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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CHAPTER 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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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忽然厅外匆匆跑出一个小厮,对萧裕禀告:“大人,门外有一老翁,说是寻儿女来!”
萧裕偷偷斜我们一眼,小声呵斥他。“这种事情还要来报,快给我乱棍打出去!越来越没规矩了,随便一个老货也敢来我门上撒野!”
小厮心领神会,应一声就往外跑。我听着十分不愤,一把拉住小厮的后脖领子,瞪着萧裕。 “你这人好没道理,怎也不问缘由,就要打杀?”
萧裕抬眼看了看完颜亮,又看看我,陪笑道:“姑娘说的是,在下看各位正忙,不合一时烦躁,这就叫他进来。”
我撒开小厮,他一溜烟跑的飞快,不多时就引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翁进来。我这一看,几乎笑出声来。那老汉年纪老迈,满脸皱褶,只是一双眼睛精灵的很,滴溜溜乱转。不是别人,正是东方朔那厮是也。
东方朔手拄一根老木杖,颤颤巍巍上得堂来,先自磕了个头,道:“见过各位大人。”
萧裕不耐烦地叫他,“起来吧。你是谁家老汉,家里丢了人,自去衙门报失便是,怎寻我这里来了?!”我听他说的心虚,想平日抢男霸女的事业没少做。
那东方朔颤颤巍巍起了身,用手一指百越,道:“你这孽子!我教你带表妹出门逛逛,你到好,热闹看到人家府里来了?!若不是街坊四邻告与我知,我还兀自在家等你哩!”
我听这话头,知道是来成全我的,马上识相的叫一声,“二舅舅!”扑过去扶他。
那萧裕知道是我亲戚,转眼换了一张面孔,谄笑道:“原来是姑娘舅父,真是误会一场!”
赶快吩咐手下小厮上座看茶,态度立时天差地别。
那边完颜亮也过来拜,“不知舅父到此,有失远迎,小王有礼了。”
东方朔赶紧哆哆嗦嗦的把他扶起来,两人虚伪客套了一番。一转头萧裕已经备好一桌丰盛的酒席,请我们上坐边吃边聊。我虽然看不上他的为人,但和食物没仇,闻见肉香就浑然忘我,拿起筷子就吃。
那头完颜亮和东方朔推杯换盏喝了几轮,笑眯眯道:“舅父大人,听青羽姑娘正寄居府上,不知百越兄是否也在?小王之前凑巧识得令侄,这次有缘,可否请他也来一聚?”
说得众人一愣,还是东方朔反应快,悠然抚髯道:“小侄前几日倒是在家,不巧昨日家兄有信来,说是田庄有些紧急事务。老夫想着趁此机会叫我那侄儿历练一番,已经派了他去,短则几日长则数月,说不准归期。”
完颜亮愣了一愣,“那也不妨,舅父即是长辈,这事理应由你做主。本王想正向青羽姑娘求亲,还请舅父大人成全。”
百越在一旁冷笑,“你求他?他也做不得主哩!”
东方朔气的浑身发抖,一手点了点百越,“你这逆子,谁要你多言?”百越立时乖乖住了嘴。我在旁边看得明白,他把百越定了。
我在旁边摇摇他手臂,“舅父,我不要嫁他!”
东方朔疼爱的摸摸我鬓角笑道:“小儿女,脸皮薄,害羞了不是?”
我恨的牙齿痒痒,用力瞪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我.不.要.嫁!!”心里大声咒骂,你要是敢把我许给他,老子就不玩了!大不了不就是个死嘛,大家谁怕谁?!
东方朔浑身一颤,想必是接收到心电感应,他茫然的看看我,又看看完颜亮,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一方手帕抹抹头上的汗,眼珠转了转,忽然掩面大哭起来。
完颜亮见状忙问:“舅父何事伤情?莫非有什么为难解之处,一发包在小王身上!”
那东方朔拭着眼泪,滑下椅子,着实给完颜亮磕了三个响头,道:“小老儿这里有一段冤情,还请大人做主!”
“舅父请起来说话!”完颜亮将东方朔搀回椅上坐稳,道:“小王不才,这周围地方也还有些声望,无论谁敢欺负舅父,那就是欺负小王!”
“实与大人说,这段冤情,其实不关地方事务,乃是着落在老儿侄女的身上。”他说着揩揩眼睛,“事关机密,小老儿我不敢随便开口……”说着眼睛四周溜了一圈。
完颜亮闻言遣了小厮不让进来,豪气道:“萧大人乃是我心腹之人,舅父但说无妨!”
