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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凋零(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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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小在家,接触得最多的女子多是年长我的亲眷,如今被一个妙龄女子如此这般嗔视,我半真半假的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额,那是,那是在下看姐姐长得美,想斗胆结交,是是我唐突了。”
这话半真半假的,那巧儿以前在老太太跟前伺候,我每次去都是规规矩矩的请安,她见多了,还当真以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郎了。只听她噗嗤一笑,我就感到脑后一片疼痛,我哎呀一声,原来是这个巧儿居然抓住我脑后的头发扯了一把。
“哈哈,”她笑道:“师爷说的哪里话,我自打见了师爷,也是想结交得很呢!”
想不到这女的手劲儿这么大,我揉着生疼的后脑在心里暗骂,我以前还以为女子都如我姊姊母亲那般温柔端庄的,但自出门后,遇到的女子居然没一个是我想的那样子的,以前我真是大错特错!
我忍住想骂人的冲动,脸上装着惊喜而又不敢置信的模样,“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巧儿点点头,上来握住我的手,整个人往我身上偎来,我控制不住浑身僵硬,那巧儿还以为我是那终于吃到了天鹅肉的癞蛤蟆,高兴到呆了呢。
以前人们夸赞庄姜之美,说她肤如凝脂,手如柔荑。千百年来,人们评判美不美的标准就是这几样,首先要白,要细腻,要十指纤纤,盈盈一握。我眼前的这个巧儿长得确实不错,肤色白皙,握着我的手也是柔若无骨的,可我却觉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往外冒,却与那个菊香拉住我的感觉一般无二了。下意识就想甩开,但想到关键事情还没有问出来,我只好咬牙忍了。
我摇摇头表示不肯信,“姐姐在老爷房里伺候着,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人呢,姐姐一定是看我年纪小,逗我玩儿呢。”
这巧儿真是个大胆货色,见我面红耳赤的动也不敢动的样子,居然伸出手指来摩挲我的侧脸,一边还在我耳边调笑道:“老爷那里还需要我伺候,那两个巴得紧着呢!”
这话说得满是酸味,我暗自好笑,面上却道:“那姐姐今日是?”
巧儿呸了一口,道:“这回听是师爷的声音,那个没眼色的就不来了,我这才得了幸,来伺候师爷呢!”
“那真是我之幸也!”我假意道:“若是老爷见了姐姐,一定也会喜欢的。”
巧儿嘻嘻一笑,点了点我的额头,嗔道:“你倒是个嘴甜的!”
我躲开她的手指,状似无意地问:“老爷昨日叫了两次水,一次肯定是让另外两个姐姐端了,另外一次,一定是姐姐了吧?”
“师爷问这做什么?”巧儿本来正把玩着我襟头盘扣,闻言顿了顿,问我。
我身子一僵,心说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吗,却听那巧儿继续恨恨地道:“我哪儿能抢到这个,还不是让那个叫红玉的抢了先!”
我见她指甲狠狠地揪着手绢,心里顿时明白了七七八八,假意握着她的手,拿到眼前状似把玩,实则端详,她要抽回去,我忙道:“姐姐这手真好看,让我再看看!”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轻浮过,今日真是开了先河了,巧儿只是瞪了我一眼,并没有抽回去,我松了口气,再次端详。这是却听后窗咯吱一声,巧儿一把抽回了手从我身上站起来,指指后窗哪儿,对我做了个有人的口型。
我心里大骂这后窗二人的各种靠不住,边对她说:“姐姐不用怕,想是风吹的,老爷去关上了,这屋子里除了我还有谁敢进来,你若狠心推开我,那咱们真的再没有相聚的时机了。”
说罢我作势要走,巧儿忙拉住我,“师爷不要走,咱们再说说话吧。”
我重新坐下来,巧儿绕道身后帮我梳辫子,我任她动作,突然叹了口气。巧儿道:“师爷为何叹气?”
我叹道:“我叹为何昨日没见到姐姐,我不能经常到上房来,若是能早些识得姐姐就好了。”
巧儿见我一副怅然的样子,急忙道:“我昨日来了的,只是,只是,被那红玉抢先了的,若是知道师爷在里边,我是如何也要进来的。”
我听了不动声色,在她给我把辫子打理好以后站起来,对后窗喊了一句,“出来吧。”
巧儿愣愣地看着我,直到继之述农从后头进来,她才吓了一大跳,面如纸色,跪倒在地说不出话来。
继之道:“哼,我屋里的丫头,也敢眉来眼去的勾搭师爷!”
巧儿缩着身子瑟瑟发抖,“求老爷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继之黑沉着个脸,述农悄悄拉拉我袖子,我只好道:“大哥还是问问那紫龙卧雪的事情吧。”
那丫头一听,更是抖得厉害,我便知道自己没弄错,继之这花搬来时就特意嘱咐过好好照料,巧儿肯定是识得的。继之冷哼一声,不愿问她,我只好道:“巧儿,你说你昨日来过老爷房里,却被红玉抢了先,是也不是?”
巧儿只哭着不说话,我又道:“你既然不说,那我再问你,老爷屋外头那盆紫龙卧学是不是你给烫死的?”
