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莫破

6、5

　　太阳落山之前，章赫到了家。一开门，就见到表妹董希敏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还一刻不停地往嘴巴里塞着零食。

　　“我回来啦！”章赫故意重重的把行李袋往地上一放，想引起这个懒妹妹的注意。

　　“嗯。。。”董希敏只是象征性的歪了歪头。

　　“董希敏大小姐，我回来啦！”章赫想这丫头也太没大没小了，长辈回来了，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便又夸张地叫了她一声。

　　董希敏听到章赫话里带着讥讽，不耐烦的转过头，朝他瞪起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却在这时看到了站在章赫身后的陈志良。

　　“啊！哥，你回来啦！”小丫头的态度突然一百十度大转弯，把章赫吓了一跳，“哥，你总算回来了，路上累不累啊！”说着，还极其难得的拉起章赫的手往屋里走。

　　“你吃错药啦。”章赫小声嘀咕了一句。

　　董希敏像没听到似的又看向章赫身后：“哥，这位是谁啊？”

　　“哟，回来啦！”正在这时，章赫的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今天坐车很挤吧。”

　　“嗯，到哪儿都是人。”章赫点点头，又把陈志良推到母亲面前，“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同事，陈志良，也是我大学同学。”

　　“哦，是吗！”章母笑着跟陈志良点点头。

　　“阿姨，这几天打扰了。”陈志良也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不要紧，不要紧，我一个人在家也无聊，人多热闹嘛！”章母又转向章赫，“小赫，把你朋友招呼好，待会儿就能吃饭了啊。”

　　章赫让陈志良先坐下休息，自己转到餐厅去给他倒水，董希敏又在这时凑了上来：“哥，那人是你同学啊！”

　　“嗯。。。”这回换章赫爱理不理。

　　“唉呀，你有这么酷的同学啊！”董希敏猛地把脸伸到章赫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去去去，你一学生成天就酷啊，帅啊的不学好，我看你这次调考多少分！”章赫心想，现在的学生，放着眼前这么一个大好青年不崇拜，竟喜欢那些装酷耍帅的“花瓶”，现在这都是些什么风气啊。

　　“切，调考，我根本不放在眼里！”董希敏朝章赫勾了勾小拇指，一把从他手里接过水，然后章赫就看到她笑脸盈盈的把水递到陈志良手里，继而开始八卦的问七问八。

　　“啊？你没交过女朋友啊？”章赫帮着母亲把菜端上桌，就听到从客厅传来的表妹的怪叫声。

　　“敏敏，快过来帮着准备！”怕自己的表妹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章赫冲着客厅叫了一声，对方却丝毫没有动作。

　　章赫把最后一盘菜摆上桌后，再次走进了客厅，却只看到陈志良一个人。

　　“敏敏呢？”章赫朝卧房里望了望。

　　“她到楼下去了。”陈志良也站起身。

　　“楼下？干什么？”章赫看着陈志良一愣。

　　“她没说，不过说马上就上来。”

　　“哦，不管她了，那疯丫头事儿多的很，我们先吃饭吧。”说着就带着陈志良上了餐桌。

　　“你妹妹人呢？”等所有人都坐定，章母又问起了董希敏。

　　“她到楼下去了。”章赫给陈志良倒上一杯饮料。

　　“小赫，快去把她叫回来。”章母皱了皱眉头，“这丫头，家里来了人还到处乱跑。”

　　章赫根本懒得管他那个任性的表妹，不过应了母亲的话，只得走到阳台上往楼下搜寻。章赫家住在二楼，他也懒得下去，要是看到了董希敏，就直接喊一声，把她抓上来。

　　章赫很容易就看到了站在楼下车棚里的表妹，同时也看到了站在她身边的另一个男生，而且，两人还手牵着手。

　　章赫本想大吼一声把董希敏叫上来，但又觉得这样着实会令表妹尴尬，特别是这个时候的孩子都处在叛逆期，自己这样直接介入更会引起对方的抵触和不满，所以他还是决定找个时间私下和表妹谈一谈。

