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闪耀之时》未来将至

14、14、共犯

　　拥有着同一需要保守的的秘密，并为此付诸努力的人，可以称之为共犯。

　　当沙树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念头时，她在夜风中拢了拢衣领，漫不经心地抬起头，高高的铁门映入眼帘，仰头望去，是一片偌大的花园，远远可以望到白色的花园洋楼建筑，里面灯火闪耀，但落在她眼底不过是一个又一个遥远的光斑。
　　她靠在墙边，双手揣在口袋里，右手食指轻轻触摸着放在口袋中的信封粗糙的边缘。路边不时有警卫路过，好奇地谈望着。

　　拥有着入场券却没有进去，穿着简单朴素的衣服，只是独自伫立在夜风中的少女，足以唤起任何人的好奇心。

　　沉重的铁门向两边分开，从里面走出一对男女。金发的女人有张美丽的脸，很容易便显得深情。她凝望着黑发的男子，用烈焰般的红唇轻吻了他的右颊，媚眼如丝，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拥抱，又看了一眼墙角的少女，轻笑着向女孩抛了个媚眼，又飞了一吻。

　　黑发的男人同样报之以吻。也许是被之前慵懒华丽的宴会氛围感染，在空气还略显冰凉的三月底的春季，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衬衫加黑色西装外套，衬衫的领口微敞，领结松松垮垮系着，黑色西装外套被他提在右肩。
　　在吻别了金发的女人后，他的视线略一梭巡，便立时看到了夜风中的少女。

　　沙树默默看着罗严塔尔走到自己身边，迎了上去，准备从口袋中掏出信封交给他之后就走。然而，当她走到身边时，微醺的青年却一把揽过她的肩膀，感受着沙树瞬间僵硬的肩膀，他又轻轻揉了揉沙树的头发。

　　“放心吧。”像是海蓝色的浓烈鸡尾酒一样的男人漫不经心说道：“我对小女孩没兴趣。”

　　一边说着，罗严塔尔一边松开了手，在夜风中将西装抖开，披在了少女的肩膀上。

　　“我对你的道德水平没有那么深的误解。”沙树安静地说道：“我只是不习惯别人靠我太近。”

　　“不过你确实是美人。”男人微微颔首：“如果按照照片里的那样长大，你以后会有很多追求者。”
　　感受着男人身上传来的酒气，沙树对于罗严塔尔少见的主动闲聊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总感觉那件事之后你见到我话变多了。”她没有拒绝对方的外套，吹点冷风也许能让身边这个醉鬼清醒一点：“你给我的请柬有些多余了，我只是来交给你东西。谢谢你之前寄来的礼服，不过我已经把它寄回去了。”

　　接过少女递来的信封，罗严塔尔将其塞进披在少女身上的西装外套的口袋之中：“如果我是你我就会选择参加，你选择了缪杰家姐弟，避免不了出入这样的场合，提前适应有什么不好？”

　　沙树用反问回应：“你对我很好，应该超出了你对别人的平均水平，为什么？”

　　“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目睹了某个秘密，你是关键，而我我恰好对其很感兴趣。”不远处就是停车场了，不过，沙树没想过要和罗严塔尔坐同一辆车，罗严塔尔却没任何分开的意思，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但你威胁了我，分享了我的秘密，这也是你要支付的代价。”

　　他看着夜晚遥远的灯光下少女稚嫩却精致的侧脸，说道：“或者，你可以这么想，我只是在进行一笔人情投资……”

　　夜风中，少女低声地笑了出来，不置可否：“如果你要通过我利用缪杰家姐弟的话，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罗严塔尔先生。”

　　“这倒不会，放心，你之前已经让我见识到了你的决意。”

　　他们走到停车场，一辆黑色的轿车旁边。罗严塔尔打开了汽车后门，向着沙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可以坐公车或者步行回去。”