“不是不是,冤枉啊老爷!”我话才落音,巧儿就一把扑过来要抱我的腿,继之眼疾手快将我拉过去,巧儿还要再扑,继之提脚就要踹了。
“哎哎,”我忙劝住继之,“大哥不要冲动,等兄弟再拷问拷问。”
说罢我转向巧儿,再问她:“你说冤枉,那你指甲里头那些绿色的东西哪儿来的?总不能说是染指甲带的吧,你染指甲染到甲缝儿里头去?你快说实话,我这里还能绕你轻些,你若再狡辩,小心老爷的窝心脚!”
我们三人,继之木着张脸,看起来脾气最大,丫头们最怕他,述农一言不发,在那儿全当看戏,而我虽说得最多,却是看起来脾气最好的。我的这一番话果然让巧儿动摇了,只见她眼泪簌簌地往下掉,终于是道:“回师爷的话,昨日我确实是将一盆水泼到了菊花上,可我不知道它这么精贵,居然就烫死了呀!”
继之没好气地道:“哼,这紫龙卧雪我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找来的,你一条命都没它精贵!”
这话也是实在,就是把巧儿吓得够呛,“求老爷开恩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还有下一次?”继之气得指着她,“你给我滚出吴公馆去!”
我忙扯住他在他耳边低声道:“这是老太太安排过来的,大哥你......”
我本意是说这是老太太安排过来的,让继之多少顾忌着点老太太的面子,把她打发出去也就罢了,哪想继之居然道:“我也不管你是老太太派来的也好谁派来的也好,总之,立刻滚出去!”
我们见继之这样,都知道劝不住了,只好看着这丫头哭兮兮的退了出去。眼看人是逮到了,我也算是牺牲了一把,可菊花是救不回来了,我只好开解继之,让他想开一点,一大早就遇到这种事情,也不是谁能料想到的。
谁知继之理都没理我说了什么,只对述农说:“你先去关上一趟,我怕那些扦子手为难货船,你去了,写个票放行就算了。”
述农说这就要我走了?我说你这一出戏还没看够么?他笑了笑,说戏是看够了,也对那演戏人羡慕得紧,他挑眉,道:“怎么?温香暖玉在坏的滋味如何?”
我也笑笑,说:“舒服不舒服,你下次试试就知道了。”
我见继之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又忙道:“先不说这些,继翁让你先回去你就先回去吧。”
“怎么?”述农乜一眼继之又睨着我,“你们怎么都赶我走啊,我还想问问你是怎么看出来是这个丫头捣鬼的?”
“这说起来也是运气,我若说了,你就走了是吧?”
“是是是!”述农拉我过去,急吼吼的,“你快说快说,听完我就走不碍你们眼了!”
“什么碍眼不碍眼的,”我哭笑不得,继之没说话,应该是默许了他的做法。
我道:“继翁昨晚叫了两次水,我却听到外头有三次泼水的声音,当时我已经脱衣服睡觉了,也懒得去查看,还安慰自己说是听错了。等到今天早上看到花枯死了,我抬起花盆来看的时候,发现那茎杆上的几片叶子是被齐齐掐断的,旁边也有几片枯叶,我就开始怀疑是不是丫头们做的,可又不确定是哪个丫头,便让人打水来洗脸。来的这两个丫头,一个端水,一个拿帕子,端水给我的,我仔细看了看她的手,发现指甲修得齐齐的,指甲缝里也是干干净净,至于另外一个,指甲上染了丹蔻,我也看不清楚,便只好留她下来演了这么一出戏。”
“不对啊,”述农打断我的话,说:“这么说来你是在靠猜和靠运气,若是那丫头掐了叶子回去之后洗干净了指甲,那你不就白瞎了么。”
我抬手让他听我说完,“也是我运气好,我为了套话假装倾心于她,她靠过来的时候,我看她手里的帕子,粘上些绿颜色,可那帕子明明是桃红色的,实在奇怪,等我握着她的手仔细一打量——”
“怎么?柔荑在手的感觉如何?”述农促狭地笑着,我顿了顿,无奈道:“你还要不要听了,跟你说正经的,你又要来揶揄我。”
述农忙道:“听的听的,你快说罢。”
我继续道:“我仔细一看,她指甲缝里头,还有些绿色呢,这就确定,这烫死花的罪名,她是坐实了。”
述农听罢,想了想,“若是这两个丫头都不是,你要怎么办呢?”
我一摊手,道:“那只有再叫另外一个丫头来咯,反正出入继之房里的就这么几个丫头,不是一个就是一个,哪怕是底下人,都要等有事才进来回呢,谁没事在上房走来走去的,除了丫头还能有谁。”
“哈哈,罢了,还说你是包龙图,我看你就是误打误撞猜对了而已,算你运气好,其实一开始看你的架势,我还很佩服你的。”述农站起来,边拍我肩膀边要出门,我跟继之送他出去,到们公馆门口,他突然拉我过去低声在我耳边道:“思齐,你可得小心着点儿,我看继翁的脸色不好得很呐。”
我回头看继之一眼,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便对他道:“啊,他能把我怎样,我帮他捉住了这害花凶手,他不谢我,难道还来打我吗?”
述农叹了口气,拿我很是无奈的样子,“唉,算了,你不懂的,总之你小心点,我走了。”
继之能把我怎样?我对他的话不以为然,看他上马走远了,便跟继之并肩走进去。
我以为他让述农先回去是因为书房里有公事要做,谁知道我这里准备往书房走了,他却一把抓住了我胳膊。
“哎?怎么了大哥?”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只见他目光沉沉地把我打量了一番,说出口的话差点没把我给气死,他说:“你先给我洗个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