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翩然若影》白洛晚

4、长大

　　时间清浅如水，一恍九年已过。

　　三年前，徐天正成功打退了赵常龙的军队，控制了在江南以北的三个区，成为江南一带的大元帅。而徐子陵这几年跟着军队南征北战，津南军少帅骁勇善战、谋略过人早已无人不知。

　　宋家也早不再以书香世家而让人知晓。如今人们所知晓的的是宋家的两个儿子宋之彦和宋之清真乃是天生的商界奇才，两年前与江南富商周家合作之后更是顺风顺水，不仅津州城内店铺多家，也早已拓展到江南各个地区。

　　津州城内逐渐繁华，岁月悠然。人们闲暇之余总拿宋家津津乐道，猜测着宋家的两个女儿最后的归宿会是大帅府或是周家？而无论是哪一家都足以让城里所有未出阁的姑娘望尘莫及。

　　夏季的午后，阳光透过枝叶散下斑驳疏影，蝉虫在这个时候叫得特别响。

　　小河边的石廊里老妪窝在石柱边打盹，前头摆放着木箱子，里头卖着冰棍儿。

　　“婆婆，婆婆。”两声轻柔的唤声叫醒了老妪。

　　老妪睁开惺忪的双眼打量眼前的人。面容白皙，乌黑浓密的长发规矩的别在耳后、齐额的刘海、穿着淡蓝圆襟旗袍，身姿玲珑婀娜，模样清秀明艳，看样子是个女学生。

　　“小姐要买冰棍吗？”老妪问道。

　　宋池笑容明亮，甜甜的说道：“麻烦婆婆给我两根冰棍儿。”

　　“哎，好。”老妪打开木箱子，里头裹着层厚厚的棉被，她掏出两根用油纸包裹着的冰棍递给了宋池，笑着说道：“自家糖水做的，可干净了。这么热的天吃上一口能够解解暑气。”

　　“谢谢婆婆。”宋池从携带的黑色袋子里拿出两个大洋递去。

　　“小姐，不用这么多。”老妪说道。

　　“这大中午的多热呀，婆婆您也不容易，拿着吧。”

　　老妪犹豫了下，收起大洋感激地看着宋池说道：“谢谢，小姐真是个好人！”

　　宋池坐在她身旁，漫不经心地吃着冰棍，时不时地瞧了瞧周围。老妪见状问道：“小姐，在等人啊？”

　　闻言，她勾起唇角，露出大大的笑容：“是呀！”

　　老妪也替她开心起来：“能让小姐大热天等待时还这么高兴的，一定是小姐的心上人吧。”

　　宋池咬了一口冰棍，微微红了脸蛋轻轻说道“不是，是哥哥！他外出好几个月了，今天才回来。”

　　正说着话，街角边出现一个人影，一身深色军装、挺拔高大，站在烈日下左顾右盼。

　　宋池腾地一下站起身，朝着他用力地挥手：“子陵哥，这边！”

　　徐子陵看见了她，大步地朝石廊过来。她迎了上去，仰着头见徐子陵大汗淋漓，皮肤晒得黝黑发红，连忙掏出手帕覆在他额上，嘴里说道：“快擦擦吧，瞧你满头大汗的。”

　　徐子陵笑道：“我自己来。”伸手握住她举在他额间的手。娇柔若无骨的手被他轻轻握着，像是触及了他心底的一层柔软，令他心仿佛漏跳了一拍。

　　宋池快速地抽出手，把手帕放到他手中，抿着唇看向别处。

　　他看着她因天气闷热而通红的脸颊，鼻尖沁出些许小汗珠，有些歉然地说道：“对不起，回来时被父亲又叫去谈些事情，所以来晚了。”

　　“嗯……”宋池想了想：“那罚你等会吃完饭还要请我去听戏。”

　　徐子陵笑了，柔声说“好，依你。”

　　两个月前，徐天正派他到长虞去办事。前些天她托人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说是明天学校举办晚会，想请他出席。他知道后，事情一股脑地全抛给他的得力爱将姜宜先处理着，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徐子陵带她去吃了津州最有名的酒楼醉仙阁。醉仙阁是家老店老牌子了，几年前战争频繁，曾一度打到城里，老店主便将店铺转手卖了，战事稍稳后，老店主又凭着老手艺和秘方回来当了二老板。而接手的大老板是个新潮的富家大少，不仅重新修缮了楼层，近年来更是引进了西式茶点，并且与之中西结合，中式的饭菜、西式的饭后甜点花样甚多，引得城里人纷纷前来一尝佳肴。

