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莫破

24、23（终章）

　　手术室门口只坐着邹娟一个人，听到走廊上传来的凌乱的脚步声，她也没有抬头看一眼。

　　“陈志良怎么了！”章赫大喘着气停在邹娟面前，身后不远处跟着一脸紧张的秋兰兰。

　　“他出车祸了。”邹娟这才抬起头，章赫看她也是一副担心的模样。

　　“肇事司机抓到了吗？”章赫看了一眼亮着红灯的“手术室”三个字，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他自己违反的交规。”邹娟脱力般的靠上椅背。

　　“什么？”章赫不可置信的看着邹娟，“到底怎么回事？”

　　“他今晚先跟我在一起，后来接了个电话，说是晚上要请假，借了我的车就出去了。听说是开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闯了红灯，跟左边开过来的一辆车撞了。”说到这里，邹娟瞟了一眼秋兰兰，“我刚看了他手机，你们找他什么事。”

　　惊觉邹娟已经发现了，章赫与秋兰兰都低下了头。

　　“章赫，你答应过我什么。”邹娟声音很低，却掩藏不住愤怒，“还有你。。。”说罢，又看向秋兰兰：“你找陈志良干什么，你们还想让他怎么样！”

　　“我，我们也不知道会出这样的事！”秋兰兰又委曲又害怕，“还不是陈志良他自己，他突然跑来说喜欢章赫，要不然我也不会找他！”

　　邹娟吃惊的转过头：“章赫，你还没跟他说清楚吗！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跟他说了。。。”章赫有些底气不足。

　　“说什么说！要不是因为你，陈志良现在也不会这样！”邹娟突然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陈志良被你害惨了，你还嫌不够啊！你知道吗，我那车驾驶员的一侧都被撞烂了！安全气囊都弹出来了，你知道撞得有多狠吗！他整个人送来的时候浑身是血，现在都进去三个多小时了，他还这么年轻，要是有个什么，你说你对得起他吗！”

　　“我知道。。。”章赫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邹娟说的车祸场面不断在脑海中重演。被撞烂的汽车，沾血的安全气囊，还有陈志良扭曲的脸孔。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邹娟抓起手提袋就往章赫头上砸，一下又一下，“你永远都是这么自私，你根本配不上陈志良！你给我滚！”

　　“你不要这样，章赫他也。。。”秋兰兰上前劝阻，也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请冷静一点！”几个护士马上围了上来，把邹娟拉开，“家属请不要激动，请保持安静，不然会影响病人的手术！”

　　正拉扯着，手术室的门打开了，陈志良从里面被推了出来。邹娟想要冲上去，却被护士们拦了下来。当病床从章赫身边经过时，他看到陈志良毫无血色的脸，那一刻，章赫觉得心跳停止了。

　　“医生，陈志良怎么样，有没有危险！”邹娟扭头对一旁的主治大夫大喊着。

　　“目前是没有危险了。”大夫也算是松了口气，“不过他左腿骨骨折了，而且坏掉了一个肾。”

　　“什么，你说他坏了一个肾。”邹娟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嗯。”大夫也十分惋惜的点点头，“送来的时候，左边的肾就不行了。。。”

　　“没有办法救了吗！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邹娟喊着，声音跟着颤抖起来。

　　大夫无可奈何的说道：“好在他还有一个肾是好的，他以后的生活起居应该问题不大。”

　　“大夫，能不能给他换一个肾，医院里应该有可以移植的器官吧！”虽然还留有一个好肾，可是邹娟怎么也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嗯，换肾不是不可以。。。”大夫也很能体谅病患家属的心情，“不过，他还有一个肾是好的，而且器官移植的话，不是说任何一个都可以，大多情况身体会很排斥，这对病患来说。。。”

　　“他这样一个肾也能好好的吧。。。”邹娟似乎逐渐平静下来，打断了医生的话。

　　“嗯。”大夫安慰道，“当然，身体不会如从前，不过生活上不会有问题。这段时间就要他在医院静养，留院观察，如果不行的话，会考虑给他换肾。”最后，大夫拍了拍邹娟，便跟着护士们一同离开了。

　　邹娟跌坐在长椅上，眼泪猛然间夺眶而出：“现在你满意了？”

　　满意，满了谁的意，称了谁的心。章赫摇了摇头，他后悔了，并不是为与陈志良见面而后悔，而是后悔自己不敢坦然面对。人就是这样的动物，到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珍惜。也许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因为陈志良还在眼前；可如果今天，他将从眼前消失，那这样的后悔又有什么意义。

　　“章赫，你一直都在犯错。”邹娟仰起头深吸着气，“而且是大错特错。”

　　“是的，我是错了。”章赫捡起地上的手袋向邹娟走去，“我不应该逃避，这就是我犯的错。”

