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女主》llandu

2、第 2 章

　　玉初茫然被人摆弄着，梳了头，换了衣，被一众人推着出了院子，向着大厅走去。

　　进了大厅，有人喊跪，她就跪，喊起，她便被人扶着起了。收了一堆东西后，她被推着站在了一个妇人的身后。

　　过了好一会，玉初才发现，这个妇人，就是自己的婆婆，薛三太太。

　　十七年里，玉初所得的寥寥无几的温暖，有一大部分就来自于薛三太太，这也是她愿意嫁给一个名声不显的庶子的理由之一。大周朝各世家鲜有嫡庶通婚，为此，玉初没少受齐家各人的嘲笑。

　　薛三太太面无表情地坐着，玉初冲她笑笑，薛三太太竟侧过了头，看也不看她一眼。旁边有个女人见着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玉初心里一酸，低下头，险些要掉下泪来。她从来没见过娘，在心里，薛三太太就是她的娘。可如今，她已经不是齐玉初，薛三太太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这个被临时替换的儿媳妇？

　　让她吃惊的是，立刻有人把她给拉到了椅子上，搂住她，一叠声的小心肝地安慰了起来。

　　她活了这么大，何时受过这种待遇？齐玉婵在齐家，倒是常常被老太太、三太太等人如此对待。

　　坐在正中的薛老太太不满地看了自己三儿媳妇一样，笑着对玉初道：“今儿你刚进门，不用在这立规矩了，先回去歇着吧。”

　　玉初怔了下，被旁边的人握住了手，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人就道：“是呀是呀，还是老太太疼人呢！你放心，咱们家可不是那些爱折磨新媳妇的人家，等过段日子，你呀就明白了。”

　　玉初这才发现，满厅的女人，似乎除了薛三太太这个正经婆婆外，都极喜欢自己一般，亲亲热热地嘱咐人把她送回去歇着了。

　　薛二太太见玉初临走时，还看着薛三太太，边压低了声音道：“乖孩子，有什么事啊，您就来找二婶，你娘，哎……”

　　而薛三太太，自始至终坐在椅子上，正眼都没瞧自己一眼。

　　玉初明白，她是为了齐玉初。

　　玉初回了屋，把人赶了出去，伏在被子上哭了一场。

　　这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薛老太太闭目听了，对二儿媳妇道：“我说了吧，是个被家里宠坏了的，娶进来也没什么。”

　　薛二太太笑道：“还是娘想得周到。只是到底是便宜了齐家。”

　　薛老太太眯了眯眼，道：“这便宜，他们占不占得着，还两说呢。”

　　哭完了，玉初抹了把泪，呆呆地看着梳妆台镜子中的自己。

　　齐家十几个姑娘，只有玉蝉和她年纪相仿，但是她们却并不相熟。小的时候，还一起玩过几次，长大后，虽说日日都见着，但是几乎没有单独说过话。

　　玉蝉七岁后就跟着父母去任上生活，今年才回了齐家，刚过了十四岁的生日。她父亲是如今齐三老太太最出息的一个儿子，她也就成了这一房里最金贵的姑娘。

　　而玉初呢，未出生时父亲横死，母亲生下自己后，刚出了月子，就被压着上了花轿，改嫁给了别人，换回了一千亩的良田。至今齐家的人还会拿这一千亩说事，笑话玉初以后，未必能卖到她娘的这个价钱。

　　与众星拱月娇宠着长大的玉蝉不同，玉初从小就明白自己任人鱼肉的身份，她打碎了牙往肚里吞，总是露出一副恬静的笑容。普通小孩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爹就是娘，她学的是“老太太吉祥”。

　　玉初十岁的时候，齐三老太太生了重病，玉初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亲尝汤药，事必躬亲。幸而那大夫不似二十四孝里给庚黔娄父亲看病的大夫，说些“欲知瘥剧，但尝粪苦则佳”的鬼话。因为玉初知道，若是大夫真的这么说了，自己也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

　　齐三老太太病好了后，玉初在齐家的地位也稳固了。齐三老太太总喜欢带着玉初，虽然她对着玉初时，那感觉不似祖母看着孙女，而似主子看着一个顺手、得用的忠仆，但玉初也知足了。

　　她父亲是齐老太爷前妻所生，一直就和齐三老太太不和。她母亲长得貌美，还没过门就招惹了一堆是非。若是父亲、母亲还在，他们这一房在家里也是谨小慎微的命，更何况他们都不在了。

　　能跟在齐三老太太身边，每日看着家里体面的主子、管事、奴婢，不时还能见到和齐家交好的世家太太、少奶奶、姑娘们，玉初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地累积着自己微弱的人脉，在庞大杂乱的信息中，筛选着对自己有用的只字片语。