　　两人来到门口，人来人往的地方因为他们两的出现而稍稍空出了地方。

　　徐子陵匆忙赶来没来得及换下军装再加上津州比较有声望的人家皆是在这设宴饮乐，一来二往大家都知道这是少帅和宋家三小姐。

　　醉仙阁的掌柜连忙出来迎接，咧着嘴上扬了个弧度：“少帅和宋三小姐来啦，里边请。”转头朝里吼道：“小刘儿，给少帅整出靠西边的那间厢房，利索点！”

　　“好嘞！”里头伙计高声回应道。

　　掌柜回头笑盈盈比了个请的手势：“少帅、三小姐。请上三楼，左侧最里头的瑶池轩。三小姐小心台阶。”

　　进了瑶池轩，宋池四下打量一番，坐在了靠窗边垫了软垫的竹椅上。

　　“这里确实不错呀，厢房看起来雅气精致、干净整洁，托少帅您的福我才能在这最大的包厢里吃上一顿。”宋池调侃地说道。

　　徐子陵也坐了下来，“你们宋家有你那两个哥哥也算是富甲一方了。怎么，你这个宋三小姐竟然会穷到吃不起这里？”

　　宋池闻言，皱着鼻子学着宋敬林的模样说道：“我爹说了：吃什么酒楼！家常小菜更有味道！跟着爹吃小青菜卤豆腐，这可是张妈的拿手菜！”

　　徐子陵看她那有鼻子有眼的模仿，忍不住淡笑道：“老师平日里清淡惯了，你可以让你大哥或是二哥带你过来。”

　　“我才不要呢，大哥总是那么严肃，和他来多没趣。二哥平日被大哥使唤来使唤去哪有空带我来。”

　　“既然这样，那你多点些爱吃的吧，这里最有名的还是老招牌菜醉酒烧鸭，尝尝吧。”

　　“好！那我就不客气咯。”

　　点好了菜，伙计让二人稍等片刻。

　　宋池靠在窗边看着外头，醉仙阁地段十分好，处在城中央，楼层修缮后起的高，能俯瞰大半个津州城。

　　江南素有水乡之称，白墙青瓦、烟柳亭廊、流水人家，其中津州城犹甚。这两年内的繁华更是给这风景如画的小城添上了绯糜之色。

　　“真美！”她趴在窗沿上目不转睛叹道：“要是没有战事，一直这样多好。”

　　徐子陵稍怔，看她那留恋的模样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虽是无意之说，他却放在心上，他初入军营的头两年战事紧张，徐天正与赵常龙两个军队打得不可开交。江南一带民不聊生，战争对于百姓的苦他深有感触。然而虽然打赢了赵常龙控制了以北三区，可是那里并不安分，潜伏的敌军时刻准备着反攻，所以战事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他想到，不管如何，他都要竭尽所能去守住她的愿望，保她一世笑颜。多年后，当他坐拥权势，位高及寒时。每当想起这一幕，心中都会涨然疼痛，那个暗自在心中给予的承诺终究是痴人说梦，而那个曾想守护一生的女孩，早已不知所踪。

　　“子陵哥，明晚记得到会堂去哦！我的好多同学都想见见你呢。”宋池打断了他的思绪。

　　“好。”他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午饭过后，他又陪她到西街逛商铺，去了云音坊听了出戏。半天时间里，他放下政务军事，陪她玩乐，看着她明亮如春水的双眸乐成了弯弯的月牙，心里无一不是满足。

　　消息传得飞快，街上的人们都知道了少帅陪着宋三小姐逛街。他毫不在意，乐得让全城的百姓知晓，宋家三小姐是他少帅看上的人，谁也别想染指！

　　天色渐渐暗下。

　　“玩了大半天，我该回去了。再不回去爹爹又该训我了。”宋池说道。

　　“我送你回去。”

　　两人慢悠悠地走到鹊塘巷口，她停下脚步，吐了吐舌头道：“就送到这里吧，要是让爹爹知道我耽误了你的公事，他会罚我抄书的。”

　　徐子陵被她逗乐了，抬手轻叩了她的额头，佯装无奈地说道：“你也知道耽误我了？”

　　她笑嘻嘻地拍下他的手：“再见，子陵哥哥。”说着，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第二日傍晚，徐子陵穿着白衬衣，修长笔直的黑裤子，一身清爽的来到会堂。

　　会堂门口几个女学生正在摆弄着花束，门前两端的木脚架上分别站着两名男学生挂着横幅，上头写着‘剔除封建陋习，宣扬新思想’。

　　徐子陵看着这群充满激情干劲的学生，想像了宋池也热火朝天参与的样子，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走进会堂，里头已有不少人，大多数是学生，还在忙碌的布置会场。这里的学生们并不认识他，只是经过他身边时都略显诧异不安地看了他一眼。这几年在军队风吹雨打、枪林弹雨过来，当初那个唇红齿白温文尔雅的少年早已不见，如今的他身上戾气深重，让人觉得危险。只是在面对宋池时他不曾改变过。