　　邹娟惨淡的笑了一下：“这么说，我也错了，我也怂恿了你逃避。我们都错了，所有人都错了。。。”说着，用手覆盖上双眼。

　　“只有一个人是对的。”听到章赫的声音，邹娟抹了把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可视线马上又模糊起来。

　　章赫轻轻将手提袋放到她手中：“只有陈志良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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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赫蹑手蹑脚的走进病房，却看到床上的人正舒适的靠坐着，翻看着手中的书。

　　“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下？”看似抱怨的口气里满是关切的语调。

　　听到声音，陈志良放下手中的书，脸上露出笑容：“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睡，中午到有点睡不着了。”

　　“是吗？”章赫把手中的袋子放到床头柜上，看到花瓶里还沾着露水的鲜花，“这是谁送的？”

　　“哦，秋兰兰刚才来过。”陈志良扭过头，与章赫看着同一处。

　　“章赫，我们分手吧。”一个月前的寒冷晚上，秋兰兰把一直守在陈志良病床前的章赫叫了出来，在医院门口，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我现在不爱你了。”面前的女孩子抚摸着章赫泛红的脸颊，“所以，我们就分开吧。”脸上挂着笑，直到钻进出租车前还回身向章赫摇着手臂，显得那么轻松，看起来那么精神。章赫轻触自己麻木的左脸，眼泪突然滑落，落在上面，引起一阵刺痛。可以想象，秋兰兰也有相同的感觉，不是说十指连心吗？眼泪一直没有停，就这样在眼眶里翻滚。就算陈志良出车祸的时候，章赫也没掉下一滴泪，可当秋兰兰在他面前微笑时，章赫却觉得眼睛又疼又痒。这样的一个女孩很特别，可是，对不起，我不是你要找的那把油纸伞，不能为你遮风挡雨；你的伞，一定比我更结实，更精致。

　　感到一股温暖从手心传来，章赫回过神，看到陈志良正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

　　“章赫，你在想什么？”陈志良拍了拍床沿，示意让章赫坐下。

　　章赫摇了摇头，轻笑道：“你猜不出来吗？”

　　陈志良故意做出为难的表情：“哎呀，我猜。。。你想让我亲你！”说罢，还真的把嘴巴凑了上来。

　　“你别闹了。”章赫笑着从床沿上跳起来，“对了，待会儿敏敏要过来。”

　　“敏敏？”陈志良吃惊的叫出声，“好长时间没看到她啦！她现在上大学了吧？”

　　“是啊，她最近放假了，昨天一大早就跑我这儿来了，现在还在屋里睡大觉呢！”说着，章赫又凑到陈志良跟前，“今年过年跟我一起回家吧。”

　　“那还不把你妈吓一跳。”陈志良开玩笑的说道，“从小家碧玉到大老爷们儿，这个落差也太大了吧！怕你妈承受不起啊！”

　　章赫从袋子里拿出苹果，边削皮边思忖道：“你先跟我回去，有些事可以慢慢来。。。”

　　见章赫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陈志良也收敛起脸上玩笑式的笑脸：“章赫，我。。。”

　　“哥，你在这里吗？”董希敏突然从门外探进脑袋，看到章赫他们后，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你走的时候也不叫我！”说着，又满脸笑容的看向病床上的陈志良：“陈大哥现在好一点了吗？”

　　“嗯，好多了。”陈志良也笑着回应面前成熟了许多的女孩。

　　“听说你现在搬出去住啦？在忙什么呢？”人虽然是成长了不少，可性格依旧没变，董希敏还是那么八卦，特别是对于她感兴趣的事。

　　“嗯。。。”陈志良歪着头想了想，“不好说啊，算是在打工吧。”

　　“打工啊。。。”董希敏沉默了一会儿，“干脆今年过年一起到家里来吧！”

　　陈志良一愣，看了看一旁点着头的章赫，似乎对于表妹的邀请感到很满意。

　　“今年你来的话，家里就更热闹啦！”董希敏嬉皮笑脸的说道，“听我哥说，他还要把女朋友带回来呢！对了，你们关系这么好，肯定见过我哥的女朋友吧！她人怎么样啊！”董希敏丝毫没注意到面前二人的脸色，而是一个劲，自顾自的说着。

　　“敏敏，给。。。”章赫把削好的苹果递到表妹跟前，以此来打断她的话。

　　“是个很不错的人。”陈志良突然开口，冲董希敏眨眨眼。

　　“哎呀，肯有人要我哥这种人，我真是要烧高香啦！”董希敏咬了口苹果，夸张的咀嚼着，“既然陈大哥说很不错，一定不会错啦！”

　　“喂，敏敏，吃你的东西，哪那么多话！”章赫训斥一声，又抬眼看着陈志良，忧虑的表情在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章赫再看时，已是很开朗的笑容。难道是自己看错了，难道他还有什么顾虑？章赫心里想着，落下了一个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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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慵懒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照射在一片纯白之上，在阴霾的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难得的阳光，带给人的是宁静与倦意。

