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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谈砜 ...

  •   夏天的时候,谈砜总醒得很早。

      他其实有时也挺愿意醒这么早的。

      身边有个轻浅的呼吸,清新一如春天醒过来的山泉。谈砜支着头看着那年轻柔和的面容,半晌,低下头吻住。年轻的身体醒过来,在谈砜身下慢慢激动,宛转相就。晨风吹过,春光无限。

      激情褪去,谈砜站在蓬头下把冷水开到最大,一瞬间皮肤和毛孔忽地收缩,有种肆意的快感。“哗哗”的水声就像隔开了一整个世界,一切空白而干净。

      等他再走出去,坐在餐桌前的人抬起头来朝他微笑,然后又低下头去继续吃早餐,神态自然得好像这样的情况早已持续很久。那个人恬静安然的面容,在清晨略有些淡漠的天色中,显得温暖。谈砜两步走过去,忍不住凑在他颊上吻下,却被轻轻推开。那个人挑着眉,眼角含笑:“你还有17分钟就迟到了。而我,今天第三节才有课。”

      谈砜恨恨地瞪过去:“白锦,你这恶趣味就不能改改?”边说边拿过桌上已经装好了的早餐,然后迅速往门口走去。

      白锦嘴角含笑地看着谈砜匆匆关上门,脚步声消失在门外。他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豆浆,站起身来走进厨房。而清洗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导师上周好像说过这一周要出差,课程回来后再补,那么——

      哦,真难得的休息日。

      也许是上帝打算今天给世界上庸碌的人一个惊喜——谈砜踩着正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同事们都围在布告栏前喜形于色。他正奇怪怎么没人查岗什么的,忽然一个年轻的欢呼声音在一瞬间盖过了众人的私语:“啊,真好!那么是说今天可以去约会了!!”刚来上班不久的年轻女孩子,喜滋滋的排开众人飞奔而去。谈砜还愣着不知怎么回事,平时和他交好的同事走过来拍了拍他,做领导样:“小谈同志,辛苦了,居然按时到达了呀!不过——现在,你自由了!”最后句装腔作势一如宣布农奴解放的救世主。谈砜忽然一阵寒栗,他一拳打过去:“搞什么鬼?再怎么着今天难道会放假不成!?”同事笑嘻嘻躲开:“正是。不知道新来的领导刮的什么风向,说今天是个什么洋节,放假一天——哦,管它什么节,只要放假就好。啊不,还要不扣工钱才成。”

      谈砜绕开走过去看布告,上面写着冠冕堂皇的话一大堆,他只看到最重要的那句写着:……感恩节,放假一天。……

      他有种忽然得到不属于自己糖果的感觉,平时老想着多休假,而现在得到几乎是莫名其妙的一天假,倒好像有点不知所措了。谈砜笑着甩了甩头,转身离开布告栏。

      他本来想到白锦的学校去,给他个惊喜的,但还是在途中换线的时候打了电话过去。本来只是想确认白锦的下课时间,却意外地听到那边白锦几乎有点懒洋洋地声音:“……唔,我在家里。”他本来想让白锦出来,两个人出外转转,白锦却怎么也不愿出门,最后几乎是要睡过去的口气:“……你如果实在想去就自己去吧,…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云吞。……就这样吧,拜。”

      三十分钟后,谈砜站在大门前掏出钥匙,开了门。屋里安静得很,不太像有人在家的样子,谈砜皱了皱眉,一面想着白锦又拿他来打趣,一面把云吞盛进碗里等冷些再放进冰箱。他脱下外套松了领带,一路走过去,却在临近阳台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白锦腿上搁着本书,斜靠在阳台边上,留海垂下来遮住眼睛,呼吸匀长,睡着了。

      谈砜不由得放轻脚步,拿过那本书把书签放到正翻开的一页后合上放到一边,他瞥见封面后微微皱了皱眉:《万历十五年》——唉,不管说多少遍他也总是搞不懂白锦具体在学的到底是什么,只觉得白锦看的书都很杂,而且他多半都不感兴趣。也许这就是白锦常常挂在嘴边的“一样米养百样人”的最好写照?

      只这一会白锦已经醒了,而谈砜却还没发现。谈砜正撇了撇嘴拿过那本书翻开两页想看看到底写的什么,忽然听到白锦略带揶揄的声音:“怎么?终于认识到自己才疏学浅,这会提高自身素养来了?”

