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劫》沧海云

18、你来了

　　咚咚咚……
　　肖薇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正在思考一个奇怪的显色反应，按照她所做的实验内容来看，应该显示紫红色才表明目标物已被提取出来，但她眼前的三只离心管里的液体明明就是淡黄色，即使是因操作不当导致目标物被氧化，也不应该出现这个颜色。
　　敲门声将肖薇困顿的思绪拉回到现实里，她并不懊恼被打扰，正好可以借此放松一下。
　　打开实验室的门，发现来人正是唐峻。
　　“你果然在加班啊。”
　　“唐老师来查岗吗？”肖薇边说边把唐峻请进了实验室：“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学校发的月饼，”唐峻把带的东西顺手放在边台上：“今天中秋啊，找你过节来啦。”
　　“感谢感谢。”本来实验室就剩下肖薇一人，如今有人特意来找她，她还是很开心的。
　　“就你自己？”
　　“同学们都放假了呀。”
　　“咳咳，替梁教授表扬一下勤奋的肖薇同学。”唐峻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谢谢唐教授！”肖薇脸上笑着，还鞠了个躬，很好笑的样子。
　　“副的副的。”唐峻朝笑着的肖薇摆摆手，自己也笑起来，不知是被自己还是肖薇逗乐了。
　　几句说笑后，肖薇的思绪重新回到她的实验上面，唐峻也看出了她略带愁容的样子。
　　“刚刚进门前就看到你皱着眉头，是遇到什么什么困难了吗？”唐峻关切的问到。
　　“嗯，是有一些问题。”虽说心里明白自己的课题与唐峻的研究方向有一些差异，但肖薇还是向他描述了自己遇到的难题。
　　唐峻听的很认真，虽说肖薇讲述的这些问题他并未完全接触过，但他所学习的化学作为一门基础科学，在其中还是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听完肖薇的阐述，两人从各自的角度就这个问题进行了讨论，最后唐峻对肖薇说：“我虽然不能给你确定的答案，但我认为可能是杂蛋白对显色反应产生了影响，所以我建议你在提取之后增加纯化或酸化步骤，降低杂蛋白的影响，你可以从这个角度再查一些文献。”
　　“嗯……”肖薇微微点着头，大脑里似乎在飞速思考着唐峻所讲的话。
　　“先别想了，”唐峻看看手表：“去吃饭吧，下午你查查文献，理清了思路再做。”
　　“嗯，好吧……”
　　一起走出实验楼，肖薇伸了个大懒腰，在实验室待了一个上午，的确有一点疲劳。外面的阳光正好，虽稍微有一点冷风，但仍叫人神清气爽。
　　“这么好的阳光，我们却在加班，岂不是辜负了。”唐峻对肖薇说道。
　　“实验顺利才是对时光最好的不辜负。”肖薇仍沉浸在她的疑问里。
　　唐峻皱皱眉：“没想到你也是个工作狂啊！”
　　“我可不是。”肖薇摆摆手：“上周老师还批评我工作不积极呢。”
　　“因为你生病请假？”
　　“不是。”肖薇神色有些黯然：“我不是勤工俭学嘛，老师不同意，加上最近实验进度太慢，所以就被批了。”
　　“你不是公费生么，干嘛还这么拼，好好听老师的做实验吧。”唐峻的确出于老师的角度关心肖薇的学业。
　　“可是……”肖薇没有说下去，她只是神情有些落寞的走在唐峻身边，他看得出来她有些心事，恐怕不仅仅因为实验的困难。

　　两人在食堂简单吃了顿午饭，肖薇的胃口似乎不太好，盘子里的肉都被她让给了唐峻，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心情的影响。唐峻倒是饭量尚可，依旧大口大口的享用着并不美味的饭菜。
　　肖薇看着唐峻吃饭，微笑着对他说：“特别喜欢您大口吃饭的样子，特别香。”
　　“那你也大口吃，多吃点。”
　　“嘻嘻，”肖薇笑道：“那多不淑女！”
　　看到肖薇终于笑出来，唐峻略微放下心来。
　　很快吃完午饭，肖薇要回去继续她的实验，两人在食堂门口告别。她已经走出去几步，唐峻突然在背后叫住她：“肖薇！”
　　她回头。
　　“你有困难来找我。”
　　“好。”
　　再次微笑点头，挥手告别。

　　昏黄的月色照着多少团圆美满，清冷的月光抚慰着多少离人的愁绪。唐峻从办公楼走出来的时候，月亮正在高天上，校园静谧，只微微的风声，以及树叶沙沙作响，似与枝头做最后的告别。
　　已接近九点了，他本是要回家的。写了大半天的文章，放弃了晚饭的时间，此时已基本完成，只待稍加润色词句，便可投出。他游荡着，在几乎看不到别人的小路上，独自享受着这疲惫却安逸的时光。
　　不知不觉，唐峻走到了生物楼下，那并不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
　　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幕上闪亮着不多的几颗星，在某一颗星球上，有填满他心的那个人吗？唐峻径直走进楼去，一贯坐在值班室窗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的老大爷也早早回了家，楼里面安静的有些瘆人。他没有坐电梯，而是走进楼梯间，轻轻咳嗽了一声，声控灯这才亮起来。有了光亮，有了声音，空气被搅动了一下，才变得没那么生硬。他迈着不快不慢的步子，想快一点，因为有所期待，想慢一点，因为害怕希望落空。
　　我这是怎么了？唐峻问自己。他的大脑里似乎横七竖八架设了无数的道路，夜已深了，路灯却都没有亮起来，只在月光的照耀下，无数黑着车灯的汽车在那些路上高速穿行。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去路何方……
　　一定是有些累了！他这样安慰自己，同时迈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406的灯仍亮着，唐峻从窗口望进去，里面没有人影。他又走到对面的休息室门前，屋里的人正站在窗口，背对着门。窗子打开，她的长发随着风微微飘动，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薄衫，右手抱着左臂，融在窗外的夜色里，越发显得单薄。
　　他敲门。
　　“请进。”她答道，没有回头。
　　“肖薇。”
　　“你来了。”她回头，对着他微笑，似乎成全了这一场本无望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