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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三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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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想栽赃嫁祸给我?我皱着眉头走出这里,心头笼罩黑雾,雾中潜伏着几只大型野兽,嘶吼着,声音透露着它们的饥肠辘辘。我返回住所,走进卧室,关门上锁,三道锁。
我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家里墙上的字体偏狭长,向右上方倾斜,刻得十分用力,且有反复雕刻的痕迹,一定花费了那个人很长的时间。那种字型,我总觉得似曾相识……
我的卧室里本来挂满了关于他的东西,今早上才被我摘下来。我的手指摩挲着墙壁,感受上面突出的胶水凝固物,这上面所有的照片、文字记录都被转移到了我的行李箱里,但我闭上眼睛,仍然能看到那些东西,听到他的声音,就好像他与我一起置身其中。他凑近我的耳廓,温热的水汽短暂萦绕,引起我的耳膜颤动,牵动听小骨链,使声波的刺激传进中耳。这种感觉如通电般席卷心脏,慢慢向下,让小腹发热。我听到他在说:“他偷走了我的……很私人的一些东西。”
再回忆下去,我还记得曾和他一起待在收发室里,注视着他签快递单时候的样子。那么特殊的“的”字写法,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它的形状和墙壁上的字体完全能够重合在一起。
对呀,谁能无声无息地闯入他的家中,并且停留那么久还不会让人生疑?首席嫌疑犯其实就是他自己。假如我能仔细端详他的右手,说不定还能看到他虎口位置久而不散的淤红,那是刻字时被坚硬的刀把久压造成的。
我的思绪被一阵巨响打断,卧室门不停地颤动着,被人从外面一阵猛踹,外面的人声音中气十足:“警察,快开门。”
直到我的脸被按在墙壁上,手腕套上镣铐,我都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被押解出去时,我看见客厅里我的行李箱被警察提在手里。我刚刚离开张殊闲家时,被SJY三个字母弄得惊魂不定,忘了把它带走。
我早已扔掉的望远镜此刻也安静地躺在地板上。
张殊闲站在警察身后,双手抱在胸前,瞥了我几眼,显得有些烦闷。他的电话铃响了,我甚至比他先察觉到。
他接下电话听了一会儿,然后按了一下屏幕,应该是开了外放,往前举。里面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气声,清晰无比:“我拿走的东西不打算归还了,因为当你沉睡时,里面的你还醒着。我想看到你,非常想。”
我是以盗窃和侵犯隐私权的罪名被申请逮捕的,但现在看来,盗窃罪已经不能够成立了。我被拘留了两天,罚款四百。小便池的腥臭和墙上犯人留下来的污渍占据了我的嗅觉和视觉,我的脑袋却总在重演着过去所发生的一切。
他写字时的姿势、特殊的顿笔方式、字体结构、大小,握笔所用的手指,专注的眼神,我的记忆在筛选关于他的一切时,采取了全部保留。我甚至比他本人更确定,那些字就是他写的。而那个电话出现的时机准得就像一个观看直播节目的观众打进来的热线。
我和张殊闲之间的线,引出了另一个人。我甚至不知道,我们三个人在各自的线那端,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在我出来的那天,我的胃里不断翻腾,感觉就像一堆肥油遇到了冷水,恶心得我直接呕了出来。在我弯腰低头仍然无法从胃部痉挛中解脱出来时,一张纸递了过来,我接过来,脑中的弦一跳,一把抓住他的手。
是警察……他皱着眉头抽回手,让我自己注意点。
还不错,我那充斥着光滑皮肤与唇齿相缠画面的脑袋终于被这次逮捕激得清醒了一点。
我现在的处境一点可怜意味都没有,全是自作自受和自作多情。可那个隔岸观火的家伙,那个偷了别人东西还敢把骚扰摆上台面的人……我得承认,砸破脑袋灌水泥这主意,很适合他。
缓了一阵,我抬起头来,望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殊闲?
我想装作没有发现他的样子,默默地朝他的方向走过去。他却很快地作出了反应,立马转身逃跑,速度太快了,他消失在街角的时候,我还没有穿过马路。我没有放弃,仍然朝那个方向狂奔,到后来,我觉得自己就像一条疯蹿的马,全无目的性地在跑。
我偏执得头脑都不太清醒了,直到腿软地扑下去,扬起一团不小的灰。大腿撞到街沿的剧痛让我清醒了一点儿,我大喘着气,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买了包烟,坐在路旁,往公司打了个电话。
把电话挂断后,我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把烟叼在嘴上,样子可能跟个流浪汉差不多。我看着马路上的灰尘和甘蔗渣,什么也没想,出神了很久。这很罕见,以前我恨不得把二十四个小时全部拆分,填上关于张殊闲的一切,并以此作为人生意义。可见我这个人的人生,其实挺没有意义的。
甘蔗渣、瓜壳碎屑和杂草并不好看,我起身缓了一下腿部的酸胀,往以前住的小区走。保安把我拦在了外面,扔出来一个行李箱,并说除非有律师陪同,否则我永远都不可能跨进去一步。
我把行李箱扶起来,招了辆出租车,到早已租好的新房子那里,再仔细考虑请律师和工作的事宜。上司的口吻已经透露了一切,尽管他只字未提,我仍然读出了他对于这件事的处置办法:我主动请辞,这样大家的脸上都会好看一点。
前任屋主留下来的鱼缸里浮着一层死鱼,我拿网兜把鱼舀出来,一条鱼翻了一下,我又用手把它丢了回去,还换了个水。水缸旁边没有鱼食,我抹了抹桌上的灰,看着黑色的指腹,天知道它是怎么活到了现在。
我把视线从鱼缸上移走,拨出了张殊闲的号码。我当然知道他的电话号码,我甚至知道他买的毛巾的牌子、爱看的电影类型,还能根据他的衣着和他回家时的神情判断他那天都干了些什么。但是,我从来没有拨出过这个号码,相信那边的来电显示肯定是一串数字。
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很陌生,他说:“你好,沈君扬。”
“你是谁?他的手机怎么会在你那里。”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一直都是。”他继续说道,“对了,看起来你挺喜欢我送你的那条鱼的。”
我皱紧眉头,往窗外望。
“你看起来很焦虑。”
窗帘是深色的,我很确定没有打开。我把电话放下,板着脸找来梯子,开始检查天花板和墙壁。我站在玄关的时候都能看到我的脸……摄像头究竟藏在哪儿?任何稍微反光的材质都让我觉得不安全,我把一些小摆件全部都扔了,认认真真地用手指探着一处处地方,并没有找到摄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