　　“夜晚的奥丁？还是算了吧。”罗严塔尔不苟言笑，但他的下一句话动摇了沙树原本的坚定：“你带来的资料，我看完之后我们聊几句吧。放心，我的车做了目前奥丁技术最先进的保密处理，绝对安全。”

　　这倒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提议。

　　在上车前的最后，沙树扬了扬头：“你应该知道，就算在这样密闭的车内，我也绝对有能从后面杀掉你的能力。”

　　罗严塔尔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关好后门，转身拉开驾驶座所在的门，坐了进去。

　　“我真是和可怕的小姐共处一室了。”半自动驾驶的汽车飞驰而去，罗严塔尔注视着前方，右手操控着方向盘，左手扯了扯领子，在酒精的微醺作用下，他难得调笑着说道：“你只有十三岁，性格已经这么倔强，再长大一些可是不会有男人喜欢的。”

　　在驾驶员摁下待客模式键后，汽车后面的全自动小厨房很快为后排的客人提供了一杯热红茶。沙树捧着红茶杯，披着黑色的西装外套平淡地说道：“结婚之类的话让罗严塔尔先生说出来真是让人危机感加倍啊。”

　　“不过，就算到了那个时候，肯定也不会轮到让罗严塔尔先生操心的……言归正传。”少女淡淡道：“罗严塔尔先生你之前说过，你对你的外祖父家并不了解。想来巴赫伯爵家族的亲缘关系也很淡薄，所以我这段时间走访了巴赫伯爵曾经的宅邸附近，主要想找一些周围的邻居问一问。”

　　“曾经巴赫伯爵宅邸周围如今住的也都是些贵族，并不好接近。你是怎么做到的？”罗严塔尔切换到自动驾驶模式，低首翻起了资料问道。

　　“就算是再密封的铜墙铁壁，也会被岁月侵蚀出缝隙。我先是记下了周围宅邸的名牌，又通过网络搜索了这几个家族目前的主要家族成员。发现其中有一家的二儿子正好是服侍安妮罗杰的高尔维兹骑士的夫人的兄长的连襟。”

　　……这到底是怎么发现的？罗严塔尔诡异地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沙树。

　　“我便让那位骑士大人帮忙引荐了一下，通过网路装作一个对巴赫家族的旧事很感兴趣的记者。那位二儿子给我介绍了一位他们家的女仆，于是我就以那位记者的女儿的假身份去和那位老女仆喝了杯茶。”

　　“噗。”不知为何罗严塔尔忽然嗤笑了一声。

　　“怎么了？”沙树不解地问问道。

　　“只是觉得，既要假装成记者，还要假装成记者的女儿，真是辛苦啊。”罗严塔尔若有所思：“你真是个让人惊喜的姑娘。坦诚讲，我在想如果你是男生，能加入军队成为帝国军的士兵就好了。”

　　“……总而言之，我和那位老女仆的聊天记录都在纸上了，录音我已经彻底销毁了，放心。”

　　“不出所料，她也不知道有索菲娅其人。”罗严塔尔翻着名单，低声道：“这里面主要是介绍了一下巴赫家的基本情况，很多都过时了，不过里面倒是提到了几位曾经在巴赫家做过工的老人的名字，这点倒是很有价值。”

　　“也只有名字了。”捧着红茶杯的沙树叹了口气：“甚至没有姓氏，也不知道他们其中有没有人在之后改了名字。”

　　车内重新陷入了寂静之中。

　　一个小时后，当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滑过街道，缓缓驶入尼刻街时，罗严塔尔的一句话打破了寂静。

　　“我以为你不会让我开到这里的。”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少女：“……那位金发的小少爷已经进了军校是吗？”

　　汽车安静地停在距离缪杰家不到两百米的街边。

　　“你的直觉还是一如既往可怕。”沙树微微一笑，推开车门迈步下车：“再见了，罗严塔尔先生。”

