躺到床上，看着她蜷缩在自己怀里，被泪水打湿的睫毛还在簌簌发抖。
　　“要不我们去医院吧？”看到她那样难受，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她轻轻摇头：“抱抱我……！”
　　他将她更紧的搂在怀里，多想把她的疼痛拿过来，把自己的力量送给她。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时候，房间里更加的明亮，肖薇的身体慢慢舒展开来，唐峻能够感受到，她在慢慢变得温暖。
　　肖薇向上纵了纵身，靠在唐峻肩头。
　　“你去哪了？”肖薇终于可以开口：“我以为……你没有来过。”
　　唐峻终于知道肖薇的哭泣是为何，终于知道比她的胃更痛的，是她的心。他紧紧搂着她，吻去她的残泪。
　　“我去买早点了，我应该等你醒了再去的，对不起……”
　　肖薇摇摇头，她望着床边的桌子，脸上有了笑容：“你还买了花！”
　　“是！”唐峻望着比花还娇柔的肖薇：“早市上有人卖花，看到花很好，想到你很好，就买来送给你。”
　　“是我们都喜欢的马蹄莲！”
　　“送给我喜欢的你！”

　　直到接近中午的时候，肖薇重新焕发了活力，唐峻像是不放心似的，关切的问她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不知怎的，肖薇不经意间目光停滞了一下，继而挤出一副笑容，摇了摇头。
　　不过，她瞬间的愣神还是没有逃过唐峻的眼睛，他快速的回想了一下，这已经是一年多以来第四次看到她胃痛发作，如果加上开始的那次晕倒，恐怕真的不能掉以轻心，他暗暗决定，等回到北京，无论如何都要说服这个倔强的姑娘去医院检查。
　　两个人心里各自装着不同却又相同的事情，一时间房子里氤氲着略带尴尬的暧昧。
　　“带我出去逛逛！”是肖薇首先打破了平静。
　　“好！”唐峻暂且收起了心事，他的愿望无非是陪伴她做她喜爱的事。
　　他们手牵手走在彼此都有些陌生的街头。
　　唐峻指着一座高楼说：“这里曾是个幼儿园，我第一次来这里上学，哭的特别凄惨，刚上了半天，就被外婆领走了，从此就再也没有来过。”
　　“哦！原来你是‘外婆教大’的！”
　　唐峻拉着肖薇走进街角的一处花园，对她说：“这里过去是一排小房子，其中有一家包子铺，我最喜欢吃他们家的茄子馅儿包子！”
　　“好可惜！不然我一定要尝一尝！”
　　“小馋猫！”
　　“你也是！”
　　两人不知不觉游荡到了一间学校附近，在学校门口不远处，唐峻突然两眼放光的拉着肖薇走到一个小摊子旁，原来是一个卖麦芽糖的老大娘。
　　“她竟然还在这儿！”唐峻既兴奋又感慨的说道：“我在这儿上学的时候，大娘就在这儿摆摊子了。”
　　“那就买一点尝尝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唐峻牵着肖薇走上前去，他多少带着些遇到故人的喜悦，可他心里知道，大娘当然不会记得他这个十几年未曾光顾的老主顾了。
　　“我要两根麦芽糖。”唐峻说到。
　　只见老大娘笑盈盈的从架子上取下两根麦芽糖，一人一支交到唐峻和肖薇手中。
　　唐峻刚要问价格，便听到老大娘开口：“你回来啦！”她的声音沧桑而厚重，仿佛从遥远的过去传来，却又像是来自未来。
　　“嗯，回来看看！”唐峻微笑着点点头，他知道这不过是生意人的客套，可来自故人的问候仍叫他有些激动。
　　“还碰着她了！？”老大娘望向肖薇，虽带着笑意，眼神却深邃的仿佛能洞察一切，肖薇不禁打了个寒战。
　　此时老大娘的话再不能让唐峻觉得只是个普通商家的客套，他也感受到了这位长久未见的老人的古怪。细想之下，当年她在这里卖东西的时候，便是如此容颜，如今十几年光景逝去，早已有岁月镌刻在自己脸上，而老大娘却几乎没有改变。
　　唐峻愣了愣，他没有再说话，轻轻抚摸了下肖薇的头发，然后拿出了二十块钱递了过去。
　　老大娘并没有接唐峻递过来的钱，她摇摇头，径直推着车子走了，边走嘴里边念叨着什么，细听之下，仿佛是在说着什么：“晚了……晚了……”
　　一时间肖薇和唐峻都有些疑惑，手里拿着那根麦芽糖，亦不知如何是好，以至于谁都没有发现，背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他们。
　　直到走到一处仿古的拱桥上，唐峻远远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好一会儿才幽幽的说到：“尝尝吧，味道应该没有变化……”
　　肖薇仍紧紧握着唐峻的手，浅浅的舔舐了一下那根麦芽糖。
　　“好吃。”肖薇淡淡的说到，听不出太多真正的情感。
　　唐峻转过头，凝望着身边的肖薇，突然将他的吻印在她的唇上，清浅而悠长。
　　“好吃！”亦是一句淡淡的感叹，肖薇却羞红了脸。

　　“大哥哥！”一个声音在唐峻背后响起，虽是一瞬间，他便微笑着转头，而他眼神里转瞬即逝的慌张仍落在肖薇眼里。
　　“江小闹，你怎么在这儿？”此时唐峻已完全轻松的面对着眼前的小姑娘。
　　可那姑娘却梗着脖子，说不清是有些愤怒，有些慌张，还是有些落寞的盯着肖薇。
　　见她愣在那里，唐峻向她走近了两步，此时他仍紧紧的握住肖薇的手，带着她一同向前。
　　“这是舅舅家的表妹，毓琳，你可以叫她江小闹。”唐峻向肖薇介绍对面的女孩儿，接着对女孩儿说：“小闹，这是肖薇姐姐。”
　　肖薇微笑着点头，轻声说了句“你好”，女孩儿却仍旧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小闹，你怎么在这儿？”短暂的沉默后，唐峻重新询问到。
　　女孩儿仍是愣了两秒钟，才慢慢的，生硬的说道：“大哥哥，我要跟你单独说话。”她虽是跟唐峻说话，眼睛却直盯着肖薇，目光凛冽，如同她说话的语气一样。
　　肖薇自然无法拒绝，主动放开唐峻，一对表兄妹走到两米之外桥的对侧，不知说着些什么。唐峻当然不会让肖薇离开他的视线，因而他面对着肖薇的方向，江小闹背对着肖薇。
　　肖薇见唐峻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心中有些意外，约莫三五句话的功夫，唐峻揉了揉江小闹的头发，她便转身离去。可离开前，她仍不忘扭头看了肖薇一眼，目光虽不至于像刚刚那样充满敌意，却仍然冰冷。
　　唐峻走过来，他看得出肖薇的欲言又止，可他没有给她机会说什么，而是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他们就这样安静的相拥，小桥上微风荡漾，桥下流水，汨汨作响。
　　一个声音总是回荡在唐峻的脑海里：“我爸说了，你不能对不起我们江家的人！”
　　“你一个小屁孩儿知道什么叫对不起，什么叫对得起？！”这是唐峻反问他的表妹江毓琳的话，这个被他叫做江小闹的女孩儿一直被他视作小孩子，可当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才发现，这个问题他同样无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