东方朔抹抹汗,抓紧了手中木杖,缓缓道:“我这侄女,其实不是平凡人家出身,说起来还与大人你有亲。”
“此话怎讲?”
“我这女孩,乃是丰王殿下在民间的遗珠。”
“什么?!”这下完颜亮大吃一惊,皱眉道;“你说这话,有何凭据?!”
那东方朔哆嗦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慢慢打开,里面乃是一双青玉雕成的飞鸟。又将锦帕摊开,上面斑斑墨迹,乃是用汉文写就的一封书信。
他流着老泪,悠悠道:“小老儿我家兄妹三人,唯一的妹妹与我和大哥年龄相差二十余岁,只因父母故去时她年纪幼小,我二人对她千娇百宠,养成个娇纵任性的脾气。没想到管教不严,还未嫁时便有了身孕。我二人逼问之下,才知是丰王陛下的骨肉。我家门户低小,不敢高攀。得知此事,匆忙就将她送到临安远亲家中,不想我妹妹未婚生子有辱家声。未料当时战乱忽起,这一去,便是十几年没有音讯。直到不久前我侄女寻来,我才知,我那妹子在那边后又改嫁别人,还有个小侄子……大人,这便是丰王陛下当初留与我妹子的信物,若是不信,尽管拿去验来!小老儿本以为这个秘密要随了进棺材的,没承想大人今日提亲。小老儿素知我朝规矩,‘同姓不婚’,因此不敢欺瞒,要告知大人!”
完颜亮接了锦帕与青鸟,那萧裕也凑过来看,小声道:“大人,这似乎确实是景宣皇帝笔迹。”被他丢了个眼色,两个借故往后去商议。
我看他二人去远,笑嘻嘻凑上去摸摸他的白胡子,“舅舅,你好敏捷才思~这丰王是谁?把他们惊成那样。”
“侄女儿,那丰王乃是当今皇上的亲爹,被追封为景宣皇帝的。小老儿一片苦心,不敢委屈公主,这样可满意?”
“满意,倒还是后话,你要我跟了他做什么?”我实在不明白。
“公主天资聪慧……”
我手一抖,生生薅了他两绺胡子下来,恶狠狠地瞪着他,“少给我打官腔,实话!”
“帝君神算,小神不敢妄自揣度,不过……”他贼眼溜溜一转,附在耳边小声说:“小神也是偶然间得知,这完颜亮前生与公主是有些夙缘未了,想必这也是历劫之一部,公主当小心为之。”
偶然得知?看他那个贼样子也知道一定不是偶然。正待追问有何夙缘,那厢后面两人又转了出来。他们商量的倒块,我一看,赶紧把要掐脖子的手收回来改撸背,嘴里还不停问:“舅舅!你咳嗽可好些了?莫要着急!无论如何,侄女是要伺候您的,我不走!”
那萧裕见状,赶紧上来替我搀了东方朔,“老爷子身体不好?那要多歇歇!鄙人穷家破户,也还有几分好药材,转头就给府上送去!”又偏过脸来笑着劝我,“姑娘不必忧心,这地方在小的辖中,老爷子一家自包在我身上,保证照顾周全,让姑娘没有后顾之忧!”
我听着不是话头,再看完颜亮脸色阴晴不定,只把眼来呆呆得看我。于是问:“王……完颜大人,你们打算怎么料理我?”
他沉吟一会,招手叫我:“青羽姑娘,你且过来。”
我随他转到后堂,有一幅桌椅,他拣一边坐了,又上下看我。我也大刺刺坐下,看他有什么话说。
静了一会,他低声慢慢道:“青羽姑娘,我记得初见时候,你曾告诉在下,真名乃叫也先朱的可是?”见我点头,他摇头叹道:“难怪,我觉得这名字不似汉人,现在想来,果是我女真人的名字。”
他又从怀中掏出那对青鸟,将腹底给我看,上面鬼画符一样刻着什么东西。“你可认得这是何字?”
这是字?我完全是一头雾水的摇摇头。别说这个字,在这个年代我连复杂点的汉字都不一定认得全,就别用这种高年度来考验我了。
他看我迷糊的样子,微微笑道:“这是契丹文字,今上造小字之前,我女真族一直都用契丹文字记事。这上面刻的是乃是‘丰王宗峻’几个字,丰王就是今上的亲生父亲,也就是……可能是你真正的父亲。若果真如此,你便是我朝公主。”
我皱眉,不明白这些人怎么认亲这么草率,也不来个亲子鉴定什么的,怎么人家一说他就信了。忍不住问:“我虽然不知那丰王是否我父亲,只是你们也不能只凭一封信一对鸟,就确定我是你家亲戚,难道不需要验个血什么的?”