　　罗严塔尔暂时并没有离开，而是撑着脸，默默地望着少女下车后独自前行的背影，直到她打开缪杰家的房门，消失在他视界的尽头。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向汽车后座。

　　喝尽的红茶杯被放置在杯架上，热度早已冷却；而黑色的外套则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汽车的后排。

　　重新发动汽车，驶向不远处的大路，不知为何，在微醺之中，罗严塔尔忽然感觉心情很好。

　　*

　　这天，沙树试图学习男子的举止动作。
　　在宫内的安妮罗杰帮助下，瞒天过海以男子身份进入军官学校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但是让沙树对此感到应该尤为谨慎的是另一个方面——关于男子的行为举止。以及随之而来的暴露身份问题。
　　人的行为是存在惯性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虽然已经进入了自诩为人类空前文明的银河帝国时代，但在沙树看来人类目前所谓的科技进步只不过是杀人的技术不断增强，而整个社会却仍然和地球时代的末期一样，犹如一潭死水，

　　人类的文明是一条单行道，因为无从进行比对，因而也无法断定是否真的在“前进”，或许，前进的说法只是某些帝国的贵族作为既得利益者的一厢情愿。
　　但在学习了一个星期后，她最终还是放弃了。

　　这一点，倒是要感谢罗严塔尔。
　　那天下午，他拿着新收集到的可能是之前服务过巴赫公爵的仆从名单来和沙树交流，结果正好赶上沙树一个人在院子里练习男人的走路方式的场景。

　　“你这……”拨开树丛的罗严塔尔呆立在那里，头上落了一片枯叶也浑然不知。
　　“……”
　　沙树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段时间后。

　　“看看你的样子，简直像个连走路都不会的小婴儿。”靠着墙上下打量了半晌的罗严塔尔如此评价沙树的学习成果：“相比学习更像男人的走路方式，你不如先学学怎么自然地走路比较好，你现在看上去就像个虚张声势的小狼崽，随时都会摔倒。”

　　出乎他意料的是，沙树并没有如他所想的一般发火，而是阴沉地承认了：“我也觉得不像样。但这又是必不可少的……”

　　“看在老天的份上。”罗严塔尔露出了讥讽的笑容：“男人又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里面有勇士、也有懦夫，有豪爽地用牙就能咬下一大块鹿肉的野蛮人，也有像食量像鸽子一样忧郁的可怜虫。你要做的不是像男人那样走路，而是尽量避免让别人注意到你。不过，结合那个金发小子的情况……”

　　沙树放松下来，左手搭在右肩榜活动了一下，歪了歪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应该先练习笔直的站立，男性侍从和女性侍从的要求可是不一样的，站姿代表了主人家的门面，你看看你这随意的样子。”

　　罗严塔尔走上前来，双手搭在沙树的双肩上，胸膛紧紧贴过来，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的身体向后掰过去。

　　“作为武人，我的站姿是最标准的。”沙树不服气地抬起头，少见地怒视着罗严塔尔：“些许前倾的站姿是伺机而动的保证。”

　　“作为侍从，完全不及格。”罗严塔尔斩钉截铁说道：“要是真的想学习什么叫真正的侍从，不惹人怀疑你还不如来我家实习几天。我的母亲别的不说，在调教侍从方面可比缪杰家强得多。”

　　这热心肠的发言简直让人觉得他还换了个人了，沙树一脸震惊地抬起头，奇怪地看向他。
　　“……这合适吗？你有这么好心？没有别的意图。而且……”
　　她欲言又止。

　　罗严塔尔后退一步，双臂环胸挺直脊背，用充满了怜悯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我家虽然是那个女人的地盘，但我是唯一的少爷，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而且你以为我在说什么，贴身仆从吗？你还不够格。话说在前头，能学成什么样就看你自己的本事，我也没打算让人帮你特训。家里忽然多个不起眼的仆从，也没人会在意。”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正好我家最近有些缺临时的人手，来个免费的不是更好？”

　　沙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