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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匆匆 ...


  •   最先受不了那些人的是方佚庐,他指着房里一幅字高声对花多福道:“这可是董其昌的真迹?”

      花多福笑道:“我哪里知道什么董其昌牛齐唱的,别人送我,我就胡乱挂起来了。”

      方佚庐踱到画前端详了片刻,指着对众人道:“诸位大多浸□□帖多年,不知能否看出真假?”

      这话题转移得高明,大家的注意力果然都被吸引了过去,围着字画叽里咕噜地发表看法,我看了一眼就有了计较,便低声问继之:“大哥觉得这是真是假?”

      继之但笑不语,握着我的手紧了紧,让我继续听。过了一会儿,大家也没讨论出什么结论来,方佚庐隔着人群喊道:“继翁不来看看吗?还有足下......”他摇摇对我抬抬下巴,我差点就想上去揍他了,我方才已经说了名字,他还足下足下的,挑衅意味十足尊重却半点没听出来。

      我没理他的故意找茬风语气,只是站起来说了两个字,“假的。”

      也许是我太过笃定的语气让方佚庐不满,他冷哼一声后问我:“足下怎么看出来是假的呢?我看倒是八九分是真的。”

      那个先前问我别号的人道:“董玄宰用墨明洁隽朗,笔致清秀中和,我看也是真得很,阁下莫不是看走眼了?快凑近些再看看。”

      我心里好笑这些人七嘴八舌还看不出真假,也不愿继续周旋下去,走过去伸手往下角落款处一指,说:“诸位请看这里。”

      众人凑近一看,别的不说,那些先前口口声声说是真迹的几个脸上就有些不好看了。

      原来落款处写着特摹之赠花多福几个字,这都明摆着的,偏偏这些人却看不见,还围着高谈阔论了半天,真是可笑之极。

      闹了这么一回笑话,众人都默契地缄口不提此事,我也乐得耳边清净。坐了一会儿,酒菜干饭摆上来,方佚庐拿出局票,招呼着叫局。

      在座的都是风月场上的老手,都有各自想好,一一说了由方佚庐代笔写上,就连德泉也叫了一个叫什么方小楼的。

      最后只有我和继之没有开口,方佚庐就道:“继翁要请谁的局呢?”

      我闻言也看着继之,很是好奇他的相好是哪一个,谁知他只是淡淡一笑,对方佚庐道:“我久不在上海,对这些不熟悉,就免了吧。”

      方佚庐却咦了一声,正色道:“继翁又来诓我们,今年你来上海办事不就在杜花枝家盘桓了两天吗,你这一去就是半年多,杜花枝可是想念你得紧!我看不如就叫她的局算了。”

      说罢不等继之表态,就提笔给他添了上去,等问到我时,我还不曾说话,继之就替我回答他,说:“思齐第一次来,局也就不必叫了。”

      我本来想反驳的,可却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开口,方佚庐目光在我们二人身上转了几圈,就道:“继翁这话说的,这里人人都叫,怎好独独例外一个呢!”

      我看继之又要说话,忙抢先道:“我第一次来,没有相熟的。”

      说罢很是惴惴,去看继之,果然脸色很不好。

      方佚庐笑道:“有什么要紧,多走走也就熟了,不如我提足下叫一个如何?”

      我对这个确实是很好奇的,听他这么一说,也不怕继之不悦的脸色了,就点点头,应允了方佚庐的做法。

      方佚庐让人拿了局票去请人,不一会儿,各自叫的局都来了,各自就坐,又是斟酒又是唱曲,一时间珠围翠绕,满室欢声,气氛好不热闹。

      方佚庐给继之叫的那个杜花枝确实是有几分姿色,果然如他说的一般,一来那双含情杏眼就定在继之身上,端酒布菜那叫一个殷勤,只是继之脸色黑黑,完全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我也只有在心里叹了一声。

      他帮我叫的是一个叫陆泉声的,名字倒是雅得很,就是人看起来太小了,比我可能还小得多。一来就问谁是慕先生,声音也是细细柔柔的,认准了之后就坐到我的旁边,帮我布菜倒酒。

      我见她没有半点轻佻之举才放心下来,虽然我想体验一下叫局是什么感受,可也怕那些浓妆艳抹举止轻佻的妓-女,好在陆泉声话不多,我也不用特意去应付她。等稀饭端上来,她盛了一碗给我,我也就低头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笑,方佚庐道:“足下跟泉声和谐得很呢!”