　　纯白的床铺，纯白的被褥，整齐的叠放在床上，章赫走进病房，又退了出来，看了看病房的门牌号码，没有走错啊，但为什么没有人，为什么床上没有一丝褶皱，就好像这里不曾有人住过的痕迹，就好像陈志良根本就没在这里睡过。

　　“先生，请问你找谁？”护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章赫转过身，焦急地问道：“这个病房的人呢？”

　　护士翻看着手中的名册，说道：“陈志良先生是吗？他昨晚办理了出院手续。”

　　昨晚出院？那是在自己走了之后？章赫有种不好的预感，跟当年陈志良离开时一样，难道他又想消失一次？两个人几经波折，好不容易走在了一起，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章赫急忙给陈志良打电话，手机却一直处在关机状态。他又拨通了邹娟，对方听说陈志良自行出院了，也很是吃惊，便说到陈志良租的房子去看看，有消息再通知他。

　　陈志良恢复得很快，这段时日章赫也一直在照顾他，而他出院的日子也就在这几天。但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自己走了，没有跟任何人说，甚至是章赫。章赫回到家，只能等邹娟的消息。如果说，陈志良只是回了住的地方，那还好办，可如果不是呢？回想这些时日的情况，章赫觉得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想着想着，就记起董希敏那天来的情形，就想到那天陈志良脸上转瞬即逝的一抹忧虑。你还在担心什么，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好好的吗，你还在为什么烦恼。章赫不明白，陈志良怎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而他现在的不告而别，是否与那个有关。

　　邹娟打来了电话，说是陈志良把所有行李都拿走了，连房子都退了，时间就在今天早上。

　　“章赫，怎么会这样！”邹娟也是分外着急，“你们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如果知道是怎么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担忧。

　　“那怎么办？”邹娟显得不知所措。

　　“没事的。。。”章赫挂了电话，茫然的拉开衣柜，里面挂着陈志良的那件风衣，他又把这个落下了。伸手取出，披在自己身上，衣服上满是潮气，穿在身上寒气直逼骨髓，只刺到章赫心脏。

　　电话又响了起来，章赫瞥了一眼，惊奇的发现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用颤抖的手接起电话，里面传来的也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你在哪！”章赫对着电话不可抑制的大喊，“你为什么要走！”

　　“章赫，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电话里的人声音很轻，“我现在在火车站，我的这趟车半个小时后就发车了。如果你能在半个小时内赶到，我就留下来。”

　　“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走！”章赫不明白电话里的人的用意，他只知道，陈志良也许会再度离开，“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好好的吗！”

　　“章赫，时间不够了。”陈志良并没有回答，依旧自说自话，“你要玩吗？这个游戏。。。”

　　“你等着，我马上来，你不准走！”

　　挂了电话，章赫就夺门而出。他仿佛回到了一年前，再次踏上追逐的征途。如果这是一场游戏的话，这次，他一定要赢，一定要追到，一定要抵达当年没有抵达的终点。

　　到火车站，买了站台票，章赫跌跌撞撞的冲上站台。可火车的汽笛已经拉响，车身已经开始慢慢滑动。章赫像疯了一样的追着火车，像疯了一样的拍打着车身，直到追到站台尽头，直到车尾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一切，都结束了。

　　从怀里掏出震动的手机，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毫不客气，感觉没有丝毫留念：“章赫，晚了一步呢。”

　　“为什么。”章赫低声质问，“你是故意的。”说着，胸口变得沉闷，难道陈志良是故意要折磨自己，都因为自己原来做得太过分，而不能挽回。

　　“这只是一个游戏，你别太在意。”陈志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轻浮，“我很早就想试试。。。”

　　“我从来没把这当成过游戏！”章赫猛地吼道，“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前你说让我们放过彼此，我放弃了，我以为像那样，也就是你放过了我，可是没有，一天都没有，也永远不会有。。。”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阵，陈志良深深叹了口气：“好吧，这个游戏是你赢了。”

　　“这不是谁输谁赢的问题！”章赫觉得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喂！”陈志良低喝一声打断了章赫的歇斯底里，“转过身。。。”

　　“什么？”章赫不明所以的一愣，心却开始狂跳。

　　“转过来，那边穿灰色风衣的家伙！”陈志良在电话里笑出了声。

　　章赫慢悠悠的转过身，在人来人往的站台上，十米开外，有一个跟他穿着一样的风衣，拿着一样手机的人在冲自己微笑。

　　“你。。。没走？”章赫直勾勾的呆看着远处的人。

　　“所以我说，是你赢了。”陈志良侧了侧头，阳光越过他的鼻梁扫在另一半脸上，“我们过年一起回家吧。。。”

　　人生不可停止的便是追逐的脚步，所以，游戏还在继续，但最终的输赢并不那么重要，真正让人享受，真正令人回味的，往往是这其中的过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