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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人性 ...


  •   “......也是那吴习文运气极好,打死了人,居然没人敢去告他。被打死的哪家人家就两个妇人,哪里能斗得过他,这便让他钻了空子,其他的那几个回去东挪西凑,终于是凑足了几千两银子送给他,当时他还嫌少哩!只是想着反正还有下次,便放过了他们,可怜那个被他打得半死的,在家中养了半年,心里抑郁成疾,不久就归西了。”

      那小县地也是倒霉,本来就不甚发达,再摊上这么个黑心知县,自然更是一番水深火热,但凡家中有些资产的,皆被他以各种缘由收刮了去,连那些家徒四壁的,也人人自危,生怕第二天就遭殃了。他们的担心并不多余,因为为数不多的好人家被吴习文掏空了家底,最后只好举家外逃,吴习文成了个横行乡里的恶霸,提起他,人们莫不遍体生寒。县里年轻力壮的都逃了出去,剩下老弱病残的并那些留恋故土不忍离去的,在暴政下残喘度日。

      却说吴习文早年在和尚庙里学武艺,正儿八经的禅机佛理没学到,得道高僧不结交,觉结识了好几个酒肉和尚,每逢初一十五,瞒着方丈跑到山下吃肉喝酒,有到寺里上香的女眷,都要被他们拦在路边戏弄一番,久而久之,上香还愿的人少了,寺里没了香火银子,自然要削减人员,首当其冲的,就将吴习文在内的假和尚赶了出去。

      几人辗转几个寺庙,都混不长久,后来,有的回老家去了,有的落草了,剩下吴习文跟一个诨号叫圆空的不知去处。

      那圆空长了副圆球的模样,浑身是肉,两人先是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勉强能充饥度日,但想要大口喝酒,甚至到那花柳巷去享受享受,那偷来的钱就远远不够了。况且两人人高马大,别人吃两碗饭能饱,二人却要吃个七八碗,渐渐感到捉襟了。

      有次两人几天都未得手,饿了好几天,佝着腰在饭馆门口晃悠,闻着里头飘来的酒香肉香,口水流下来老长。

      可店门口立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伙计,盯着二人虎视眈眈,二人本想进去讨点,但此时也只好作罢。

      灰心丧气地打算回平时栖身的破庙睡觉时,圆空突然指着一处,哎哎两声,吴习文一看,原来是家肉铺,门口一张长形案桌,上边摆着些血淋淋的猪肉猪骨,苍蝇飞来飞去的,案上挂了张纸,上头写着字。

      吴习文不识字,便问圆空些的什么,圆空一拍大腿,大喜道:“哎呀!兄弟!这下咱们有饭吃了!”

      说罢拉着吴习文几步跑过去,向门里喊了一声,片刻之后,一个光着膀子,面色油光的大汉打着哈欠出来,他一根油光水滑的辫子盘在头顶,很是不耐烦,拿起砍刀狠狠往案桌上一定,才道:“化缘没有,别处去!”

      圆空忙上前打了个揖,道:“我见这里有招工的,店主你看我们怎么样?”

      那店主上下打量着他,哼笑一声,道:“大师是开玩笑?”

      圆空认真道:“不曾玩笑,我们已经还俗了。”

      那店主见状,方才认真端详起二人来,问他们,“杀过猪吗?”

      吴习文好吃懒做,自然是不会杀猪的,而圆空出家前,就是个宰猪的屠夫,这屠宰之事,他最在行不过。

      那店主便道:“只要这会杀猪的,管饭,没工钱,要干现在就上工,不干就滚!”

      吴习文见这店主如此倨傲,撸了袖子就要上去打他,圆空忙拉住他,低声道:“兄弟不要冲动,咱们这也是没办法了,忍了这一时,还怕没个出头之日吗?姑且干他一天再说,你先回破庙,等我领了吃的,再去寻你。”

      于是吴习文先回破庙忍饥挨饿,盼到日薄西山,圆空终于回来了,他手里拿了个油纸包,吴习文闻着,阵阵香味往鼻子里钻,忙爬起来道:“大哥拿的是什么?”

