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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覆灭 ...

  •   在踹门之前,土方十四郎还想着这次总算能逮到条大鱼了呢。

      桂小太郎。攘夷志士。激进派。街头巷尾都贴着他的画像,干过最大的一票是一颗定/时/炸/弹把天人驻江户大使馆送上了天。――现在趾高气扬驻扎在这片土地上的那个,已经是后来拼命重建的结果。

      一个长发飘飘、单看面孔只觉得气质清俊的男人。他们面对面的机会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真选组在后面气急败坏的追,这个嚣张的破坏分子哈哈大笑两声,从袖管里抽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地上一砸,就在烟雾里了无踪迹。

      最新的情报是有眼线发现一个奇形怪状的天人和桂小太郎接头。白色,两足行走,类似企鹅,不会说话,使用手写板与人沟通――并且攻击。那可怜的眼线就是这么被砸晕过去的,万幸并没有造成脑震荡,也就省掉真选组付给他的一笔医疗费。

      他们说不好这个男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又为何同不共戴天的天人形状亲密。真选组从来没有搞懂过这个敌人的脑回路,曾经费劲尝试过几次,全被坑进了沟里。倒是天马行空的布置一次,倒还能抓到意外的马脚。

      ……比如这次。

      真选组的鬼之副长顶着满脑门井字,一双凌厉的青光眼,恶狠狠的剜着几案对面,不胜娇羞侧过脸去的,呃,女人。

      ……女人个鬼啊!!!谁看不出来这是个人妖!

      他暗自吸了口气,艰难忍下拔刀的冲动。

      冷静冷静冷静。

      这次紧急任务,搜索到这附近的只有他率领的队伍。好消息是不用担心冲田总悟在背后补刀,坏消息与之等同,意味着完全没有后援。

      或许他应当适当的变通一点,放松对面这两个人的警惕,等待时机一击必中。或者他应该等候上层下达的命令,根据松平老爹的措辞决定这一次是该声势隆重的放水,还是好歹刮下攘夷派一层皮。

      ――才怪咧!!

      土方十四郎眉头跳了跳,感觉自己的神经像被两辆牛车拉扯的弹簧,下一秒就能凄凄惨惨的断裂成两半。

      这气氛……也太古怪了好吗!

      一半本能警告他戒备起来,对面端坐的年轻男人看上去姿态恣意,其实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压得他汗毛直竖。几年不见,曾经在从武州到江户城的路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这个青年,鬼兵队总督,纵横战场的攘夷志士,不再是那时候面色苍白、绷带缠身的狼狈模样。他唇角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连武/士/刀都随随便便的放在一边,却偏偏让人觉得更加危险,又莫名受到了吸引,视线落在这男人的身上,就再也离不开。

      ……像是久久酿造的美酒,被烈火炙烤了这么几年之后,溢散出愈发浓烈的酒香味儿。不必拍开泥封,就能叫人微醺。

      才不是啦哪有这种好事!闲暇时浅吟俳句的癖好冒了个头,立刻被土方拍下去、恶狠狠踩实了泥土。

      非要说的话也就是野兽吧!绝对是野兽啊!困在笼子里自我禁锢了好几年,隔着几米远都能闻见它发疯时在自己身上抓挠出来的血腥气,眼底都是死命忍耐的血丝,只能让人恐惧万一那自困的笼子断裂了该怎么办。所!以!说!谁会被敌人吸引过去啊!他又不是抖M!

      话说回来……就算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有人时时刻刻保持这么一个精神状态的啊,又不是自虐――他是不是时机不巧、恰好踩中雷区?这是得有多不爽才能压抑成这样?

      另一方面……土方忍笑忍得青筋都快冒出来了。

      鬼兵队总督不是个容易被取悦的人。在他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幼年时他脾气倔犟,宁肯被私塾开除被家族除名也绝不愿低头,踢馆踢了那么多次浑身青紫也没有一次放弃过;后来他脾气古怪,倾尽所有的柔软都给了他如兄如父的恩师,整个私塾这么多人,也唯有幼驯染的桂和小尾巴一样成天跟在松阳身后的银时能够和他并肩;再后来他脾气愈发冷戾,战场上瞬息万变,银时是把极锋锐的刀,但刀具可不能自己把握方向,桂倒是颇有大将之风,可放在他眼底的是整个日本的黎明,于是那些琐碎的、残酷的、黑暗的交易与布局全被他接手,一层层血污铺下来,那双总是凝视着老师背影的沉绿色双眸,一点点沉淀下谁也看不懂的颜色。

      可日常生活里高杉并不难相处。他的人生分为这么两个时期:老师健在时,与老师死去后。前一个囊括了他目前为止的大半个人生,少年高杉不过是不那么喜欢和人相处了一点,有点孤僻、傲骨铮铮,但社交技能还是点满了的;后一半寥寥几年不到,已漫长的浑似过去大半辈子。这人已经清醒的发了疯,诸人在他扭曲破碎的视野里究竟是什么模样,谁也说不清。只平日里生活的时候,――尤其是鬼兵队舰船上,这些聚拢起来的浪人仰望他宛如信仰,高杉居高临下的扫去一眼如视蝼蚁。谁又会和蚂蚁计较?