      说罢众人都朝我看过来,就连继之也沉着脸盯着我。

      我莫名其妙就觉得背后发凉,在心里大骂方佚庐话多,脸上干笑两下,道:“哪里哪里。”

      有人插嘴道:“泉声还是个小先生呢,跟阁下到是配得很!”

      陆泉声脸皮薄,一听这话脸就红了,就算是我也有些不好意思,手里的一勺粥不知道是要放下去还是要往嘴里送的好。

      好在德泉身旁的那个方小楼打圆场道:“泉声虽是小先生,可琵琶却是弹得不错,不如让她弹一曲如何?”

      众人纷纷叫好,陆泉声低着头站起来弄琵琶去,听乐声响起来,我方如释重负一般,几乎出了一身冷汗,暗道这风月场上也不是好混的,想我这样的人,估计难以应酬得很。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有人递过一个茶碗来,里头放了些纸团,道:“请阁下捻韵。”

      这弄得我有些错愕,问他:“捻什么韵?我说了不会作诗的。”

      那人道:“方才我听佚翁说阁下是个书启老夫子,哪有书启老夫子不会作诗的道理呢?阁下可不要推脱了。”

      我被他缠得没法儿,去看继之,却发现他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这里发生了什么。我没了奈何,只好伸手胡乱抓了一个,又一边对他道:“你们作诗应该不拘什么格韵的啊。”

      那人笑笑说:“若不限韵,岂不难分高下,倒还是限了韵的好。”

      说完将我抽到的拿去一看,高声道:“没名号的新客抽了七阳。”又转过头来对我说:“三日后交卷,静候足下大作了。”

      我颇有些惆怅,转念一想,三天后我可能都回南京了,谁还管你交卷不交卷,如此一来,心里倒还宽松了几分,还有心思去看别人捻了什么韵。

      继之心不在焉的捻了个六虞,其他的有五微的也有四支九佳的。

      正听得热闹,忽然来了个伙计在德泉耳边嘀咕了两句,德泉听罢走过来对继之道:“方才伙计来说,号里收到了南京来的电报,请快回去!”

      我听了忙随他们站起来,三人辞了要走,方佚庐对继之道:“继翁有正事不敢强留,只是还来不来呢?”

      继翁想都没想就说:“不来了,房子的事情多谢费心,款子也交给德泉,届时一并交割,我们此行逗留不得,有缘再聚首了。”

      方佚庐听罢也没有强留,嘱咐了一声路上小心就拱手告别。我们来到号里,取了电报来,是已经翻好了的,继之看了一眼,就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顿时就呆了。

      原来电报是我伯父打的,他不知道我的归期,只好找到述农,将电报打到了继之号里来,说我伯母没了,让我赶紧回去。

      当下就赶紧回到客栈,将消息告知母亲,母亲闻言吃惊道:“二十多年没见面的老妯娌,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想到动情处,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亦是有些感慨,说来我跟伯母还只是这次出门见过一次,那时候她看着还很康健,却就这么没了,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安抚了母亲,我对婶娘姊姊道:“本来是想让婶婶姊姊好好玩玩的,却不想出了这事......”

      婶娘道:“侄少爷快别说这些客气话,还是赶紧打点船票回去要紧。”

      我掏出表来看,已经四点钟了,这个季节黑得又早,要走也只能等到明天了。

      当夜我便让店家给我写了船票,想了想,也把继之的写上了,我有一种感觉,他一定会和我一起回去。

      果然,第二天一早,继之就来敲门了。等他进来,我问:“都打点好了吗?”

      他点点头,道:“我叫了点心,老伯母们应该起了,等吃了点心咱们就走吧。”

      我低头坐在床边收拾行李,闻言想笑,故意道:“什么咱们,兄弟还以为大哥走不开,就没有写船票啊。”

      继之似乎是顿了顿,半饷没了声息,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生怕忍不住笑起来。等了半天没动静,正想回头,却不防被他从后头一下压道床铺里,还故意在我耳边吹气,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我耳边说:“是吗?我舍不得你怎么办?”

      我被他弄得满面通红,没好气道:“什么怎么办,你自己想办法回去呗!”

      他怪笑了两声,道:“什么呗不呗的,你什么时候学得了这个口音,还是吴侬软语好听些,官话说多了,乡音还会吗?叫一声哥哥来听听。”

      我见他又变成了这轻佻的样子,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将他从我身上推开,自己去打捡行李不去理他。

      他坐起来满脸怪笑地盯着我看,我被盯得头皮发麻,鼓圆了眼睛瞪回去,他还是那样,我也懒得去理他了。明明昨天还黑着脸,今日就阴雨复晴了,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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