      圆空将纸包打开,里边是煮熟了的猪大肠,连切也不曾切过,就是长长的一条,更别提什么调味了,说不定还没洗干净。若旁人闻了,定觉得腥味扑鼻,但吴习文饿得很了,觉得是这世间最香的味道了。

      “这是前几天剩下的,卖不出去,店主要扔了,我看着可惜,便要了来,胡乱煮了,还望兄弟不要嫌弃才好。”

      吴习文饿得两眼发绿,就差去吃土充饥了,哪里还有嫌弃之理,一把抢过来,抓起就往嘴里塞。

      猪大肠主的是排泄,若是洗得不干净,则腥臭难闻,难以下口,吴习文吃的是店主放了几天的,天气炎热,早就有些发酸,洗得也不甚干净。吴习文却丝毫不觉,嚼都没嚼几下,一根肠子吞下去,咕噜噜的肚子终于消停了点,只觉得比天池金鳞还要美味三分。

      自此,每次圆空回来,都给他带些不要的猪下水之类充饥,但他心心念念的,还是那日猪大肠那般的味道,直至他老子病死,他方才回了老家,但却养成了个爱吃猪大肠的爱好。

      他当知县后,下属为了讨好他,得知他爱吃猪大肠,便变着花样地给他做猪大肠,十八般做法用了一通,吴习文却不甚满意,他觉得如今吃的大肠总是少了点什么味道,没有当初吃的好吃。

      这可愁怀了他府里的厨子,把生平会的猪大肠的做法都做了,可这个大老爷还是不满意,而且摔盘子砸碗,大发雷霆。

      厨子只好央求,“小人技短,实在不知道大人说的味道,到底是哪一味啊?”

      师爷便给出了个主意,“不如大人屈驾,亲自到伙房里看着,如果他们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大人当场纠正,洗煮上桌,皆在大人眼下,这样就不怕做不出大人想要的味道了。”

      吴习文一听觉得有理,便搬了椅子,坐到伙房里,看厨子一一做来。那厨子先将大肠翻洗了好几遍,等没有异味了,才切段抄了,其间加了什么调料,也要一一问准了才干放下去,等出锅后吴习文一尝,立马掀翻在地。

      他呸呸地吐出来,大骂道:“蠢材!这是什么味道!难吃之极!”

      那厨子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用手捡了一块放进口里,发现不但不难吃,反而爽口留香,但老爷一味说难吃,厨子有苦难言。

      吴习文愤然站起来一脚将厨子踹开,自己拿起灶上的大肠,呼哧呼哧的甩到水盆里,胡乱在水里搅了搅,然后扔进滚水里,也不放盐,煮了片刻,也不管熟不熟,捞起来放凉后,拿起尝了一口,大悦道:“就是这个味道!”

      众人目瞪口呆,只见吴习文捞起半生不熟的大肠往嘴里送,大口大口地咀嚼,冒着热气的大肠还发出阵阵腥臭味,没洗净的地方,甚至还残留着猪的排泄物,实在是恶心之极,可吴习文仿佛察觉不到一般,呼啦啦将一截长长的肠子吃了下去,意犹未尽地扶着肚皮,哼道:“这才是美味的做法,没用的东西,你可学会了?”

