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臣纲》粗饭淡茶

3、小时候

　　梅梓墨第一次见萧唤云是他十二岁的时候，那时候先皇后，也就是萧唤云的生母还没走，他跟着母亲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见着了三岁的萧唤云。
　　大梁历代皇后都出自梅家，而萧唤云的生母正是梅家二房的嫡长女，而梅梓墨的母亲则是大房的庶长女，成年也不会走动的。然而那时候梅梓墨年岁渐长，母亲也是为了给他未来谋划个差事，才厚着脸皮进宫求见。
　　皇后娘娘性子是极好的，对她那个并不相熟的堂姐也还算客气，最起码还是见了的。
　　两个女人自顾自地寒暄，梅梓墨听得不耐烦了，就去逗弄萧唤云。
　　彼时的萧唤云就生的眉清目秀的，也没后来的体弱和阴郁，穿着件颜色鲜艳的小褂，头发堪堪梳成一梳，胳膊腿儿都跟莲藕似的，白胖白胖的，只会吃着手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带我玩儿。”
　　他是嫡长子，宫里头能跟他一起玩儿的同龄孩子本就少，见着一个小哥哥更是高兴地不撒手。
　　梅梓墨是有些不耐烦的，那个年纪的毛孩子大多向往比自己年岁长些的孩子，想着自己若是长大了，一定比那些个哥哥们更加器宇轩昂，英雄气概。
　　然而他进宫时，娘就仔细叮嘱过，要他好好笼络着这个小皇子。于是他只好耐着性子，陪着萧唤云。
　　正是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一路去了御花园。三岁的孩子，满院子撒丫子乱跑，瞧什么都新鲜，草丛里一只蝴蝶，都够他玩半天。
　　“哥哥来跟我一起玩儿。”萧唤云咯咯笑着，手里拿着根柳树条，抽来抽去。梅梓墨压着满心的不耐烦在后头跟着他跑，嘴里还嚷嚷着：“殿下跑得真快，慢点跑才是。”那敷衍的程度，除了萧唤云那小孩子，谁看不出来。
　　他们玩了一会儿，正巧碰上了陈贵妃，陈贵妃已有五个月身孕，小腹微微隆起，面上不施脂粉，一脸的斑，瞧着丑极了。她似也是巧合，到了御花园，见着萧唤云，一张饼子脸笑开了花：“大皇子好生可爱，你又是谁，瞧着有些面生。”贵妃眼睛瞄了瞄，瞧着梅梓墨，心里转了数念。
　　梅梓墨这般的年纪，正是尴尬地时候，按理说已算是外男，不该到后宫来了。只是大梁开国时，高祖征战沙场时，原配因病过世，这位能征善战的开国皇帝不但没有续弦，还在立国十年后，立了当朝丞相为皇后。这位丞相自然就是梅家的先祖，也是因了这事，梅家外男进出后宫历来没什么避讳。
　　梅梓墨是不知道这些前因的，他还嫌自己娘带他进宫烦呢。见着了贵妃，更是暗叹自己倒霉，由着太监介绍着行了礼，答道：“草民梅梓墨。”
　　这满京城姓梅的就只有一家，陈贵妃一听就知道是谁家的孩子，竟笑了起来，招呼道：“竟是梅家的孩子，长得倒是俊俏。大皇子玩了这些时候，也该累了，来，到陈姨这儿来，给你吃点心。”此时的陈贵妃正巧站在回廊处，倚在一根石柱子上，脚下就是台阶。
　　萧唤云年纪小，没什么心眼儿，听说有吃的，也不顾什么柳条儿蝴蝶地，应了一声就往陈贵妃身上冲。
　　梅梓墨却是懂这些弯弯绕绕的，毕竟梅家也是大家族，他又是庶出，那些后宅里的阴招，他见多了。瞧着陈贵妃的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急忙上去，想要捞萧唤云一把，这一个健步，他也跟着到了陈贵妃身前。
　　那陈贵妃早算计好了，骤然喊了一声，就朝萧唤云倒了下去。她也是聪明，转了个身，想腰背先着地，不易伤到孩子。奈何梅梓墨手更快，伸手就把萧唤云推到一边，自己则直接趴在地上，给陈贵妃当了人肉垫子。
　　这一下可摔得梅梓墨不轻。他到底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身量未足，武功也不过皮毛，被陈贵妃一屁股坐在背上，当场就磕了下巴，满嘴都是血，肺里也跟着火辣辣的疼着。
　　周围一片混乱，宫女太监的都跑得到处都是，不一会儿太医来了，皇帝也跟着来了，跪了一地的人，都是哭天喊地。
　　梅梓墨也跪在一旁，下巴上一个好大的口子流着血，然而没人理他。
　　萧唤云一边哭一边拉着梅梓墨的袖子，奶声奶气地道：“哥哥流血了，哥哥流血了。”
　　于是梅梓墨只能呲牙咧嘴地说一声：“不疼。”
　　“骗人。”萧唤云嘟着嘴说着，又哭了起来。
　　后来，梅梓墨因为看护不利被打了三十棍子，被抬出了皇宫，伤好以后就直接送到了边关军营。皇后因没有照顾好萧唤云，也被斥责了一番，至于陈贵妃，同样没得什么好，原因无他，这陈贵妃怀了孕，面容身材都跟着走了形，皇帝不喜欢了，任她生不生儿子，都一样。
　　梅梓墨再见萧唤云，已是十年以后，他军功赫赫，在战场上熏陶了一身痞气，回京述职。皇帝摆什么酒宴给他接风，他应酬烦了，就偷偷溜出去吹风，正巧见着了十三岁的萧唤云。那时候的他，就是如今这般身形单薄，翩翩穿了件宽袍广袖的衣裳，显得潇洒肆意，且大约是喝了些酒，唇若点朱，还带着些水色，美不胜收。
　　“我说大皇子殿下，咱们以前可是见过的，末将还救过您的命，如今难得又见着了，该打声招呼的吧。”梅梓墨双手抱胸，痞里痞气地笑道。
　　萧唤云冷冷一笑：“梅将军如今如日中天，不必用这种手段来攀扯。你与我好歹亲戚一场，若是有什么难处，自当全力以赴。”
　　梅梓墨瞪眼看他：“我说真的，你小时候的事儿，你不记得了？”
　　萧唤云低笑，仿佛听了什么笑话般，转身便要走：“梅将军何必如此，我不过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攀附我并无什么好处，想要巴结，梅将军该去见殿内那些人才是。”
　　梅梓墨就这般看着萧唤云踉跄着离开，只余下一点萧索落寞的背影，突然间心头莫名一热。
　　“萧唤云……小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啊。”梅梓墨喃喃低语着，想着要不要去打听打听他不在京城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