      这些细微的差别,才见过两次面的土方十四郎当然不可能知道。他只拼命保持着面无表情,其实心里觉得无比畅快。

      ……叫你胆大包天戏耍真选组!报应来了吧,桂小太郎!

      就在他分神脑补了这么一大圈的时候,楼下居酒屋的老板已经送上来了两瓶清酒并三盏酒碟。刚才数分钟里高杉已经懒洋洋的挑剔着叫身边的游女――好吧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那谁――下楼换热茶、水温太烫、水温不够、茶点在哪。穿女装竟奇异的没什么违和感的桂就一趟趟往楼下跑,脑门上的十字架一次比一次更多,还偏偏不得不维持住温婉的笑容,面部肌肉就愈发狰狞。

      真选组的鬼之副长心里幸灾乐祸,笑得直捶地,有那么一瞬间竟也觉得艳羡。

      如果时代不同,他实在很乐意结交这样的两个人。

      自从来到江户,以往居住在武州偏僻的乡村、最大的危机也不过是被来道场找茬的浪人揍上一顿,近藤勋、土方十四郎、冲田总悟,他们的世界刹那间换了一个模样。

      幕府的机构层层叠叠,光从下层办理入城的手续就拖拉了好几天。进城之后攘夷志士洒在桥下的血气还没有散尽,专靠为幕府告密而生活的探子已经悄无声息的占据了每一条最阴森不可告人的小巷。

      街上行走的已不止是梳发髻和穿和服的男人女人,顶着各种动物脑袋的天人旁若无人的到处闲逛,主人翁似的指指点点、大发厥词,但凡有相中的物件就伸手拿走。幕府的官员跟在身后赔小心,一边让随从把瑟缩的店老板拖下去。――土方不得不死死抓住冲田总悟的胳臂,这小鬼面无表情的发着狠,隔着薄薄一层单衣,能感到那瘦削单薄的小身板已经僵硬的像一块石头。

      他们还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等所有佩刀的武士都困在同一个院落,困窘狼狈的败在轻巧一张禁刀令下,才发觉自己曾经宏伟的壮志有多么天真,也才突然搞明白了,分别前鬼兵队总督喑哑不明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句“出卖我的消息”,又有怎样宛如千钧的重量。

      近藤勋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整天。再次打开门的时候,这个笑容依旧爽朗的男人,单独一人去找了松平片栗虎。

      等到他开开心心的宣布了或许会建立江户警察署的好消息,所有人都高声欢呼起来,只有土方和冲田心底一片寒凉,知道有什么从此再也不同。

      后来土方私下里去找近藤勋,这个向来宽厚、心思简单的男人若无其事的哈哈笑了出来,握剑的大手噼噼啪啪拍打着他的肩膀。这男人说既然来到江户那就不能无功而返嘛,你们就好好的挥舞武/士/刀就行了,别的有我罩着呢,谁让你们喊我一声老大!还有江户被天人糟蹋成什么样了你也看到了吧?成立个警察局我们也就能义正言辞的出手了啊。可从今往后肯定有一部分人再也没法原谅我们,“幕府的走狗”,呸。我们要成为天人和平民之间的一道屏障啊,十四。之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十四。……我没有做错吧,十四?

      说到最后的时候,近藤勋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土方站在一边,像一道缄默不语的影子,等这男人抹了把脸抬头露出个丑陋无比的笑容,就抽搐着嘴角吐槽了两句,刺激的近藤暴跳如雷。

      他们谁也没有提那晚恩赐般诅咒般的相遇。仿佛坐在烛火下浅酌、一身糜艳与血腥味儿的年轻男人,不过是一段荒诞无稽的幻梦,太阳一升起,就雪一样融化了。

      可又有谁能够真正忘记这么一个人?

