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请告诉我》昭筠

6、龙韶溱

　　他回来了。
　　是，他回来了，在七年以后。

　　那次意外在某个小范围的主题影展上看到那组照片，虽然按惯例没有标出其中任何一个模特的名字，但他知道，其中的一个，是沈澄。

　　是一直藏在心里最深处的名字。

　　从来没有见过沈澄那样的神态——在记忆中的任何时刻——但龙韶溱知道那毫无疑问是沈澄。记得当时身边的一个朋友也看了，若有所思地说了句：这个人心里有伤——龙韶溱正要递到嘴边的杯子随之一滞，心里忽然柔软起来，然后渐渐觉得钝痛。是，一晃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他不再是曾经张狂的青涩少年，沈澄想必也变了很多。

　　下一刻曾经的那些记忆翻涌出来，像初春被解冻的冰层，缓缓而来，继而漫天席地。

　　他于是决定回去。虽然回去意味着某种程度的妥协，但那已经无关紧要。

　　那天晚上接到澄第二次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在路上，虽然那个电话并没有接通，他知道目的地。等到他用许久以前就有的备用钥匙开了门，还没来得及感慨钥匙居然还有效，就先听到室内急促而色情的剧烈喘息和□□声。

　　他靠在门边看了一会，看到那个急色的家伙已经整个人压住沈澄，气息急促动作狂乱。沈澄被扒开的凌乱衣服下露出的皮肤，被陆离的光线映得斑驳。他心里突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个奇怪念头：这么多年过去，沈澄究竟曾和多少个人如此纠缠？而如果他没有回来，那又会是谁来？

　　烦躁由然而起，他深吸口气压住烦乱，开口的声音微带戏谑：“天色还嫌早呢，哟，这上演的是什么戏码？”

　　压在沈澄身上的人显然吃了一惊，诧异而迅速地转过头来，眼里尽是赤红欲望。他朝那个气急败坏的人勾起嘴角：“先生，你确定没进错门？”对方一付要吃人的样子，语气极端不耐：“混蛋！滚出去！现在！”

　　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保持笑容：“不介意我现在报警么？”对方神色一僵，把沈澄推进沙发里，直起身走了过来，神色有一丝慌张：“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倒是你——”他眯起眼上下打量了遍对方，再开口时脸上没了笑意：“你就是齐辰？哼，原来真的是个卑鄙小子。下药这种事，我向来以为只有最低级的混混瘪三才会用。”

　　“你给我滚！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老子我就爱用，你、你管不着——”

　　他嗤笑：“我当然懒得管你，只不过觉得你很贱——但你动的人是沈澄，我不会放过你。”齐辰脸色发白：“我、我——”龙韶溱心里的烦躁在扩散，他皱了皱眉：“或者我理解错了。你并不介意你母亲知道这种事——”齐辰脸色发青神色慌乱：“不不！千万不要告诉我母亲！不然我就完了……”他忍不住啐道：“哼，看来也不怎么样。既然一副孬种就别学人下药！”

　　齐辰脸色很难看，转身离开的时候还想逞强，开口却结结巴巴：“我……我绝不放过你……你，你…你给我记住……”

　　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很像小时候看的滑稽剧主角，忍不住揶揄道：“下楼左转300米有警察亭，欢迎你去报案。”

　　室内安静下来，沈澄压得很低却停止不了的□□不停拉扯着他的神经。他本来想好好看看那个人、离别了七年的样子，但当他看到沈澄紧皱着眉迷离无措的神情和凌乱的衣衫下已经潮红的皮肤，他脑子里蓦地一片空白，完全忘了自己本来的想法。

　　吻上那高热却干燥的皮肤的时候，他觉得有些眩晕，那个在他记忆里干净清澈的男孩，那个在他面前会腼腆的笑、眼睛晶亮的男孩子，和如今身下眼角眉梢满是风情、意态妍靡的人是同一个人——异常陌生又隐约熟悉。

　　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怎么可能睡得着？不错，澄的身体让他十分迷恋，比他任何一个曾经的床伴都好太多，躺在这个人的身边就令他满足。比起这些更令他难以释怀的是，沈澄即便在高潮时也不曾松开的眉头和死死攀住他肩膀的微凉手指，都在直指一个事实——寂寞。心里最深处已经泛滥的寂寞，却不允许别人靠近、更别说抚慰。或者身体得到了欢愉，但欢愉只会令心里更加空洞冷漠。

　　他的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明明记忆里还像是昨天的事，那个男孩子站在初春的阳光下对他笑，有着明亮眼睛和清澈表情；会大声嘲笑他弄砸的恶作剧、会和他一块溜到半夜的游乐场肆意玩耍；那个被他偶尔偷吻会腼腆地瞪他、平时生气勃勃得像一簇蓝风信子的男孩……

　　没有印象被打破的失望，这个活生生在他面前的沈澄让他觉得心就像被什么狠狠揪住……非常痛。他知道澄的亲人在一次意外中丧生了，但他不知道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他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回来，当初年少气盛的他一心想要脱离家族的控制，哪想过其他？出去以后凭自己而非家族名声活得也算意气风发，他从未有任何时刻怀疑当初坚决迈出去的脚步。而今眼前人的寂寞决绝，第一次让他对当初的决定感到一丝后悔。

　　初见时那个奇怪的念头和随之而来的烦躁已经消失，他现在不再想知道这些年沈澄究竟和多少人纠缠不清，他也不想知道究竟曾有多少个人像齐辰一样给他带来痛苦。他只知道他现在已经回来，他不想再让眼前人眼里染上那么浓重的寂寞。不想看他明明害怕寂寞却不肯放任自己去相信，不想看他总是让自己与所有人都隔着一面透明的墙壁，不想看他冷漠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就像自我凌迟……那个样子的澄，怎么会是他的澄？

　　他回来了。

　　他温柔的吻去那眼角和脸上的眼泪，说：“哭什么呢，傻瓜……”

　　眼前人用力抱住他，伏在他肩上，不一会肩上就感觉到湿润。他抱着沈澄就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我回来了，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