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鹿州贪腐案（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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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这个厢房当中时，已经空了。角落里唯留下轮椅，陈卓早已不见了踪影。
没有轮椅，他如何能走？
李檀僵直着背，立在轮椅之前，脑海中团乱成麻，理不清、斩不断，他都不知自己究竟在做些甚么。
怎么会变成这样？
“报——！”有一士兵抱刀跑来。
燕行天担忧地看着李檀的背影，叹着气说：“有甚么事，说！”
“董自如等人挟持商帅，从密道跑了。”
李檀手指收拢，喝道：“即刻调全部兵力，随本相去营救商帅！”
随这士兵来到宝楼旁的一处书房当中，正对着人面的书架上七零八落，顶头还直挺挺地站着一个白玉瓷瓶。士兵踩着凳子，将那瓷瓶轻巧一转，触动机括，书架分立，展现一处黑暗的甬道。
岳渊抽出佛鳞剑，往前走了几步，道：“我先进。”
“阿渊……”
不等李檀言语，岳渊接过火折子，先迈了进去。等下过一条长长的台阶后，他于前头谨慎地探路，又顺着甬道复行了数十丈。
好在密道设计简单，直通后山，没过多久，岳渊就听见了风声。
微凉的山风扑面而来，再走几步，眼前豁然开朗。漫天星河璀璨，遥望而去，不远处就是风情秀绝的慈水峰。
岳渊这才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原来一直都是在这慈水峰的后山当中。
先行发现董自如的士兵已经紧紧咬住了他的行踪，用以通信的千里火直冲云霄，霹雳炸响，如同闪电雷鸣。
董自如喘着粗气，猛地听见这从身后窜起的雷响，惊骇着瞪圆了眼睛。奴仆吓得脚下一个踉跄，连着背上的陈卓一起跌在地上。
乌雉夫人尖叫一声，赶忙上前将陈卓扶起来。
红萼握着刀匕，手下擒着的正是傅俊生，刀锋凛厉抵在他的心窝处，喝道：“快走！”
傅俊生被推得趔趄几下，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寻得一个脱身之机。
董自如警觉地环视四周，燕行天率兵来势汹汹，他带着这么一个残废逃下去，一定会教他们咬住。现在只有利用对方不熟悉地形的弱点，才能逃过此劫。
倏尔，他转想起离此不远有一处隐秘的洞穴。他上前将奴仆拉起来，命令道：“你要是想活，就背好商帅！”
那奴才累得喉咙撕裂，胸膛发疼，但他也知道这是唯一的保命符，咬牙从地上站起来，重新背上陈卓，跟着董自如往山洞中跑去。
乌雉夫人细汗连连，已经喘得脸色苍白。而红萼将一把将碍事的裙裾撕开，拖着铅重的双腿，押送着傅俊生紧跟上去。
树枝掩映，艰难地拨开一条小道，几经周折才寻到一处幽深的洞口。一行人躲进去，全都瘫坐在地上不住地喘气。
陈卓靠着墙壁支起上身，正要拔开瓶塞子吃几粒药，却不想董自如一把将他的药瓶子夺去，狠狠地捏在手掌当中。
胸膛里如同毒刃翻绞，锐痛不断。陈卓冷声斥令道：“给我！”
“给你？”
董自如道袍脏污不堪，发髻凌乱，沉浸在黯淡光芒中的眼睛愈发阴狠起来，连面上都变得狰狞了。他蹲下/身，一把掐住陈卓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陈卓，你敢出卖我！？”
傅俊生要跑出去通风报信，可这幽篁山庄能有今日，又岂是水浅的地方？当日，他们就扣下傅俊生，将他关了起来。
偏偏是陈卓来得当日，燕行天率兵攻上山庄。究竟谁是内鬼，他连猜都不用猜。
