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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赌气 ...


  •   我此次出来,全凭一口气憋在胸口,等正真走到了大街上,却发现不知道该去哪儿。

      我来南京这么久,一次也不曾好好逛过,如今人群熙熙攘攘,到处都是热闹升平的景象,我却愈发茫然起来,我到底该去哪里呢?又想我这般置气出来,又有谁知道?哪怕我在外头流连再久,到后头,还不是得回吴公馆里去......如此一来,我顿觉没什么意思,赌气置气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到时候回去,还不是得摆出一番和睦的样子来。

      细思之下我更加心烦,随便找了个方向,打马就走,努力让自己抛却这些烦人的思绪,当下天气也凉了,先置办几件衣裳再说,还能看看有什么南京土货,买些寄回家去。

      可人不顺心起来,喝凉水也塞牙的。我走走又停停,均是不见衣庄的影子,倒是越走越荒凉,人愈发少了起来。这种状况莫名的有些熟悉,我只顾观察四周,倒把来时的烦恼忘了一干二净,也算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又走了一会儿,方见人烟,却已经出了集市,来到一座庙宇外头了。我是从来不拜偶像的,便打算打马过去,却见一顶小轿抬到寺庙门口,婢女从里边扶出一个妇人来,我不甚在意的扫了一眼准备走,却见到那妇人低头间,襟头上挂着的东西掉了出来,明晃晃的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立马就激动起来,因为这不是别的东西,分明就是继之形容的那个龙珠表和黑铜坠嘛!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这事情正茫然无头绪呢,今天居然让我抓住线索了。我见那妇人进了寺中,忙将马栓在树下跟了进去。

      从妇人的打扮看起来,也不像是穷人的样子,否则怎么可能使得起丫鬟坐得起轿子,可为什么继之失窃的东西会在她的身上?难道是人不可貌相,这真的是个女飞贼?

      我百思不解,只好暗暗的跟在后头,进去之后,只见她弯弯转转去了大殿,我忙跟上去,却觉得一路上遇到的女客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也不知道她们看什么,我脸上也没有长出花来,脸红了一下,也便坦荡荡让她们打量了。

      进了大殿,我才发现不对,因为殿上供奉的,赫然是个慈眉善目的送子观音!怪不得一路上都是女客,怪不得一路上没见到和尚,这哪里是寺庙,分明是座观音庵啊!

      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管不了那个妇人了,慌不择路地退了出来。好在出来的路上人少了许多,不然我的脸真是丢尽了,今天真是诸事不顺的一天。

      既然不能进去,在外头等着也是一样的,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那妇人果然由丫鬟搀着走了出来,轿夫还等在门口,她一上轿,抬起来就走了。我心说就让我跟过去认认门首,到时候来个捉贼拿脏,看她认还是不认。

      轿子抬着进了七拐八拐的,走进了一条街,我远远跟着,看见抬进一户宅子里头去了。我走到门口一看,朱漆牌子上是汪公馆三个大字,我不知道这是谁家,只好记住了近旁的标志,以便下次来找。

      既然认清了门路,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愁了,继之说自己那条坠子绝无仅有,那我就一定不会看错的,只等去回禀了他再做打算。我心里有了主意,便要回公馆去,却已经不认得路了,我出门的时候本就随便选了条路走,尾随了人家一路,弯了又拐,却把来路给忘记了。

      我怀里还揣着五十两银子准备挥霍去呢,这下好,钱没花出去,路却找不到了,没了奈何,索性打马乱走。约莫小半个时辰,还真让我走到了人声鼎沸的大街上,看来天还是无绝人之路的。

      我胡乱在街上找了个马夫帮我看着马,自己找了个茶馆叫了一壶茶两盘点心,解决了肚里的危机,刚好旁边有间成衣铺子,我边走了进去。

      柜台上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人,看着比我还小,上来给我见礼,又热情地招呼我,“贵客打哪儿来啊?看衣裳啊?想要什么式样的衣裳?喜欢什么颜色?”

      他杂七杂八问了一通,不待我回答,就说,“哦,贵客长得白啊,看穿银灰色怎么样?赭石青黑这些显得老成,还是选些鲜艳的颜色吧!是要厚夹袄还是薄里衬啊?”

      我本来好好的想买件衣服,也不拘什么嫩颜色老颜色的,听他说的天花乱坠,又说什么颜色显老成,我长得白要穿什么暗色的话,继之的脸一下子浮上脑海里来,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道:“我就要黑色青色的做两件厚的,快来给我量身!”

      那小伙计被我吼得一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快点啊!”我又吼了一声,他方哦哦两声,扯了布尺过来给我量身。量我肩膀的时候我感觉他有些吃力,就微微矮下了身子,等他良好了,冲我笑了笑。

      等他报了尺寸,我发现自己好像长高了一点,比才出门的时候高了许多,怪不得最近夜里老觉得腿脚抽痛,原来是长个儿了,也许不久以后,我就可以跟继之差不多高了吧......哎呀我怎么又想起他来,我懊恼地摇摇头,问小伙计:“衣服什么时候做好?”

      小伙计说:“半月做好,贵客先选布料,我再给你开个单据,届时凭单子取货。”

      说罢将我领到里边挑选布料,我见这店分一二层,布匹一码码的摆放在一间宽大的房间里,很气派,但只见这一个小伙计,我便问,“你们掌柜不在吗?”

