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公敌》承愉

10、Chapter 1

　　09.
　　我被唐然突然变得热烈无比的感情惊到了。
　　唐然是个相当坚毅且冷静的人——这从他在奴隶贩子的虐打之下仍然一声不吭就可见一斑。之后喝下亡灵药水变成亡灵，被迫服从我的命令，甚至说出了关乎人类起义军存亡的秘密（他同样最大限度地在表达的时候混淆了概念），后来在旅途中又被我各种折腾……老实说，就是换成任何一个人，也不能保证可以比他做得更好了：在一开始的短暂失态之后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开始对我，起码是表面上对我一心一意，卑躬屈膝起来。如果不是我可以感受到他对我表忠心献殷勤时魂火并没有应有的起伏，我都快觉得我就是传说中的起点男，虎躯一震就让小弟忠心不二了。
　　总之……这是我第二次感受到他的魂火有这么剧烈的波动——第一次就是我逼他说出自己身份的那次。即使是那一次，他的魂火也没有波动得如此之激烈，如此之……长。
　　我有点好奇为什么属于“林伊”的部分没有跳出来抗议了。往常只要我一动唐然“我”就抗议。而这次，唐然的激动我们都感觉得到，“她”却依旧毫无动静地装死。
　　“我不知道。”我语气一下子降到零下，“你僭越了，死亡骑士。”
　　唐然不出意料地在一瞬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但他的魂火并没有为这一瞬间的“痛苦”而波动。看来他还没有办法伪装到灵魂。
　　我突然就觉得特别没意思。于是扭过头寻找小萝莉。
　　薇妮菈看看我又看看隐隐与我对峙着的唐然，目光懵懂。我看着她，突然又觉得心情愉快了，恨不得狠狠揉揉这个小萝莉的头发——它们现在是和我一样的银白色，而不再是最初的黑色。小萝莉似乎很不喜欢暴露自己的发色，在染色药剂过期之后就拿了一块布把头脸都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主人？”似乎是我走神得太明显了，唐然试探着开口。
　　我回过神来。唐然魂火的跳跃终于平息。看来他已经冷静了下来，难怪又换回了原先的口气。
　　我觉得心里堵得难受。我的亡灵，就是我的所有物，他的一切理应毫无保留地向我敞开——何况唐然和“林伊”还是那样的朋友关系。看见他在我面前演戏，实在是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不爽。
　　“你不用装了。”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努力摆出嘲讽的神色，“不要忘了你的灵魂是完全向我敞开的——你的情绪，你的想法，我都感觉得到。”
　　唐然瞪大了眼睛。我第一次在他的情感里感受到了惊愕。
　　他的表情忽地沉寂下来，咬紧嘴唇对着我单膝跪下，抓住我的手腕把额头贴到我的手背上，
　　亡灵的魂火隔着一层骨肉，炽烈得几乎灼伤我的皮肤。
　　我想把手抽回来。抽了一半，又被他猛地抓了回去。
　　“我的灵魂，”他毫无起伏地说道，“只为您而燃烧。”
　　“——您怀疑着这一点吗？”
　　这一刻，我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从灵魂透出来的服从和依恋，还有——受伤？
　　我僵硬地抽回了手。很好——这真是个不平常的晚上，我一共就两个清醒的同伴，就被他们分别惊吓了一次。
　　上一瞬间对你的忠诚还是假的，这一瞬间就变成真的了，这……我实在不敢相信啊。
　　但是，这一瞬间的感情，确实是热烈和真诚的，真实到难以置信。
　　——我忍不住去相信他。
　　相信自己的东西，其实并不怎么难的，对吧？
　　“好，好吧。”我侧过头咳嗽了一声。这单膝跪地的姿势虽然说是效忠，但很容易被不明人士当成求婚的好吗？唐然居然当众跪得这么坦然也是，也是……
　　“你起来。”我说，努力让声音冷冷清清，“那么，你问我和西斯泰罗莎的关系，是什么意思？”
　　薇妮菈在我耳边呜咽了一声，在我看向她的时候不知为何捂住了脸。
　　我尴尬地咳嗽。
　　唐然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又开始跃动的魂火平静下来。
　　“您知道西斯泰罗莎不允许贩卖奴隶吧。”他说，“事实上——这条法令只针对普通西斯塔族。西斯塔族的女性大部分都会成为巫师，稀有的男性则是用于传宗接代的宝贝，会受到专人保护和服侍。而他们的生育率又很低，族人一直不多。”他顿了顿，“神殿需要侍者，男性也需要侍者，而这些侍者是不可能让珍贵的纯血西斯塔族担任的——他们是重要的战斗力，不能浪费在做侍者上面。所以谁来做仆人呢？”
　　“从前，是混血。”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我，倏地自嘲一笑，“现在，是奴隶。”
　　“——人类奴隶。”
　　我沉吟了一下：“起义军？”
　　我并没有避讳薇妮菈。令我诧异的是唐然甚至没有因为薇妮菈的存在而露出防备的神色。我微微偏头把薇妮菈纳入视野。不知何时薇妮菈又开始照料艾洛黎了。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她夸张地露出满不在乎的神色，向着我大大地微笑。
　　“薇妮菈小姐已经知道了。”唐然解释道，“事实上，上次您和我交谈的时候，她也听见了。——我以为您知道。”
　　“我只是奇怪你不在乎。”我漫不经心地回答。心里却一沉。
　　“我相信您。”唐然说，面无表情，“我毕竟是八阶的死亡骑士。”
　　我讥笑：“你果然装得很像。”
　　唐然微笑：“事实上我感谢您。怎么说呢……您真的很像人类。”他叹了一口气，“不过还是继续说西斯泰罗莎吧。人类在西斯泰罗莎过得很糟，比预想得还要糟。西斯塔人何等聪明啊……他们很快发现了人类和西斯塔族混血的好处——第一代混血会继承西斯塔族的天赋，而且混血的出生率直逼人类。”
　　我想我知道真相了：“所以女性人类——”
　　“不仅仅是女性，还有男性。主要是男性。”唐然说得轻描淡写，但魂火中透着浓浓的厌恶，“人类男性和女性的区别太小了，用西斯塔巫术，让人类男性具有生育能力不是难事。换句话说——西斯塔女性和人类男性发生关系，生育者却是人类男性……简直不能更好用了。”
　　我一下子被这可怕的女尊设定惊了个倒仰。
　　——我突然就很理解唐然为什么会出现那可怕的魂火波动了。
　　我都不知道之后我们说了什么。我只知道……在浑浑噩噩地入睡之前，我简直抑制不住往他下三路扫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