红萼见状死咬住贝齿，屈膝对着傅俊生的腹部就是狠戾一捣，疼得他连抽冷气，抱腹倒在地上。背后一阵刺痛，令他猛坠入黑暗中，全然失去了意识。
董自如回过头来察看状况，颈间猛地一凉，持刀的人竟是红萼。
董自如惊瞪起眼睛：“红萼，你反了不成！”
红萼秀美的脸庞覆着霜寒冷意，道：“放开东家，否则我就割断你的喉管。”
董自如陡然松手，陈卓从他手中脱开，侧头咳了几声，口中血腥不断涌出。乌雉夫人见状，连忙夺来董自如手中的药瓶，喂陈卓吃下丹药，忧道：“东家……你还好吗？”
董自如大惊失色：“东、东家……？你们……你们何时……”
陈卓擦去嘴角的血沫，冷森森地看向他，轻嘲着笑了一声。
董自如眼睛颤抖着，从万千乱如麻的思绪中抽丝剥茧，蓦地明白过来，震惊道：“是你，一直是你！你、你在利用我！”
幽篁山庄起建之时，需要官文审批，乌雉和红萼一起找上了他，将行贿上下的计划告知，并愿意奉董自如为主子，联合控制住整个鹿州的官脉和商脉。
当时吏部下放新任鹿州郡守到职的文书已经送到董自如的手中，他因为宦海失意而被家族放弃，之后因为迎娶了夫人吕氏，被彻底在族谱上除了名。
正是这新官旧职接任之际，乌雉和红萼的出现，给他打开了另一扇门。
他心存谨慎，还以为有人暗中使诈，但在这之后不久，鹿州新任郡守就渡海溺水、惊悸身亡了，商税、赋税翻番的政绩也让吏部重新考核审批董自如，决定将他留任。
这么多年来，他利用乌雉和红萼渐渐将鹿州的财权掌握回自己的手中，还掌握了吏部当中部分官员的把柄，以此把控整个鹿州官员任免的体系。
自从陈卓坐上商帅一位，这些年间与鹿州的生意往来不断，他乐得给鹿州送源源不断的钱，董自如也乐得给他送源源不断的生意。
他甚至比对着李檀的画像，从万千男子当中搜罗出一个凤岭送给陈卓，以期他能永远与自己同在一条船上，坐拥网罗天下财富，做大千世界的第一人。
他以为自己是他利用了幽篁山庄，却没想到自己是被幽篁山庄利用的那一个。这艘船不属于他，而是属于陈卓，他也不过就是那些被拉上船的官员之一。
悟出来事情原委，董自如却超乎寻常的冷静。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与其跟陈卓硬碰硬，不如再求一条生路。
他强制自己放平了口吻，问道：“为甚么……？商帅，这么些年，我也算没教你失望！你何必要葬送整个幽篁山庄，断了自己的后路！”
“后路？”陈卓低低地笑起来，“是你的后路罢了。”
董自如闻言怒不可遏：“你这是要将整个鹿州白白送给李檀？！”
“不好么？”
陈卓舔了舔嘴角残留的血，苍白的脸衬得那双眼睛深黑如长眠的夜，料峭而凌厉。
“商帅是个生意人，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陈卓说：“有舍才有得。董汝腾作出那么大的动静，连杀三位宣德帝下派的钦差，你以为你郡守的位子还能坐多久？”
陈卓知道李檀的本事，一旦教他咬住蛛丝马迹，他必能顺蔓摸瓜将整个鹿州连根拔起。与其让李檀查出来，不如他亲手送上这口肥肉。
“舍车保帅……”董自如嗤嗤地笑起来，“商帅，你好手段。”
隐隐地，洞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有士兵喊着：“搜——！”
董自如眸色一狠，往红萼方向狠扑，夺下她手中的刀匕。
乌雉夫人叫道：“董自如！”
“都别过来！”
刀锋一下抵着陈卓的脸，董自如戾气滔天地扫视一圈，狞笑道：“好，好，都背叛我……商帅，你以为你能逃得了么！我董自如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红萼秀眸横怒：“你找死？！”