      抬眼看到白锦斜斜倚在阳台的雕花栏上,嘴角微扬,笑容里有种不可遏制的混杂着暧昧气息的清傲。像诱惑,开在夜色里的迷迭香。谈砜觉得奇怪,为什么明明是青天白日,他却觉得周围弥散着暗夜的甜香。

      他放下书靠过去,扣住白锦下颚仔细端详起来。白锦也不出声,只笑着看靠过来的谈砜那带着疑惑并略微沉醉的表情。清浅的阳光这一刻仿佛定格,两个靠得很近的人,互相注视的眼光里有疑惑有沉醉,有宽容有迷恋……也许还有更多尚不能完全了解的东西,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除了对方,那眼里再放不下更多东西了。

      不知道是谁先吻上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加深的这个吻,逐渐发烫的肌肤与不再规整的呼吸,在唇间被克制着的□□和还未出口已经被吞没的细碎声音……在这个需要感激恩典的日子里,他们只记得对方滚烫的呼吸和深深刻在彼此身体上、灵魂里的印记。

      …………

      谈砜靠在白锦肩上,闭着眼仿佛睡着了。白锦把谈砜身上散开的毯子拉好,在那浓密的发顶吻了下,唇上有笑容。他拿过放在一旁的书,继续看起来。还没看几行,忽然听到个声音仿佛呢喃:“……念给我听。”

      “什么?”白锦低下头靠过去,神色略微意外。

      “我说,你念给我听吧。”谈砜仍旧闭着眼,声音低沉,有一丝暗哑。

      白锦笑起来,他抬起手臂拢住谈砜的肩,低声说:“好。可你没看过前面,不知道在说什么。或者,我从头念给你听?”

      谈砜动了动:“不用,就接着你看的吧。”

      白锦接着前面看的地方低声读了出来,他声音干净纯澈,有种令人愉悦的音律感:“……万历登极之初批阅本章,只是按照大伴冯保的指导,把张先生或其他大学士的‘票拟’改用朱笔批写就算完成了职责。其中有些本章的批示极为简易,例如‘如拟’、‘知道了’,简直和练习书法一样。而且按照惯例,皇帝仅仅亲自批写几本,其他的批写,就由司礼监秉笔太监用朱笔代写。这朱笔所代表的是皇帝的权威,如果没有皇帝的许可而擅用朱笔,就是‘矫诏’,依律应判处死刑。

      但即使是这些例行的批语,不到十岁的万历皇帝恐怕还是无法理解它的全部含义的。例如‘知道了’,实际的意义是对本章内的建议并未接受,但也不必对建议者给予斥责。这些深微奥妙之处也只有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加深理解。……”

      谈砜长叹口气,白锦停下来,看他:“还是觉得无聊罢?”谈砜点点头:“有点。我真的难以体会其中的乐趣……”他停了一会,接着说:“但我喜欢你的声音,像纯净的银子。”

      白锦的笑容变得很深,良久才道:“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我也不需要一个和我完全相同的人。……谢谢,我身上能有你喜欢的东西。”

      谈砜靠在白锦的肩颈处,感觉到那里脉搏的跳动,觉得温暖和安全。他往更深的地方靠了靠,嘴里喃喃般:“云吞如果待会不吃记得放进冰箱,不然会坏掉。……你继续吧。”

      白锦的声音低低的,却足够肩上的人听到。他念着靠在身上的人不太会感兴趣的文字,安详宁静。他并不想要念给他听然后能和他进行探讨,也不期待那个人会记住一丝一毫这些掠过耳边的文字……他想念出来,只因为那个人喜欢他的声音。

      白锦也许永远也不会说出口,当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这个人虽然正在短暂失忆,但那种寂寞却凌厉的气势,笑起来时候略带嘲讽并拒绝任何人的决绝,像孩子一样脆弱却又强撑着倔强的眼神……所有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都像最锐利的射线般瞬间撕破他所有静默而坚固的防线。

      白锦也许平时看起来安静沉默,但他绝对清楚自己的心。也许是在初见的那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这辈子只会爱上这一个人,不渝。

      谢谢,遇见你,爱上你。而这不需要理由,只需要感谢。

      ……感恩节么?

      是的,感恩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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