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觊觎》死去的作者

12、完结章1

　　我缓缓推开门，屋内，张殊闲正面朝门，低头，手把蓝色工帽攥变形的同时，在解衣服的扣子。他抬头瞥了我一眼，把工作服脱下，压低声音说：“把门关上。”

　　我合上门，盯着地上的箱子，低语：“你真是个怪人。”

　　“难道你不是？”

　　我呼出一口长气，不由自主地摇摇头，想抽烟，但还是忍住，蹲下来，把箱子打开。钟离在箱子里睁着眼，毫无生气，他的手背肿了，手上的一大截输液管全是倒流的血。我把输液袋提高，看着他煞白的嘴唇和干掉的泪痕，觉得无比难过。

　　“他都这样了，还愿意跟着你走。”

　　为什么呢？

　　张殊闲曾频频向我下暗示：钟离拿了他的东西，不肯归还，在他俩的关系中，他属于弱势一方，伤人是被逼到绝路的反击。然而他的种种行为，却显得比钟离要狠得多。钟离是爱他的，在被他捅刀之后，没有还手，他身上连血都没沾到，钟离在那时其实并没有丧失行动力，以至于后面还袭击了萧然。按照医院路人的说法，他这次出来，也不是被劫掠，而是自己跑出来的。张殊闲用的什么方法让他出来？我猜，手段无非是爱而已。

　　而他要持爱杀人。

　　我对张殊闲说：“你跟踪过我，或者放过窃听装置在我身上。不然你不可能这么快就找上我，也无从得知钟离还没死的消息。那既然你已经知道你想要的东西在我手里，为什么不直接问我要？为什么还要把钟离绑来？你要他死？”

　　“我向你要，你不会那么轻易给我的。”张殊闲轻笑，“你问过我很多问题，每个问题你都想得到答案，我想你应该会想和我做交易，要我把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你。可惜，这些萧然不会想让你知道的，我引你来，方便我们单独做交换。至于我和钟离的事情，就不是你该插手的范畴了。”

　　我仍然提着输液袋，看着输液管的红色都褪回钟离体内，左手伸进兜里，把U盘抛给了张殊闲。

　　张殊闲接住，打开外壳，拿出打火机，去燎烧芯片。

　　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后，他开始对我和盘托出：“一年前，我在中城社区里装修房子，为了查看卧室外哪里适合安装空调外机，跳到了隔壁的阳台上，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个藏在窗帘后的望远镜。那个望远镜，可不是朝着天上，用来观察被污染的城市上空寥寥无几的星星的。我从那个望远镜里，看到了你。很抱歉，我没有选择报警……我后来发现，那个偷窥者，我见过，在钟离混的那个圈子里，他算是领头人之一，钟离很忌惮他。我想以这个秘密做要挟，让他帮我把东西拿回来，他拒绝了我。我后来找寻机会，把他的电话号码留给了你，我想，只要你拨打了，他一定会很想接的，可他不能接，除非，他回来找我，演完这场戏。可我失策了，你应该没打过那个电话，所以，我设计陷害你，如果萧然不肯配合我，你会坐更久的牢。”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在偷窥你的？”

　　“在我发现他偷窥的人不过是个缺爱而又孤独的人时，我想尽了办法靠近你，让你注意到我。是我先跟踪你的，我怎么会察觉不到，你对我的关注采取了什么方式？”

　　“没意思。”太没意思了，我们这几个人，全都满口谎言，居心不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走过来，看了一眼钟离，又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如果萧然只是个对你有占有欲的偷窥狂，那确实没意思。你们在一起了，或许我还得说声恭喜。可惜，他可能并不喜欢你。”

　　“你胡说八道。”我心头的火被点燃，脑袋有些发晕。

　　“我也是才听钟离说的，你曾经窃取了萧老板公司的商业机密，只卖了几百万，却害得公司差点倒闭，造成千万级的损失，弄得萧家的别墅都被银行拿去抵债，拍卖了。他爸好不容易东山再起，资金链却又出了问题，我想，你那几百万，是时候交还了。”张殊闲把箱子重新盖上，戴上帽子，冲我微笑，“好，交易到此结束。”

　　“慢着。”我按住箱子，严肃地盯着他，“我想留钟离一条命。”

　　“他的命，是我的。”他掰开我的手，再夺过我另一只手里的输液袋。

　　“你还要犯罪吗？那个U盘里装着的，才不是什么隐私吧？我猜，那里面是某样证据，可能会害你坐牢的那种。钟离留它，不过是想把你留在他身边而已。”

　　“你再说详细一点儿，不小心透露出里面的内容，那可能就要委屈你也蜷在箱子里了。”

　　我目光闪烁：“我说不详细，我没有打开看过。”

　　“最好是这样。”

　　“你看你，这副穷凶极恶的样子，浑身戾气，偏激、惯性说谎、来路不干净，去向不明朗，除了他，还有谁会爱你呢？你非得毁了他吗？”

　　“他知道U盘里面是什么，要么死，要么一辈子跟在我身边。”张殊闲轻声说，“他选择一辈子跟着我，你懂了吗？”

　　我收回了手，说：“懂了。”

　　张殊闲说：“明智的话，先关心一下你自己。”

　　我的手机响起，萧然说：“我在门外。”

　　张殊闲的刀抵在我的腰间，我把门略微打开，侧身出去，抓住门外萧然的手腕，快步跨下楼梯。走到楼下，我松开了他的手，把手指蜷进掌心。

　　“萧然，你在医院里说，你原谅我。”我摇头“我把钱还给你，不用原谅我。”

　　“这么多年了，你也没有动过那笔钱，都贬值了。”他摸了摸我的头发，“想救的人没救到，很遗憾吧？”

　　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愿意陪我一起演戏，我骗他时，他说，他相信我。我有些不想回忆那么多年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了，我下意识地去忘记，我唯一的亲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已经去世了，去世之后才得到的巨款，只是一堆我不敢用的纸。

　　“沈君扬，人生旅途很孤独。”他重新握住我的手，“就像高中时我独自上山看雪一样孤独，又这么漫长，又不得不走。你可不可以……将就一下，陪我走一段呢？”

　　“我也还记得你高中执意要去看雪的事情，那个人为什么没去呢？她向你解释了吗？”

　　“我其实没有约他，我只是以为他会跟上我，像往常一样。因为他老是悄悄跟在我背后，看我有没有去学校读书，看我又去了什么地方消遣，多晚了还不回家。可是那次，他和朋友约好一起在家吃火锅。”萧然看着我，说，“我并不是看不出来，他喜欢他那个朋友。为什么他总是会喜欢那种看起来老实、朴素，做着劳力工作的人呢？如果我去当饭店服务员，他会不会喜欢上我？”

　　“别说了。”他说的那个人，是我。

　　萧然问我：“什么时候才轮得到我呢？什么时候你的目光会像最初照管我那样，只落在我的身上？我有时候都不知道我们俩谁更可怜一点儿，你喜欢的人，通通都不喜欢你。可我只喜欢你，我没有下一次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