　　他伸手轻拦住一名女学生疏离有礼地问道：“请问宋池在哪？”

　　女学生被拦下时楞了楞，过后略带结巴地说道：“不…不知道。她应该不是布置会场的，你可以去采购组或是后台找找。”

　　“谢谢。”他点点头说道，继续朝前走去。

　　“少帅！”身后一只手轻轻点了点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一个短发齐肩，个子小巧的女生小声地喊他。

　　女生脸上涂涂抹抹了一圈胭脂，盖住了原来的模样，徐子陵认了半天才看出了这是宋池的好朋友李家小姐李瑜。

　　徐子陵松了口气，偌大的会场人来人往找得他眼花，看样子李瑜是知道宋池在哪了。

　　“小瑜，你知道小池在哪？”

　　“在后台忙着呢，她让我带你去位子上坐好，第二排中间的位置，视野极好，她特意为你留的。”李瑜笑嘻嘻地说，硬是把他领到座位上。临走时又道：“她让你坐着别动。”

　　“好吧。”他无奈道。本想去看看她，现在还是在这老实坐着等她出现好了。

　　约摸半个钟头，会场位子纷纷有人落座。他周围坐了一圈学生，带着好奇的眼光看着他，他不动声色的坐着，警惕地望着四周。旁边梳着五分头戴着眼镜的男生凑过头悄悄说道：“少帅，别紧张。我们都是宋池的同学。这里除了我们没人知道少帅过来。”

　　他顿时哭笑不得，昨天宋池说的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她真的带了一群同学来围观他。

　　“宋池和宋涵可是咱津州出了名的姐妹花，能让宋池上台费了新林社社长好大劲。”男生继续说道。

　　“哦？她要登台演出？”徐子陵挑眉，昨天宋池并没有说清，他以为她也是看众。

　　晚会渐渐进行了一半，有诗文朗诵、歌剧表演、高唱新进，会场变得斗志昂扬，甚至学生们纷纷站起来喊了口号。

　　宋池还没出现，徐子陵百无聊奈地观察着四周，作为江南区的少帅，他无时无刻都处在危险之中，时刻警惕观察周围情况也是平常之事。

　　舞台上演着什么他漠不关心，这些学生喊喊口号，创创报刊都没关系，只要不闹出格便随他们去。不过，在江南帅府还是极受百姓拥护的。

　　一旁男生冷不丁地拍了他一下，他双臂一紧几乎反射性的想要反手扭住按到身旁之人，意识到是刚才那位男学生后他渐渐放松了肌肉。

　　男学生并不知道刚才正处在危险中，兴奋地对徐子陵说道“你快看，宋池要出来了！”

　　音乐缓缓响起，缠绵轻柔的曲调悠扬婉转，这是一首古典乐曲，一排穿着粉色旗袍的女生轻巧地舞动身姿，前奏过后，众人让出舞台中央，只见宋池穿着朱红的锦缎旗袍，手持白绒扇越过众人婉婉而来。

　　她轻轻展开扇柄，舞动起来，旗袍裙摆随着她的旋转飞扬，像朵艳丽的牡丹盛开，周围的一切全都失了颜色。

　　徐子陵静静坐着，没有任何言语表情，只是眼睛却早已离不开舞台，台上那个耀眼明媚的女子早已如烙印般深深印在他心里。她的笑靥如花，身若扶柳一切都牢牢锁在他的视线里，此刻他唯一的想法是——他的女孩终于长大了！

　　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对她有这种心思，她小的时候只是把她当作妹妹，想着保护她。然而不知不觉间这种情感发生了变化，他看她时的目光渐渐灼热，在意她的一点一滴，不愿其他男人靠近她。

　　一曲舞罢，场内发出如雷般的掌声。宋池朝底下鞠了一躬，开口说道：“虽然我们宣扬的是摒弃封建陋习，学习新文化，但是传统文化也不能忘记，老祖宗留下的精华需要有人继承。我们是有着新思想的青年，如今洋人入境，带来了他们的舞蹈，我们也要把我们的歌舞让他们带回去。谢谢大家！”

　　“说得好！”台下纷纷附和道。

　　表扬结束后，宋池回了后台卸妆，徐子陵离开座位随着她也来到后台：“小池。”

　　宋池对他笑了下：“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啦，希望大家能抛下所有负能量，明天迎接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