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如待》虚数

1、孤岐

　　明霜的喘息很急促，距离师傅这么近、看的这么仔细，好像还是第一次。

　　师傅年轻时节当是个美男子。

　　剑眉似墨染，紧闭的眼睫纤长，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加上出神入化的医术，飘然出尘的白衣，行走江湖时当迷倒过万千少女。

　　可居然没有给她带回来一个当师娘！

　　明霜对空长叹，如果有个师娘，这时候也有人帮她一把。师傅他老人家看似飘逸，一旦晕倒了拖着走，真不是一般的沉！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明霜口中念念有词，为自己鼓气加油，继续架起师傅继续朝房间内拖。

　　十丈远的路，她硬是花了半个时辰，才把师傅搬回房间内。

　　明霜长吁一口气，幸而师傅晕倒在院子里，要是在采药途中晕倒在山上，她当真要欲哭无泪了。话说当年师傅选在鸟不拉屎的孤岐荒山安家时，大约不曾预见孤傲如他，也有需要别人帮忙的境地。

　　也许他预见到了。孤岐山上，师傅的集药庄并非独门独户，还有一个邻居。只是这邻居住的有些远，集药庄在山谷，邻居住在山顶，赏月赏星星时，一抬眼便能看见那处高山之巅的桐庐，可偶尔串个门，得备齐两天的干粮、带好雨具蓑衣才敢动身。

　　天时地利如此，明霜只能挽起袖子自己动手。

　　“雪……”师傅迷蒙间吐出一个字。

　　明霜把脉的手一抖，暮春三月，哪来的雪，师傅不会是回光返照了吧。

　　“师傅，您觉得怎样？”明霜凑近了问道。

　　师傅却不再回应，再次陷入昏迷中。

　　明霜继续把脉。医圣叶辰的名头不是轻易得来的，他试了太多草药，毒素悄然在体内积攒，潜伏，等到他疲惫了，便在经脉里肆意流窜，先是腿脚麻痹，拿惯银针的手颤抖不止，接着眼睛也看不清楚，似乎蒙了一重薄薄的青翳，再接下来，便是今日这种局面。

　　“师傅。”明霜凑在床前，陷入昏迷的人对外界并非全然不知，也许师傅不能听到，可她还是要说。

　　“徒儿不孝，忙了这几个月也没能搜集到炼制归元丹的药草，尚缺了青焰草、苦心莲、千般藤和玉髓。徒儿打算离开孤岐山，到别处去寻。眼下，徒儿只能先用佛魔七针将您周身的穴道封闭，一旦穴道封闭，毒素便不会再侵蚀您的神经，可是您也会陷入沉睡。师傅莫怕，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徒儿采药前会把抱桐子喊过来，让他住在集药庄守着您。徒儿一定会尽快搜集药材，赶回来帮您解毒。”

　　棉被下，叶辰的手指抬了抬，似乎想要说什么，或者想阻止她。

　　明霜浑然不觉，为他掖好被角，含笑道：“虽说那几味药草难得，但师傅不用担心，徒儿这么伶俐，一定能找到的。师傅好好的，等着徒儿回来。”

　　阿雪，别走。叶辰神思恍惚间，仿佛看到那道白色的背影决然的踏出山门，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两日后，抱桐子玉树临风的站在集药庄的大门，对明霜说了这么一句话。

　　明霜气结，“老头，你真无情。”

　　别说送君千里了，他连大门都不打算迈出来。

　　“送你出门容易，可老头我还得原路回来不是？山路崎岖，山路漫漫，你这等年轻人自然是不怕的，我可是老人家啊，万一跌了碰了，可怎么处，我还得照顾你师傅不是？”抱桐子语重心长的说。

　　“可你才四十岁……”明霜愤懑。

　　“四十岁，跟你这等十五岁的小姑娘比，那也是老人家了。”抱桐子袖着手，不为所动。

　　明霜对他这种倚老卖老的行为毫无办法，“那你要好好照顾我师傅啊，别让虎豹豺狼把他叼走。”

　　抱桐子拍拍她的头，“放心，真有老虎来，我捉了它，给你做虎皮袍子。”

　　想到桐庐内挂着的狼皮鹿角等物，杀只老虎也不是不可能。明霜安心，又交待他如何给师傅续命等细节，方背起药囊，沿着门前的青石小路一步步离开，这条路她走了无数次，可唯独这一次，她想要这条路再长一些。

　　抱桐子在她身后唱起一支悠扬的歌，“蒹葭苍苍，白雾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