      小伙计笑道:“我不就掌柜么,这店原是家父经营着的,前些日子家父过世,这店就传到了我身上。”

      我见他比我还小却看着那么大的一间铺子,人又有手艺,而我比人痴长几岁,却还在靠人混日子,心里又是钦佩又是懊丧。

      “那你照顾得过来吗?”

      掌柜正踩着梯子,将架子上的布匹递给我,道:“一开始晕头转向,现在习惯了,到也应付得过来。”

      我从他手里结果布匹,心里一动,道:“那你有没有想到要招人啊?”

      “啊?”掌柜一下从梯子上跳下来,站在我面前笑道,“没有想过啊,我一个人干得挺好,反正生意也不多,挣的钱也够啦,太多的钱也没用。”

      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刚才电光火石之间,我心里居然闪过了辞了继之那份差使的念头,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消散了,因为我既不会裁缝,又不会跑堂,除了拨弄笔墨以外,我似乎真的没什么其他的本事了。

      不过这少年掌柜给我的印象挺好的,虽然我起先还对他大呼小喝的,但他还是笑意迎客,而且听他的话中,透出一种淡泊之意。我起了结交之心,选了布料之后,在他写单据的时候客气地请教他的姓名。

      “哎哎,不敢当不敢当,休要这么客气啦,我叫张俞远,因为生在七月七日,他们都叫我巧哥儿,这大名就叫得少了,先生还是第一个问我大名的客人呢!”掌柜笑得眉眼弯弯的,对我也换了个称呼。

      “在下慕贤慕思齐,不过是个俗人,先生二字万万不敢当,我听掌柜言语不俗,起了结交之心,望掌柜不要嫌弃才好,先前是在下失礼了。”我将结交的心思表明,顺便为先前的事情表示了歉意。

      掌柜很爽快,我们谈了片刻,都觉相见恨晚,我又听他说自己是杭州人氏,便问他是否认识杭州的张鼎臣。

      张俞远笑道:“正是家伯,阁下有此一问,是跟家伯有什么渊源么?”

      我便将去岁到杭州去的事情说了,俞远听了,也很是唏嘘,“缘分二字,当真妙不可言。”

      我去年在杭州治丧时,多亏鼎臣从旁协助,如今见到他的亲眷,更是觉得亲近,就向他打听张鼎臣的近况。

      张俞远道:“家伯如今捐了个盐知事,到两淮候补去了,我最近一次见他,还是先君大丧的时候,如今虽有书信往来,却没会面过了。”

      说了会儿话,天已不早,又没有客人,俞远便要关了铺子,邀我到楼上喝酒。原来他上下两层,下层做生意,上边自己住着。我见外头一片黑云压上来,恐要下大雨了,本想推辞,又想到继之今日招呼都不打就到关上去的事情,我索性也懒得知会,就答应了俞远,先到外头寻到帮我看马的马夫,让他帮我将马牵到吴公馆去,并且再三嘱咐他,不要说我在那里,只说回去晚了,不便骑马,将马先牵回去。马夫收了钱,再三答应着去了。

      到了楼上,俞远让我小坐,自己到隔壁鼓捣了半天,抱着坛子酒过来。我见那坛子大如水桶一般,很是吃惊,“这么一坛子得喝多久?”

      俞远笑了笑,道:“欧阳公说的‘饮少辄醉’很形象嘛,你若量大,便可多喝些时间,你若量小,就少喝些时间,来个‘饮少辄醉’吧。”

      说话间,从柜子里拿出两包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一包是炒花生,一包是炒蚕豆。

      我看了笑道,“美酒良伴,俞远兄已是备齐了。”

      说话间,各自饮了一杯,这酒醇厚辛烈,我咽下去之后,只觉得一股火气冲上喉咙,盘旋片刻消散,再回味起来,竟是说不出的甘美,不由赞道:“好酒!”

      俞远哈哈一笑,略带得意,“这可是我自己酿的,今年这是最后一坛,想喝下次可是再也没有了。”

      “如此说来,今日定要尽兴才是不亏。”我亦开怀一笑,举杯相敬,心头的郁郁之气,在交杯换盏中一扫而空了,怪不得古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话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俞远看着文弱,酒量却是不小,酒过三巡,我觉得渐渐不支,他却还能自若地举箸夹花生,手一点也不见抖。我不由好生佩服,竖起大拇指夸他,“俞远兄真豪杰!酒量了得,胸襟也,也很是了得!”

      “哦?我胸襟怎么个了得法儿?”俞远放下筷子问我。

      我哈哈笑道:“你说钱多无用,想是有生意是这么过,无生意也是这么过,此等淡泊的胸襟,还不了得吗?”

      “哈哈,”俞远忍俊不禁,“我那是说场面话呢,其实是怕你觉得我店里冷清,就以为东西不好呢,若是那样,送上门的生意不就跑了嘛。”

      他这么一说,我却觉得他真诚得可爱,“如此我还得感谢那些场面话让我起了结交之心,来来,当饮一大白。”

      桌上的花生用盐炒的,咸得吓人,我嚼了几颗,觉得颇有醒酒之效,咯咯咯的声音很提神,我干脆不喝酒了,就嚼花生米和蚕豆,俞远慢慢喝着,我们谈了会儿话,忽听窗外一声雷鸣,大雨就倾盆地洒下来。

      俞远起身推开窗,被打了一身的风雨,慌忙关上窗子,拍着身上的雨水走上来对我说,“这雨太大了,雨伞也挡不了多少,你若要回去,只有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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