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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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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战争的胜利,终于传来了新的文明,将小镇固有的“文明”击了个粉碎。
水树死后,傲蕾也迅速地离开了水家,笼罩在悲痛中的水府开始没落了,下人也接二连三地离开了。
当镇上的人都修起了青砖黑瓦的新房的时候,杂草已开始在水家年久失修的瓦上安家了。
镇子的繁荣,使水府愈加显得冷清了。
原本人人羡慕的水家大院成了人人恐避之不及的鬼屋。
对于心已经死了的人来说,活着就是最大的痛苦。
就在水树父母在绝后的伤悲中惨度晚年的时候,一个和水树长的很像很像的年轻男子扣开了水府覆满灰尘的大门。
看着他,水树父母恍如看到了当年的水树。
他说,他是来帮别人找一个叫水树的男人。
他水树父母疑惑着,却又不敢问他,他们怕心中的幻想就这么一问就会破掉。
是的,也许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俊秀如和水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男子,就是秋籁冒着生命危险给水树生下的孩子,他们的嫡亲孙子----水潇。
在他们带领下,水潇来到了一个坟前,他们告诉他,他就在里面。
然后,默默离开。
水潇怔了一下,看着墓碑上的去世时间,顿时明白过来。
这就是水树的坟。
水树的坟理得很干净,没有一根杂草,只孤零零地立在山头,吹过山头的风打这里过了也不着一丝痕迹,光秃秃的山头,很静很静地酝酿着水树遗留在人世间不消瞑的伤愁和孤寂……
水潇从背包里拿出两张照片:一张是秋籁生前的半身相,上面的秋籁笑得很甜很甜,另一张是千里之外的秋籁的坟的照片。
秋籁死了以后,秋籁的父母为了让水潇有个好的生长环境,便带着水潇离开了埋葬秋籁的那个地方,一走就是十几年。终于,在外祖母弥留之际,她告诉了他所寻求了十几年的有关他身世的一切,因为,她是那么地疼惜这个苦命的孩子,她觉得他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情,尽管,秋籁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地叫他要保守这个秘密,她说,她知道水树要知道她死了,水树就活不了了,而她自己当初的离开也变得没有意义了,所以她叫她把水潇当自己的孙子养。
外祖母说,水潇,你知道吗,你妈妈有心脏病,你爸爸打和她结婚就说不准她要孩子,为了隐瞒你的事,你妈妈是带着那么大的屈辱离开的,所以,你不要怨她丢下你一个人就走了,她是用自己的命把你换来的……
总之从外祖母那里,他知道了他应该知道的一切。也知道了,自己有一个多么伟大而可怜的母亲。
靠着外祖母模糊的叙述,水潇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母亲的坟。十几年没人理的坟长满了长长的野草,远远望去,那简直就是一个草垛,风一吹,那坟上的野草就如头发丝一样在风里飘扬狂舞,那景象凄凉无比。
山坳里的风很寒很寒,吹得水潇的心都酸了,所以他就拍下了那张照片,他让那个叫水树的男人知道,因为他当初的妥协,给这个临死前都还牵挂着他的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他要让他看到,在这个无名的山旮旯的寂寞角落里,还埋着一个他爱过,也许是曾经爱过的女人……
那时候,水潇还以为,水树还健在人世。现在看来,母亲当初是低估自己了,这个男人是离开她就不能活的。
水潇叹了一口气,静静地,他用火化掉了手中的相片。化掉了母亲的思念,化掉了父亲的牵挂,化掉了自己对祖父母的怨恨……
一阵风吹来,燃完的相片灰飞湮灭,往事也随风飘走了,从此,和那些人就又站回平行线了吧,他想。
该得的惩罚他们都已经得了,就不要再去破坏他们现在相对平静的生活了……
几个半大的孩子疯跑着路过山头,其中一个稍大的孩子走上前来好心地对水潇说,你别待在这儿,不然,山下水家那鬼府里的两个老叫花子又要发疯了,你可小心!
水潇摇了摇头,淡淡地不知味地笑了笑,指着水树的坟问,你们知道这坟里是他们的谁吗?
他们的儿子。其中一个鼻子上还挂着鼻涕的小男孩儿很大声地回答道,我爸爸说他以前是少爷,为女人死了,就……
谁说的!另一个大一些的孩子似乎很不赞同他的说法,在一旁很得意似的抢答道,我奶奶说他们家的大香炉被人掀翻了,冒犯了神灵才回被惩罚没了后人……
听到这儿,水潇又笑了笑,跪下去叩了三个头。
你是他的谁,为什么给他叩头?最大的那个孩子不解地问,这个坟是从来没有人叩头的。水潇微笑着站起来,把背包跨到肩上,头也不回地朝镇口走去。
他的背影在阳光中一片灿烂……
隐约地,他听到那个大孩子的声音传来。
最近村里怎么尽出怪事,先是来了个女疯子,说自己是什么大小姐,现在又来个奇怪的男子给这个十几年没人跪过的坟磕头,那两个老叫花子呢,死了吗,平时我们在这儿他们早就嚷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