刃下浸出一串血珠，陈卓脸色一丝未变，好似不知疼似的：“你也配？简直痴心妄想……！”
董自如急剧地喘着气，猛地嘲笑道：“我不配！人想得到的东西与自身相比，一向都不配，不是么？……商帅，要是让李檀知道你是这么一个人，你猜他会怎么对你？”
“……”
“你是个废人，你没有腿，在他眼中你就是个累赘。现在若能识清你的真面目，你说他会不会就轻易地将你甩开了……？哦，刚刚他不就把你扔下了么？”
他兀自放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傅俊生被这狰狞的笑声惊醒，颈间的刺痛令他狠吸冷气，怎么都爬不起来。黑漆漆的山洞当中，唯借着洞口流进来的一些月华，才能堪堪辨识出人影。
“是，你是刑部尚书陈启贤的儿子，是天生的贵种；又是皇帝钦点的商帅，坐拥天才财富！可那又如何？你是个残废，无论拥有多少东西，你都是个残废。哈哈哈——”
红萼怒喝道：“你闭嘴！”
“威胁我？我到如今这个境地，还有甚么好怕的！”他一把掐住陈卓的脸，呲牙咧嘴地笑着，“我这就带着你出去见李檀，我要告诉他，你这颗黑心里头装着甚么样的龌龊心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跟我都是一样的！”
说着，他就拖着陈卓往山洞外走去。
傅俊生咬紧牙关，泛着寒气的石地面冰得他身体都凉了，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嘶嚎声。
惨白的月光下，那个拖着陈卓的身影骤然倒在地上。一枚袖箭穿透他的腿骨，鲜血汨汨流出，痛嚎声犹似撕心裂肺。
陈卓喘息着将小巧的袖弩掏出来，扳动机括，对着董自如的手臂又是一发。
惨叫声贯耳，惊得傅俊生屏息伏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了。
红萼正要上前夺回刀匕，却见陈卓爬起来拿过刀，整个人压制在董自如身上。刀匕入心，这一下，直令董自如连叫的力气都没有，嘴巴大张，喉管中涌出鲜血来。
陈卓朝着他的心腔反复捅了几刀，又转着刃拧弄，声音沉怒而嘶哑：“谁都不配拿李檀来要挟我——！”
董自如满目愕然，挣扎着挥舞着双臂，呃呃呀呀没有再说出一句话，目光涣散，一下瘫了下去。
陈卓浑身浴血，撑着臂，唤来瑟缩在角落里的奴仆将他背起来。那人吓得脚都软了，教红萼拎过来才回魂，跪伏在地上背起陈卓。
陈卓虚汗淋漓，乌雉夫人想要上前扶住他的腰身，颤着声问：“东家……”
陈卓眯起眼来看向她，董自如心头血溅得他满脸都是，杀气狠戾犹在，甚至未消一星半点。
陈卓抬起手来，乌雉夫人有些受宠若惊，往前凑了凑，想要迎合他的触碰。
紧接着心口一阵锐疼，窒息间，她僵住了脚步。
“东、东家……”
白雪般的胸脯间陡入一根袖箭，鲜血瞬时晕染开来。
红萼看着身影大震了一震，旋即立身站定，眉宇间愈发冷厉。
陈卓一字一句地说：“我吩咐过，不许对他用药。”
乌雉夫人腿骨一软，闷声倒地，红唇翕合间泪水流落，望着陈卓的眼睛渐渐模糊起来，直至没入黑暗。
陈卓冷冷地看向红萼，她会意，接过陈卓手中精巧的袖弩，和刀匕一并塞到乌雉夫人手里去。
红萼敬声问道：“东家，现在该怎么办？”
“去放千里火，将李相的人引来。”
“那他呢？”红萼指了指地上的傅俊生。
陈卓回眸看了傅俊生一眼，微眯起眼睛：“杀了。”
红萼翻刃靠近了傅俊生，外头忽地传来声音——
“商帅！商帅——！你在里面吗！”
作者有话说第98章 鹿州贪腐案（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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