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庶有别》Maylein

3、第三章

　　沈蔚觉得这几天沈茂有点不太对劲。好像有点愣，有点呆，反应慢慢的。
　　是因为打得惨了么？
　　他扪心自问，随后又否认了这个念头。他不过是前几天按老规矩让他领了刑杖，沈茂的武功底子他很清楚，几十杖不至于让他身体出状况。何况，他也没有被打得爬不起来。
　　不过他是不能显出任何一丝关心，或者疑惑的。毕竟现在他是主子，哪个主子会去刻意关心一个卑贱的奴仆？何况两人之间，还有解不开的仇恨呢。

　　正想着，就瞅见绿衣提着食盒进来。绿衣是崔夫人的贴身侍女。于是沈蔚笑道，“绿衣姐姐你来得正好，我快热死了也渴死了。”可不是么，现在正是酷暑天气，绿衣身上薄薄的丝裙都快被汗水濡湿了，更不用说穿着好几层衣裳的沈蔚了。
　　绿衣道：“夫人叫我来看公子，临过来可再三提醒奴婢了，不要让公子着凉。不过我知道公子的心思，所以顺便给公子带了酸梅汤过来。”
　　她把食盒放在圆桌上，掀开盖子取出两碟点心，又盛出一小碗酸梅汤，递给沈茂。
　　沈蔚没接。
　　“公子没力气么？”绿衣皱了下眉，张望道，“荷叶呢？”
　　“嗯。荷叶有点中暑，我让她歇着去了。”
　　“我去叫她，这小丫头…”
　　“别，荷叶这阵子也累了，让她歇会儿。”他指了指院子里的人影，“我这儿还有他呢。”
　　绿衣往院子里看了看，那个黑衣的身影正跪在地上，弓着身体，一点一点擦拭着铺地的石板。烈日当头，烤得青石板都泛着白灰，汗水滴在石板上，迅速就蒸发了。
　　她回了头，对沈蔚笑道，“奴婢闲着也是闲着，今天就留这儿伺候公子了。”
　　沈蔚道，“也好。”

　　擦干净院中最后一块石板，沈茂抬起头歇了一口气。眼前有些模糊，一阵昏眩袭来。于是他赶紧用手臂支了下地面，缓缓呼吸，用内力支撑着，让自己清醒过来。
　　太阳已经快下山了，不知不觉又是两个时辰。他踉跄着，站立起来，把手中的布巾扔进水桶里，然后提了水桶去换水。
　　水井在院子隔壁的小偏院，说是偏院，其实也就两间低矮的堆杂物的屋子，和一块除了水井和杂草外一无所有的空地。
　　沈茂准备放一下水桶，屈身之时却忽然天旋地转，身体猛然倒了下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眼前一黑，随后剧痛又让他恢复了意识。那是崔爷扎在他身上的铁针，在身体接触地面的那一瞬间，又往肉里扎进了几分。

　　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然后就看到了一双绣鞋，出现在他的眼前。
　　随后，是曾经熟悉的声音，“没用的畜生。”
　　“绿衣姑娘。”他用右手使劲撑了一下地面，换成了跪坐的姿势，“许久不见。”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化。还是和以前一样肮脏恶心。”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暗暗吃惊的，沈茂的脸色苍白，黑发凌乱，整个人看上去比数月之前又瘦了一圈，再这样下去，都要皮包骨头了。
　　“姑娘也没有变。”他仰起头，望着她道，“不知夫人可好。”
　　“夫人很好，反正你下个月就能见到夫人了。”
　　“也是。”沈茂苦笑一声，站起身体，“少主睡下了？”
　　“这才什么时辰？”绿衣笑他昏头了，“少主正在用饭，所以我来看看你。”
　　“您可以去回禀夫人，请夫人放心，对少主沈茂不敢不尽心。所以……”
　　“所以不必一次次来监视提醒你么？”绿衣满脸嘲讽，“夫人放心我也不放心。我可不会忘记，你当初是在我眼皮底下，差点害了公子性命。”
　　“是我连累了姑娘。”
　　“这话你留着对着蕊香说吧，我可承受不起。”她说着，愤然而去。
　　绿衣和蕊香，曾经都是少主沈蔚的婢女，有姐妹之谊。只是蕊香她因为对沈蔚中毒自责不已，最后选择了投水自尽。

　　蕊香……
　　望着绿衣离去的背影，沈茂心中滴血一般的痛。他怎么会忘记蕊香的死呢？那是他的罪，他这辈子都无法洗刷的罪……
　　只是，斯人已逝，再后悔也是无用了。
　　他定了定神，转身去打水。
　　趁着现在少主用晚膳的时候，他得赶紧清洗一下身体。

　　脱下黑衣，身上是染血的灰布条。那是他剪了一件旧衣，用来裹伤的。不然炎炎夏日，衣衫黏在身上，和伤口相融，会变成撕都撕不下来的惨状。
　　他用清水泼在身上，浸湿了布条，再慢慢撕下来，裸露出受损的皮肉。
　　前几天的那个夜晚，在崔爷那里，用赤红的辣椒水洗了个澡后，这身上的伤口，就像是中了蛊一样，怎么都无法愈合。他那晚回来的时候，就用井水洗了又洗，但是没有伤药，天气又是这么炎热，还是无法阻止的发炎溃烂了。而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每天多用水洗两遍，阻止伤口的进一步恶化。
　　伤口溃烂带来了低烧，低烧让他常常眼前发黑，几欲昏厥。只是一直撑着，也不知道能撑到哪日。
　　而很快，又要到夫人定下的大刑之日了。
　　这一次，沈茂心中居然不安起来。

　　绿衣离开后，却又悄悄折了回来。她站在门外，默默地看着沈茂的举动，看着他满身的伤痕，轻轻咬了咬贝齿。
　　之后，才真正离去。

　　===============

　　“回来了？”沈蔚已经用完了饭，正喝着茶和荷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夏夜漫长，可真无聊，不能出门闲逛就只能和下人闲聊了。

　　“是。奴婢回来了。”绿衣欠身行礼，随后绕到沈蔚身后，从靠墙的书案上拿起一把团扇，“公子您出汗了。”
　　沈蔚了然的笑道，“荷叶，你去厨房拿点绿豆沙过来。”
　　“少主您刚吃过饭啊。”荷叶不想去，故意撒娇道。
　　“快去。”沈蔚的脸色沉了下来。
　　荷叶这才明白主子不是开玩笑，连忙低头出门去了。

　　“好了，你可以说了。”沈蔚继续笑眯眯地喝茶。刚才的严肃，不过是装出来吓荷叶的。
　　“公子您可别吓到荷叶。”绿衣替自己的小姐妹争取了一句，随后郑重道，“那个人…他没事。只是身上伤有点重。公子您又罚他受入针之刑…”
　　“我几时罚他这个？”沈蔚忽然打断了她的叙述。
　　绿衣也吃了一惊，“您没有么？”
　　“当然没有。”
　　“可是奴婢在他身上看到了…”她轻轻咬牙，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铁针那冰冷的寒光，清岚看的很清楚。可若不是公子所命令的，又是谁呢？难道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