　　“敏敏在干嘛？”章母看着回到饭桌边的章赫问道。

　　“她在。。。修自行车。”章赫咋了咋舌，不知道母亲是否会相信这种谎话。

　　“早不修晚不修，这么晚修什么自行车。”母亲瞪了章赫一眼，抱持着明显的怀疑态度。

　　正在这时，董希敏也满脸春风的进了家门。“啊，你们都吃上啦！”她小跑着冲到桌边。

　　“跑哪儿去了。”章母把碗筷递到她跟前。

　　“修自行车！”董希敏不假思索的回答。

　　听到这话，章赫被可乐呛得连连咳嗽了几声，继而又看着像没事儿人似的董希敏，他真是对这个表妹哭笑不得，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连扯谎也扯得这么有默契。

　　饭后，章母打发掉了准备帮忙收拾的章赫，要他带陈志良到附近的广场上去逛一逛，而董希敏也不请自来，吵着要跟着一起去。章赫对表妹的这种攀附帅哥心态极为鄙视，不过他又想，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跟那丫头谈谈今晚的事情，便也点头应允了。

　　一路上，董希敏拉着陈志良说个不停，当她知道两个人都是“林肯公园”的忠实粉丝时，更是聊得不可开交，搞得章赫一直没有插嘴的份儿。好容易等到董希敏的嘴休息的一个空当，章赫马上向她询问学习近况，并问了些报考大学的志向方面的问题，不过这都被表妹“嗯，啊”的敷衍了过去。

　　“我十一就这三天假，你就不能讲点开心的事啊！”董希敏快步走到前面，不耐烦的甩了甩手。

　　章赫不理会她的抱怨，又问道：“你谈朋友了吗？”

　　董希敏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好半天才听她肯定地说道：“没有。”

　　“我知道现在高中生谈朋友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不过你现在是非常时期，主要精力应该放在学习上。。。”章赫故意摆出一副说教的嘴脸。

　　“神经！你怎么跟我们班主任‘灭绝师太’一样。”董希敏白了自己表哥一眼，又向前跑了几步。

　　“说谎可不是好孩子啊，修自行车的同学。”章赫在董希敏身后喊了起来。

　　董希敏猛地停了下来，慢悠悠的转过身，从上到下打量着章赫，接着指着他的鼻子大叫道：“你偷窥我隐私！”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章赫挑眉笑道。

　　“你跟姑妈说啦。”董希敏看着一脸怀笑的章赫担心地问。

　　“我要是跟她说了你还能这么悠哉的站在这里？”章赫“哼”了一声，“还不感谢我没把你跟男朋友私会的事供出去！”

　　“切，我还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董希敏丝毫没有感激之心，“别想用这个威胁我！”

　　“什么叫威胁你，我可是为你着想！”章赫简直忍受不了表妹的无理取闹，“你要是再这样，我真跟你姑妈说！”

　　“你去说啊，你去说啊！”董希敏也急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别人十一之后就要转走了，今天才特地来看我！你去跟你妈说啊！”说罢，转身就跑开了。

　　原来对方是因为要转学了，所以今天才来看表妹。章赫看着跑到人堆里的董希敏，想小舅和舅妈工作忙，平常都不怎么管她，但是表妹除了脾气上倔一点，以自我为中心一点，学习上很少要别人操心。他还记得自己上高中的时候，还是小学生的表妹总是半夜跑到家里来，说是一个人在家害怕，睡不着。从小就一直忍受着寂寞的女孩子，想找一个能依靠的人，想找一个在自己孤单时能陪伴自己的人，也是情有可原的；而如今这个人却又告诉她要离开，表妹的心里一定不会好受，可她还是一直撑着一张笑脸，一直扎咋呼呼的陪着笑，陪着闹。章赫不免觉得自己对她过分严厉了，在这之前自己都没考虑过表妹的心情。

