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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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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可是,慕容煦不敢离开。
小师父闭着的眼睛,不时地淌下泪水来。指尖轻拭小师父的眼角,微温的液体,仿佛是世间最毒的药品,只要触碰到一点点,毒汁便会顺着指尖,直刺进心窝。
小师父从来没有哭过,可是,今天,仿佛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
门外流连了许久的人,还没有离开。慕容煦小心地打开门,走至门外,又反身轻掩住房门。
“湛夫人,这么晚了,还有事吗?”慕容煦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文。
“我……云姑娘她……”
“小师父已经睡了,湛夫人若有事,不如明天再找小师父吧。天色也不早了,湛夫人不如也去歇息吧。”
“我……好。”湛凤转身欲走,却又回转身,“公子今日就在云姑娘房中么?”见慕容煦没有答话,急忙解释道,“公子别误会,我只是觉得……”男女有别啊,可是,他又怎能这么说呢?今日云姑娘与慕容公子的亲密,所有人有目共睹,可是,谁能说什么。感情啊,本就是两个人的事,与他人何干呢?但,他怎么办,他该把自己心中的那份悸动置于何处?
“不碍事,”慕容煦不笨,他明白湛凤想说什么。今日自己的举动定已落人口实,人言可畏,他自是明白的。不过,清者自清。若事事以他人的言语,他人的看法为重,那么,活着会不会太辛苦了?“我担心小师父,今夜定是不会离开的,湛夫人不必多虑。”
“云姑娘有公子照顾,我也就放心了。” 湛凤一福身,回自己房中了。
她似乎很关心小师父,慕容煦疑惑地看着湛凤的背影,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小师父多次救她的缘故?也许是吧。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们遇见的人,遇到的事,似乎多多少少都与小师父有关,而他所知的,却又太少了,不,应该说,小师父的过去,他一无所知,这让他怎能不担心呢?
曾经,他不在意,因为他觉得过去的事就是已经过去了,不能主宰未来,更不会危及小师父。可是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小师父似乎只是在为了过去而活,她在寻找着一些人,一些与她那已经长埋于地下的家人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小师父找到那些人是为了报仇吧,可是,如果小师父她生活的全部意义都在于报仇,那么之后她该何去何从?
他只是希望小师父可以快乐,可是,只有仇恨的人生,哪来的快乐?
“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引起了慕容煦的注意。远处黑暗中一个人影缓缓走来,人影慢慢走到光亮中,“是你!”慕容煦淡然地道。
“是我。”
那个白天还是慈爱父亲的中年男子,此刻仿佛一个接近暮年的老者,那原本乌黑的头发,现夹杂着缕缕银丝,慕容煦讶异地看着变化如此之大的吴一绝。
“是我杀了云姑娘的小哥哥。”吴一绝沉沉一叹,重重地跪倒在地,“是我,毁了这位姑娘的一生。我是个罪人啊。”今日,那个蜷曲的小小身影,仿佛变成了一只无形的手,抓着他的心,越揪越紧越揪越紧,在他以为心要被捏碎的时候又骤然放开,然后又开始慢慢揪紧,如此重复不得解脱。那是一种比杀了他更残酷的惩罚。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什么天大的事,连孩子都不能放过?”
“没有事,什么事都没有!”说着手握拳,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抬起时,留下了一个嫣红的影子,“是她,是她!都是那个傀星,若不是她怂恿我们兄弟,若不是她扭曲事实栽赃云家家主,我们也不会……呵呵呵呵……”吴一绝悲戚地笑着,“罢了罢了,说来说去,都怪我们听信小人言,铸下大错,若非如此,我与兄弟们也不必日日受着良心的折磨。”说着抬头看着慕容煦,“慕容公子,你是云姑娘的弟子,那么就代云姑娘杀了我,以谢云家亡魂吧。至于我的家人,我死后,他们自会为我陪葬,待我到了地下,定会作牛做马弥补我的过错。但是,此事与韩家众人无关,还请公子带我这罪人向云姑娘求求情。”说着就要向慕容煦叩拜。
慕容煦见他说得真诚悲切,也当真是有悔过之意,否则,短短几个时辰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急忙向前,想要扶起吴一绝。
“傀星是谁?”云若仿若鬼魅般站与半开的门旁,幽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云姑娘,我愿用一家的性命向你云家赎罪,你杀了我吧。”吴一绝见云若不为所动,便拔出自备的匕首,直向心口插去。
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取代刀锋入体的闷响。睁眼一看,那柄曾架着他脖子的软剑此刻却挡在他的胸前。“云姑娘,你……”
“傀星是谁?”
“是谁?”云若又问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那个女人一直带着面纱。我只听一个男人这么叫过她。当时那个男人还说,总有一天,会有人为月儿报仇的。” 那个男人长得异常妖美,却有着如恶鬼般阴冷的眼神,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男人的额头是不是有一个红色图纹?”