　　薛凉就是这样走进了玉初的视线，或者说，他的名字，就这样进入了玉初的耳朵，进了心里。

　　薛三太太小时候身子不好，家里又乱糟糟，被玉初亲祖母接到跟前养了三年。薛三太太一直记着这份恩，这些年时不时就让人送东西来，记挂着玉初。

　　两年前，薛三太太亲自来齐家拜访，闲谈间就提到了和玉初年纪相仿的庶子。嫡女和庶子，按理说是不配的，但是玉初却动了心。

　　薛三太太对自己极好，人也通情达理、温柔贤惠，是个最好不过的婆婆了。薛家又不似开始步入衰败的齐家，正在鼎盛的时候，若是能嫁入薛家，那是玉初高攀了。

　　至于薛凉，他是个什么人，玉初并不在意。一个庶子，以薛三太太的手段，自然是调理得服服帖帖、本本分分的。她嫁的是薛家，冲的是视为亲母的薛三太太。

　　玉初不过略露了点口风，薛三太太便猜到了她的意思。她看得出来，玉初在齐家过得并不如意，也动了心思，想把她聘到家里照拂。虽然玉初比薛凉大了两岁，但是女大男小的婚事，在大周朝也并不罕见。

　　当今皇帝的第一任皇后，就是比他大了三岁，不照样琴瑟和鸣得很吗。

　　于是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就这么里应外合起来，这门亲事，在三个月前就给正式敲定了。

　　那时候，太子刚刚被废，余波都影响到了青城，一应的喜事丧事都被低调操办了起来，故而薛、齐两家的婚事，也只在少数几个人之间传播。

　　三个月的时间里，玉初满怀喜悦和憧憬地绣着嫁妆，对于齐家上下人等的要求，都极力满足，生怕在这最后关头，得罪了齐家，十几年的心血都付诸东流。

　　七妹妹要她绣手帕，她一宿没睡，连夜赶好送了过去。三表妹看中了过年时老太太给自己的耳环，她看了老太太一眼，直接笑着摘下来递了过去，虽然这是她为数不多能带得出来的首饰之一。嫁妆被克扣了再克扣，都是些看着好看，其实半点没用的花架子。她当作不懂，对负责采办的婶子千恩万谢，感激零涕。

　　至于那些笑话自己自降身份的、把爹娘的事翻出来讽刺自己的，零零总总，玉初只当听不到。

　　青儿尚且气得浑身发抖，玉初却满心都是日后和薛三太太一同生活的幸福和欣喜，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呢？

　　所以直到出门前一晚，自己被突然冲进房里的几个仆妇灌了一碗毒药，玉初才猛地明白过来。

　　齐家，根本就没想着要把她好好地嫁出去！

　　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不过，为什么是玉蝉？

　　怎么会是，玉蝉？

　　她一个不受宠爱没有嫁妆的嫡女，嫁个庶子尚且要被人戳脊梁骨，三婶怎么舍得把自己的掌上明珠，替了自己嫁过来？

　　而薛家，竟然也能肯？

　　玉初倒了杯冷水，将帕子浸了进去，拧干后擦了擦脸，觉得清醒了些，才看向镜子里那张清秀的脸。玉蝉从小娇生惯养，刚入门就被婆婆甩了脸色，便是当时不发作，回屋后也肯定要哭一场的。所以玉初才敢痛痛快快地哭了半响，但是哭完，理智也回笼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不简单的是替嫁，看齐家，看薛家，这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

　　薛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家，薛三太太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服了薛家聘了自己，这还是看在自己齐家嫡长女的身份上。他们怎么会容许齐家临阵换人？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薛三太太，明显是不愿意的，若无她在中游说，薛家怎么还肯认齐家这门亲？

　　薛齐两家，绕过了她和薛三太太，暗中谋划了此事，毒杀自己，让玉蝉嫁了过来。

　　为何？薛凉不过是个没本事的庶子，三婶三叔怎么会看上他做自己爱女的夫婿？

　　薛家又为何答应此事，刚刚在厅中，还表现出对玉蝉如此的亲昵？

　　玉初翻着刚刚收到的礼，这礼虽说不是太厚，但也绝对不薄了。薛三太太明明说过，薛凉在家里根本不受重视，若不是薛三太太心软带在身边养，早就被不负责任的下人伺候死了。

　　且她日后总是要出门交际的，便是这门婚事知道的人不多，但是亲朋之间，总是有人听说了的，难道就不怕露馅？她和玉蝉，见过的人，可都不少啊。

　　还是说，当初要嫁的，本来就是玉蝉？

　　玉初一想到这，心一下子就沉了。

　　薛三太太面无表情的脸浮现在她眼前，这位好婆婆可不是被养在深闺不方便出入的姑娘，这样的事，瞒不住薛三太太的。

　　看她那样子，要么就是不知情，就算知情，也是极不情愿的。

　　若此事不是败在薛三太太身上，那么就肯定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

　　是谁？是谁背叛了自己？

　　还是她费尽心机打探来的消息，累及多年的人脉，本来就都是虚的！

　　可笑自己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中，其实一直被齐家人蒙在鼓里，当作猴耍！

　　对了，青儿，青儿呢？

　　青儿的娘当年是玉初父亲的贴身丫鬟，青儿也是从小伺候自己到大的，这份情谊，说是亲姐妹都不为过。青儿不似她，什么都忍着，憋在心里不说。每次她们主仆受了欺负，她都要抱着玉初哭一次，骂一次，把玉初不敢流的泪，不敢说的话，都流了，说了。

　　自己被人毒杀，青儿怕也性命堪忧。

　　玉初想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就能让青儿活过来？最要紧的，是在薛家站稳了脚跟，然后再想办法，打探齐家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