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破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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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渊望着李檀的眼睛黑湛湛的，深似潭渊，冷静又炙热。
李檀震惊地看着他，恍惚间还以为醉得那个人是岳渊，若非如此，他怎会作出这般举动？
李檀手中的袖刀，只是极薄的刀片，刀柄处用布条缠着护手。岳渊怕他伤到手，强平复下自己急促的喘息，道：“是我莽撞了......可是我、我不想总教你拿我当小孩儿看。”
他尝试着靠过去，近乎渴求地问道：“李檀，我不能吗？我不能喜欢你吗？”
岳渊渐渐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的炙热与偏执，他明白自己远不会满足于既得的一切，他不知足，却又容易知足。
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李檀。
“你别动！”
李檀面上红晕更甚，酒意催得他昏沉不已，可他又如此的清醒。
他答应过岳怀敬一定会好好教导岳渊......可又怎会将他教成如此形状？
他死死地攥着袖刀，听着岳渊说着“喜欢”，心神大乱，一种难捱的悸动清清楚楚地传至他四肢百骸。
心如擂鼓，咚咚的心跳声传进李檀的耳朵，令他霎时惊骇不已。
岳渊终于靠近了，绕过刀锋轻轻握住李檀的手腕。他不知该如何说才能向李檀传达出这份情丨意，唯觉连语言都是苍白的，只想与他再亲近一些、再亲近一些，恨不得与他化作一处。届时李檀就会明白，他这胸腔里跳动的心，里头满满当当地装得都是他。
岳渊还想亲亲他的眼睛，李檀好似叫火烫到一般缩退数尺，又逃开了岳渊。
李檀可见慌乱至极：“岳渊......错了，错了......！你还年轻，你不懂......”
岳渊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暗哑：“我清楚得很，我晓得我是喜欢你。”
李檀的眼睛闪避着他几乎烫人的视线。
“不是！......你别胡闹了！”
岳渊已明白他言下之意，虽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仍免不了心神俱痛，丧魂失魄。
“是我不好吗？是阿渊不好吗？”
岳渊眼眶微热，心中害怕得厉害，怕李檀下一刻就会赶他走，再也不肯见他。他垂下首，死死咬着牙关：“我方才不该轻辱你......可我是真心的，不做半分假。”
李檀唇间早已由灼热化成微凉，却还记着方才缠绵而至的气息和味道，令他意乱神迷，心跳不止。他咬了咬牙，左手接过泻着寒意的刀锋，狠狠往右手上划了一道，这一道实在深，又实在狠，鲜血连成线地滑落下来。
岳渊见状大惊：“李檀！”
李檀从刺痛当中清醒过来，稳住游移不定的神思，脸上的红意褪净，又复那般雪白的情状：“是我不好......我不好......”
他向后退去，渐离岳渊，口中喃喃着：“是我醉了，我糊涂了......！”
岳渊看着李檀几近惨白的神情，疼得五脏六腑都似绞在一起，淡淡的血腥气飘过来，教他六神无主，全然不知该怎么办，想追上前去，可脚下仿佛被甚么东西捆住，无论如何都移不动半分。
“我错了......”岳渊抖得像个筛子，齿间打颤，发出咯咯地微响，“我知错了......李檀......别、别这样......”
白色的身影叫黑色的冷雨全然吞噬，再不见了踪影。
这场雨下得实在长，实在久，久到天都亮了，还不见有半点消减之势。
岳渊已在酒馆呆坐了一夜，看着温酒的炭火烧成了白灰，眼睛里布满血丝，也不知恍惚了多久，最终决定起身离开酒馆，回到神威侯府。
府上的下人说，侯爷不曾回府。
岳渊想到趁着李檀醉酒时表达心意之举，实在唐突冲动。想必李檀念及他父亲岳怀敬，即使心中再不愿，也不会出口伤他......他莽撞地说出那样的话，定教李檀为难了。
他终是不同于谢容，李檀从前是喜欢谢容这个人的；而李檀对他的好，不过是顾着岳怀敬的恩情罢了。如此想来，往前李檀给予他的温柔当真是又多情又残酷。
他等在府中，只待李檀回来，将话再好好同他说清楚。可自此之后的几天，李檀似乎有意躲着他，岳渊不曾见过他一面。
岳渊只能将时日都耗在书房当中，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殿试。可这满卷的文字，他竟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他实在心烦意乱得很，将扇子上的玲珑小玉解下，握在手心中把玩，顺着藏书一本一本地找过去，兴致阑珊地挑了几本野书来看。
看了半晌，依旧索然无趣，但见上头讲“情”字常教人黯然销魂、衣带渐宽，暗中想来，果然不错。
门被敲响，外头有下人过来传话。