“你怎么知道?”吴一绝错愕地看着云若,这件事,她怎么会知道?
真的是他,那么,月儿真的就是指娘亲了。
云若看着握剑的手,就是这只手,结束了男人的生命。原来他的目的,就是让她用这只手去为娘亲报仇,为她的家人报仇。她一定要用傀影的血,来祭奠她的家人,来祭奠——他!
“你兄弟在哪里?”
“不知道,自打云家一事之后,我们就分散,再也没有见过。云姑娘,我兄弟也是受奸人挑拨才会……请云姑娘手下留情啊。”
“哼,顾好你自己。”
吴一绝今天根本没想要活着离开,可是云若却似乎没有要取他性命的意思,这更让他惊慌,难道她还是要血洗韩家堡?当年韩掣天好心收留他,他不能连累韩家被灭门啊。“韩姑娘!”吴一绝急忙喊道。
云若没有理会他,径自往屋内走去,就在她要转身入内室之时,一个木盒忽然从房□□向吴一绝,出于本能,吴一绝抬手接住。
“吃了它,所有人都不用死。但每月月圆之时,你会生不如死。记住,没我的允许,你就不得解脱。”
“多谢,云姑娘!”
吴一绝没有丝毫犹豫地把药丸咽下,比起那些无辜亡魂,比起这个本该是千金小姐的可怜孤女,这样的惩罚,够轻了吧?
慕容煦看着那个负罪离开的背影,轻轻一叹,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而他的无尽自责和悔恨,已经是最沉重的代价了。恐怕只有到死去的那一刻,他才会得以解脱吧?
背影消失无踪,转身回到屋中。
小师父直直地看着他,竟让他有些不自在,“怎么了小师父,我有哪里不对吗,还是,你哪里不舒服?”
云若看着慕容煦,一下子竟想不起小哥哥的模样了,“你说你就是我的小哥哥?可是小哥哥好小,比你小了好多。”
“傻瓜,人总是会长大的。”小师父不杀人也不练武的时候,真的很可爱。
“是啊,”云若黯然低头,“如果小哥哥活着,也会长这么高的。”
“好了不要再想了,乖,快睡吧。”让小师父躺下,为她盖好被子,转身要去吹蜡烛,手忽然被拉住,“怎么了?”
“小时候睡觉的时候,小哥哥总是会陪在我身边。”每天一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小哥哥笑得异常开心的胖脸蛋。记得那时,她总会拿自己那双白乎乎的小手往小哥哥的脸上拍。
慕容煦闻言,笑得异常温柔,“难怪小时候你总是喜欢窝在我身边睡觉了。”说着,坐到床沿上,“那我就在这里陪着小师父。”
云若轻勾唇角,“好。”
夜静得出奇,连虫鸣声都骤然停止了,仿佛害怕吵醒了他那如陶瓷娃娃般漂亮可爱的小师父。
慕容煦微笑地看着小师父的脸庞,小师父的睡颜难得如此安稳。是不是报了仇,小师父便可以得到重生,便可以与过去说再见?
拨开小师父额前快要戳到眼睛的刘海,指尖那柔滑温暖的触感,让他不舍离开。
小师父虽然我的武功远不及你,但是,如果只有报了仇才能让你得到解脱,我不介意让双手染满鲜血。
小师父,知道我为什么总是阻止你杀生么?小时候,爷爷告诉我说,有一个地方叫做阿鼻地狱,有些人如果生前造太多杀孽,死后就得去那里接受无尽的惩罚,不得超生。所以啊,小师父,让我帮你,所有的罪孽由我背负。
呵呵,现在想来,还真有些后悔呢。没有好好练武,以至于现在与你的武功差距这么大。小师父,你可千万别嫌我太没用,而不要我插手啊。
原本昏暗的烛火忽然又暗了许多,回头一看,原来,蜡烛快要燃尽了。想起身换支蜡烛,却见小师父睡眼惺忪地看着他,那双莹白如玉的手毫无预警地轻按到他的脸上。此刻的小师父恍如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般笑着,“小哥哥!”
一切来得太突然,慕容煦震惊得手足无措。
直到云若眼中的迷蒙消失,温润的手掌离开他的脸庞,他才反应过来,努力让自己笑得一如既往,“小师父,你醒了。”
云若看着他,好久才道,“我刚才看到小哥哥坐在这里,原来小哥哥,真的长大了。”
“天色还早,还睡会儿吗?”原来,小师父那时眼中的不是他,心中不禁一阵失落。
“不了,我们该走了。”不待慕容煦问,云若继续道,“我们去傀族,湛凤也去。”
“湛凤?”
“嗯,那是我欠他的。”是她欠湛殇的,这也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小师父欠了湛凤?慕容煦心生疑问,不过小师父似乎不想再说什么了,他便也不问了。
当东边露出第一道光亮之时,一声马鸣声唤醒了还在熟睡的守门下人。打开门一看,一辆马车不急不缓地前行,那马车俨然是那三位古怪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