      等到彻底在江户城站稳脚跟,也被浪人憎恨嫌恶的取了一堆神憎鬼厌的绰号,土方终于有时间查一查那段无比残酷的历史。

      武州离攘夷中心实在太远,他没有亲自经历过战场,便难以想象从血污和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的模样。

      幕府把从攘夷战争到宽政大狱的信息都封存的十分严实,就算到处张贴着攘夷志士的通缉令,也吝啬的一次只挤一点真实历史出来。目前为止只有桂小太郎因为炸了天人大使馆被全线通缉,其余据说是攘夷三杰的另外两个,连姓名都马赛克的模模糊糊。

      ――如果不能亲眼所见,土方实在没法把罪大恶极的名头安在对面这两个人身上。

      像是察觉到了土方的视线,高杉似笑非笑一抬眼,同时把空酒碟向上一弹。

      女装桂小太郎就恶心的娇笑着依偎上去给他倒酒。下一秒高杉冷笑起来一把将酒瓶捅进了他嘴里。

      ……土方十四郎旁观的冷汗直下。

      如果不是有自称穿越女的女孩子主动跑到屯所里,他们估计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知道歌舞伎町一个颓废万事屋老板的真实身份。

      不过她们自说自话的所谓剧情是一回事,现实生活是另外一回事。他所知道的高杉晋助是个危险但从未向真选组出手过的人,更别提那时候好大一份人情。由于战争过后就不见踪迹更不用说什么毁灭世界的了,幕府甚至至今都还没颁发明确的通缉令。

      他看不到什么必须针锋相对的必要。或许,只要戒备就好。

      土方又一次低头看了眼手机。不知道松平老爹是不是又去了酒吧厮混,之前传过去的消息,至今也没有回音。

      桂小太郎就在这里,究竟是该装作看不见,还是意思意思算了?

      ……装作没看见吧。似乎将军的意思就是不做追究,万一和上司的意思违背了怎么办啦,他只是个吃公粮的小警察而已。

      于是真选组副长站起身来,理了理制服的领巾,干咳一声:“那我就先走……”

      高杉“嗯”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托着烟管的手指向门口点了点:“送送客人,桂子。”

      两个死敌目光相接,电光闪烁。下一秒桂一本正经的,“不是桂子,是――”被高杉讥诮的扫了一眼,讪讪的改了口,“咳,是假发子啦,客人~”

      土方额头青筋蹦了蹦,努力让智商下线无视了存在感突兀的桂,走出门的前一秒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嗓音:

      “江户城东门,凌晨两点半,换班的是我的人。”他没有回头,v字刘海也遮挡住他凌厉的眉眼,“还你人情。谢……那个,啧,反正你知道的!”

      他心想着这下总该算可以了吧?一条后路,一个江户城禁严时畅通的出口。我们可不要再欠你些什么了。假如你之后和逃跑小太郎一样对天人下点儿黑手什么的那我们还合作愉快,以后追捕的时候我保证真选组能睁只眼闭只眼,好歹多给天人找点儿麻烦嘛。

      和室里安静极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立刻推门离开。

      有人在他背后笑了一声。那声音带着点儿轻蔑,还有些奇特的倦意。

      “你果然还是这么天真,土方十四郎。”那嘶哑的嗓子用曾经给他们一条活路的同一种声色说,漫不经心的念出他的名字。然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有人站起身来、掸掸衣袖,磕了磕烟灰,再出口的时候已是对着另一个人:“怎么样,时间已经拖延够了吗?”

      窗外传出他从未听过的陌生嗓音:“办妥了,高杉大人。”

      土方突然觉得有些眩晕。臆想中在战场上浑身浴血保家卫国的那个塑像仿佛纸糊的一样一碰就碎。他想起那些细细碎碎的传言。反派。毁灭世界。火光。红樱。宅男和妖刀。真选组动乱篇。

      他不该轻信。

      他不该轻信吗?

      下一秒手机凄厉的叫了起来,在这样一个夜晚几乎把他吓了一跳。土方条件反射的掏出来接听,手心里不知什么时候满是冷汗。

      “副长!副长――”山崎哭丧着声音大呼小叫,背景里全是救护车洒水车呼啸而来的鸣笛声,“这种时候你在哪里?快点回来啊!真选组屯所被人突袭了!一把大火!松平老爹带着贵客住宿结果自己差点被崩了脑壳!!而且你知道贵客是谁吗?副长!副长你知道那是谁吗?!”山崎听上去快疯了,“那是将军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那么一瞬间他满脑袋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幕府,什么志士,什么本能。这一刻拿把水果刀就能把真选组副长捅死在这偏僻死寂的民居里。没有人拔出刀来。

      顿了顿,土方撞开纸门就往楼下冲。他握着手机的力道简直让骨节发白,喉管里像是吞了好几块刀片。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对山崎说些什么。或者什么也没说。

      他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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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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