      那厨子哪敢有异议,忙磕头称是。

      此后每天,都要有大肠佐饭,而且要是煮得太熟了或是洗得太干净了,吴习文一尝就能尝出来,到时候自是一番好打,厨子只好每日照原样地将大肠洗得不干不净,煮得不生不熟。如此半年,尽是日日如此。你想,要吃大肠,首先得有猪,这县自从他来后,逃的逃死的死,县里养猪的人家,都没逃过他的毒手,大猪吃完了,那些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猪也不放过,到后来,养猪的人家干脆没有了。

      厨子眼看没处买了,这日桌上便没有了大肠,吴习文一看,将厨子叫来,以为是他偷吃了,那厨子将实情一说,他还不信,叫人来就打。

      让人叫师爷来一问,还真是找不到猪可杀了,吴习文气不过,那厨子便成了出气筒,几十板子下去,那厨子奄奄一息,吴习文不让停,还是叫打,最后竟被活活打死了。

      吴习文已经吃成了瘾,就如同人家抽鸦片烟的那些人一般,猪大肠没吃到,打死个人也不解气,看着横尸跟前的厨子,口腹之欲得不到满足,他居然生出了个丧心病狂的主意来。

      他指着地上的尸首,眼放绿光,恶狠狠地问左右,“谁敢将他的肠子给本官剖出来,本官有重赏!”

      左右皆是心惊胆战,无人敢上前去,那吴习文脸上一片凶残之象,阴鸷地扫了众人一圈,无不后退几步的。

      “罢了,你们既然不敢,给本官拿刀来!”

      还是无人动弹,吴习文大怒,指着尸首大叫,“怎么?尔等是想替他还是如何?”

      师爷闻言,连滚带爬地冲到灶间拿了菜刀,哆哆嗦嗦地递到吴习文手上。

      吴习文接了刀,桀桀地怪笑几声,霍霍地向尸体挥刀,此番定是惨不忍睹,众人闭着眼不敢看,耳边只听到筋骨撕裂的声音,闻到除了血腥味之外的,还有另一股难闻的骚臭味儿,原来师爷见此情景,竟吓得尿了裤子。

      吴习文此时已疯魔,剖开肚皮,取了肠子,尚带着人体的热度,他竟用手抓着,往嘴里送去,众人见了,皆忍不住呕吐不止。

      偏生吴习文不觉,大嚼大咽,那厨子死前未及排泄,肠肚里尚存秽物,但他仍同吃人间美味一般,端的是津津有味。

      一时间,屋子里各种味道汇集,衙役们纷纷跑到门外,师爷也挣扎着爬了出去。

      “等吴习文吃饱了,便让人进去收拾,众人屏住呼吸,将尸首抬出来,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埋了......”

      我听得喉咙里直冒酸水,差点就要吐出来,压下这中难受的感觉,问道:“这姓吴的当真是丧心病狂,可小弟有一事不明白,他手上害了两条性命,为何此时还在此处逍遥自在?难道律法竟制他不住么?还有,那些受他暴压的衙役师爷们,都不想去告状吗?若是吃了一次,还想吃下次,他们不是要遭殃?”

      继之道:“他这么做确实是太没人性了,也是他的好日子到头了,前便那个将他打死的人的尸首送回去的那个衙役,偷偷跑到制台官署门前跪了三天,终于是将他的恶习揭发了上去。”

      我拍手叫好,“告得好!这姓吴的简直就不是个东西,可称禽兽不如!后来怎么?被重罚了吗?”

      继之无奈地道:“若是重罚了,你还能在这船上遇到他吗?”

      我问完才方觉这话问得傻,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哎呀,大哥你瞧我这一时忘记了这个,那姓吴的是为什么逃过了王法呢?”

      继之更加无奈了,“贤弟一口一个姓吴的,此时你不是正跟个姓吴的同榻而眠吗?”

      我一听,顿时面红耳赤,恨不得将整张脸埋到被子里去,见继之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方知他并不是责怪,而是打趣我哩!

      我呐呐地道歉,“大哥不要怪罪才好,我年纪小,还不太会说话。”

      大概是我脸红的样子实在可笑,继之笑意更甚,还摸了摸我光溜溜的脑门,道:“不碍事,就当童言无忌了!”

      我有些想反驳,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方才自己说了年纪小这样的借口,只好不出声,呐呐地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继之将我捞出来,道:“天快亮了,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我从枕头下拿出小怀表来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三点钟了,便催继之快讲,讲完多少还能再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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