“少爷，有个女人停在咱们府门口，非要见侯爷。奴才说侯爷不在府上，可她就是不肯走啊。”
“是谁？”
“刚刚燕统领来府上取帅印，正巧遇上这人，奴才听他喊着，好像是从前的景王妃。”
说是“从前的景王妃”，却是一点都不假。
南郡王府亲族满门抄斩，徐怡君自在其列。听说皇上已下令让谢容休了景王妃，但谢容顾念着往日的夫妻情分，跪在宣德帝的寝殿外给景王妃徐怡君求情，直跪了两天两夜。
宣德帝念及徐怡君随景王出京多年，与南郡王府联系甚少，不曾参与这些罪行，确有不知情的原委，于是便下令免去徐怡君充娼之辱，只削去她姜阳郡主的头衔，贬为庶民，流放他乡，终身不得回京。
可岳渊的关注点显然不在此，他只惊异地问道：“燕统领来过了？”
报信的下人点点头：“来过，又走了，应该是告诉侯爷去了。”
“先将景王妃请到中庭等候。”
如此，李檀就会回府了。也躲不得他了。
徐怡君一身素衣白衫，英气不凡的面容已有了憔悴颓然之色。她立在榕树下，阳光透过树叶洒落了一地，如同满天富贵金银。
李檀听到燕行天传信，却没想到徐怡君会来求见，又想起往昔种种，便策马离开神机营，回到了神威侯府。
入中庭，一眼就看见徐怡君。她已到如斯境地，却同南郡王一样撑着与生俱来的傲骨，直挺挺地立着，眼睛盯着李檀，里头的情绪实在复杂，令人难以言明。
岳渊果然见李檀回府，喜形于色，大步流星地冲到中庭去。还未曾靠近，就见那挺立着的景王妃，屈膝跪在李檀面前。
李檀吃了一惊：“王妃！”
徐怡君声音淡至默然：“我已不是景王妃了，侯爷，念在往日情分，还请称一声‘姜阳’罢。”
“......姜阳。”
徐怡君目光失神，这一声“姜阳”恍若隔世。
李檀与她所想能有甚么差别呢？
当初甫一见到徐怡君，她便是踏着轻盈而矫健的步伐前来。
老南郡王将她当男儿教养，徐怡君自小就懂得兵法武略。李檀、谢容于酒席间论兵行阵，正论到用龙门阵对付虎翼阵，正巧教徐怡君听见，她却大不以为然，当即踏步而来，将李檀假作行兵棋的茶碗推开来，言“必得鹰翔阵才能取胜”。
李檀和谢容见她熟知“十二轩辕阵法”的门道，便拉她同坐，三人一席间从“十二阵法”论到“七十二星术”，相谈甚欢。少年交友不太会顾及门第身份，不管是南郡王府，还是将军府；不论是亲王，还是郡主；如有同好，总能成为朋友。
昔日他们二人虽算不上挚友知己，但他还是敬佩徐怡君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如今见曾经傲骨铮铮的女子跪在自己面前，李檀说不上心中是甚么滋味。
“侯爷。”徐怡君抬起雪白的脸庞，眼轮黑白分明，眼睫微微颤抖着，“侯爷若真还念及昔日情分，还请去景王府，看一眼王爷罢。”
“景王？”
对于徐怡君来说，要她卑躬屈膝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来得痛快，可她竟肯为谢容求到李檀的面前来。
李檀再追问一句：“他怎么了？”
“王爷为了给我求情，在皇上面前跪了两天两夜，淋了场雨，回到府上就大病不起，连日来高烧不止，不见好转。”徐怡君气息颤抖，带了些泣意，“当初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他。如今还能得他如此相待，我徐怡君死而无憾！......莫说教我跪着求你，便是侯爷想要我的命，只要你肯去景王府看他一眼，姜阳也甘愿受死。”
徐怡君拔下头上仅剩的一枝银簪，抵在脖颈上，血珠立刻顺着银尖儿滴下来。
李檀大惊着夺过发簪，急道：“你这是做甚么？”
“我知道你不肯原谅他......”
当初李文骞负箭身亡，昌明新政殒于萌芽之态。李檀当时无官无职，又不忍父亲生前心血付之东流，于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谢容身上。
谢容当年也是主推变法的中坚力量，只要他还在，强撑着新政最后的命数，给李檀足够的时间，李檀定能将其起死回生。
可当时的谢容先迎娶了南郡王府的姜阳郡主，断了李檀的情意；又在圣上面前请命决意出京为王，再不管朝中政事，断了李檀的希望。
李檀奉上最后一丝尊严，求到谢容面前来，请他回心转意，留在京都，协助他完成李文骞的遗愿。
双膝跪地，卑躬屈节，教李檀尝尽了自取其辱是何意味。可再多的哀求都移不了谢容的铁石心肠。
李檀自知再无回天之力，通红着一双眼，不肯让自己再流泪，决然拔出当初赠予谢容的那把角刀，口中说尽了世上的绝情话。
割袍断义，誓死不相往来。
徐怡君凄然切切，忍不住哽咽：“当时我父联合其余官员，要将你在津江献策失败一事告诉皇上......当年津江大败，令我军死伤无数、损失惨重，皇上就算念及你们李家满门忠烈，也定会将你流放远疆，以示惩戒。”
“......”
徐怡君：“是我存了私心，求到我父面前。我太想要他了......我遇见他之后，无一刻不在盼望着嫁给他。我晓得他对你有意，可我顾不了那么多......”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破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