他奇的看我一眼,“我正打算与姑娘说,可愿随我走一趟,去黄龙府滴血认亲。只是一般女子听到这般身世,欢笑雀跃且来不及,难得姑娘却荣辱不惊,处之泰然。”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显得十分矜持。心道:天上的公主我也做了,还不是一个衰样?我算想通了,什么公主,都是虚名,就好像浮云一样……
他见我不说话,继续说:“我有句话,不知姑娘愿意听否。”
“大人请说。”
“我皇兄十七岁继位,为人正直刚烈,本是一名明君。只是自从太子薨后,心情郁郁,喜怒无常,动辄杀人。我皇嫂专擅后宫,善妒吃醋,也不是个易相与的人。那宫闱之中,复杂惨烈,像姑娘这般纯真之人,未应付得来……”
我笑一笑,正是要借由头跟着他,怎能就这样算了。低头道:“我只是随大人一去,不过是想见见亲人,并不图那虚名。”
“只是天威莫测,候门似海。一入泥潭,岂能全身而退?”他说着忽然将手覆上我放在桌上的手,切切道:“青羽,我有句肺腑之言,乃是真心为你。若你不想做那公主,我……权当没听过此事。”
我听他说的情真,心中也是一动,只是没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说:“大人此情,小女子心领。只是我自幼失怙,虽有弟弟相依为命,总是孤苦。如今忽然知道还有一个哥哥在世,无论如何也想见他一面。并非贪慕荣华,只让我见他便了。”
完颜亮见我说的坚决,叹一声,也无他法。道:“既是姑娘心愿,本王自然要周全。皇兄虽然近几年举止不同以往,若是知道还有个妹妹,想必也是极高兴的。无论结果如何,我定保证姑娘安全就是!”
我拱手道:“劳大人费心。”
他听了这话,抓着我的手紧了紧,轻声说:“姑娘何必忽然如此见外?我本字元功,这乃是真名,不曾骗你。你还像以前叫般我元功兄,可好?”
我正色道:“若我父亲真是丰王殿下,我该叫大人一声堂哥。如若不是,我一个市井小民,又怎敢高攀大人?完颜大人,那‘元功兄’三字,以后莫要再提了。”
完颜亮听了此话,神色一凌,本来熠熠的神采,渐渐暗淡下去,握着我的手也松了。“姑娘……当真要如此?”
“承蒙大人错爱,恩情永记于心。”
完颜亮颜色变了变,一丝心痛神色转瞬即逝。沉默一阵,忽然淡淡一笑,道:“姑娘说的有理……忠孝乃人之根本,姑娘一心想找回亲人,也是情理之中。我皇兄还有两名亲弟,乃是胙王完颜常胜与安武军节度使完颜查刺,那两位大人,也是心思缜密之人。姑娘若是随我去,就用也先朱为名,那青羽做字,取那青鸟之意,想必也是先王的遗愿。他日若证是公主,还要着落在此处。”
我见他痛快,暗暗赞一声好,原来他不是个痴缠之人。“大人如此帮忙,本人身家性命都是大人所救,自然结草衔环,以报大人恩情。”
他客气笑道:“姑娘言重。本王如今被贬之身,他日说不定还有仰仗姑娘处,只莫忘今日就是。”
如此商议既定,完颜亮恭恭敬敬拱手送我出来,不似之前轻薄模样,真的以礼相待。
出了后堂,那萧裕搭了手赶出来,察看我二人颜色,小心问道:“大人,您可是要带青羽姑娘回黄龙府?”
“这位姑娘本名叫也先朱,正是我女真族人。那青羽二字,如今已成坊间传闻,莫要再提。本王这次被贬做领行台尚书省事,一时不得回京,这也先朱姑娘暂寄住你府上,多则一月,短则十几日,待本王先飞鸽秉明圣上,再做道理。”
萧裕点头称是,又问:“那这位舅父大人和表兄大人,该当如何?”
我也在一旁道:“这几日我住舅舅家就是,何必打搅萧大人。”
完颜亮看我一眼,语气只带着点讽刺的说:“姑娘忘记今天白日之事?如今外面正传的热闹,姑娘暂时不宜露面,连表兄、舅舅,也暂且在这里住下,过几日外面风声平静些,我再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