　　正在反省中的章赫感到有人推了他一下，回头见是陈志良，刚才只是一心想着让表妹“改邪归正”，忘了还有外人在身边。

　　“算了，你别跟敏敏计较这些了，我觉得她还是挺懂事的，自己知道分寸的。”陈志良安慰地说道。

　　章赫也点点头，叹了口气：“现在想来我也是操心过度了，不过不说我又总觉得不放心。”

　　陈志良笑了起来：“你这人什么事都认真，什么事都操心，你不累啊。”

　　“我又不像你，整一个坦坦荡荡，潇潇洒洒。”话一出口，章赫就后悔了，因为他明知陈志良会这样是有原因的。

　　陈志良的表情僵了一下，不过还是轻笑一声岔开了话题：“我们把敏敏找到就回去吧。”

　　“哦。”章赫吐了吐舌头，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在广场上找了好几圈都没看到董希敏，正在章赫胡乱猜测之时接到了他母亲的电话，说是表妹已经回家了，问他们两个怎么还没回来。知道表妹平安无事的回了家，章赫也算是放了心，刚才的负罪感也减轻了一点，不过他也知道，以后再跟表妹沟通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那家伙绝对会对你实行不只一个月的“冷暴力”。果然回家后就没见到董希敏从房间里出来，就算是陈志良这等“大酷哥”也对她毫无吸引力了。

　　最终只能放弃的章赫回到自己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今天挤了一天车，又操心了不用操心的事，他觉得真是够累了。可还没躺几分钟，便被母亲赶了起来：“今天我睡这儿，你跟小陈睡到大房去。”

　　“哦。。。”章赫懒洋洋的爬起来，“陈志良人呢？”

　　“他洗澡去了。”章母铺了铺被章赫压皱的被子，“他带了睡衣没？”

　　“应该。。。带了吧。。。”章赫打了个呵欠。

　　章母瞪了自己儿子一眼：“他可是你同学，你自己把他招呼好！他要是没带睡衣，你把你自己的找一套给他；要是没带洗漱用具，你到储藏室去给他拿套新的。。。”

　　章赫听着老妈在耳边没完没了的唠叨，缓慢的移出了门。当他走进大房，在靠到床沿的一刻，便再次歪在了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半夜，章赫被冻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发现自己虽然盖着被子，不过身上的衣服都没脱，而且手脚都伸在外面。章赫顶着朦胧的睡眼往自己身上扯着被子，当他的手伸到旁边时，觉得身边的被子似乎无比平展，他揉了揉眼睛扭头一看，见陈志良根本就不在旁边。章赫这时突然一下清醒了，打开床头灯四处观望，这才看到让他感到寒冷的罪魁祸首是没有关的阳台门，一股淡淡的烟味从门外飘了进来，章赫蹑手蹑脚的下床，慢慢靠向门边。他借着月光看到穿着短袖短裤的陈志良站在阳台上吸烟，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却从他的背影里看出了寂寞。

　　“这么晚了还不睡？”章赫看到陈志良的手抖了一下，好半天才转过身。

　　“嗯，睡不着。。。”陈志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要不要我陪你聊天？”章赫也靠上了阳台的栏杆。

　　陈志良浅浅的笑了一下，便不再讲话，只是一个劲的抽烟；章赫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醒的缘故，也是出奇的安静，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对面黑洞洞的楼发呆。

　　“我真的。。。”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陈志良抽完了一根烟，接着又拿出一根。

　　章赫扭过头看着他，却迟迟没有下文。

　　陈志良在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后说：“我真的挺羡慕敏敏的。。。”

　　章赫仍只是盯着他，没有作声。

　　“虽然她喜欢的人要离开她，但是不会忘记她，至少还知道在走前打声招呼。。。高中生果然单纯。。。”说着，陈志良笑了起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章赫回味着陈志良的话，呆滞的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你觉得你自己奇怪吗？”

　　陈志良收敛住笑容，掐灭了烟：“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男人，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