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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观察期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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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夜北交给燕玄任务时是这么说的:“过几日,我们从万花谷请来的大夫便会抵达雁门关,虽然其人在江湖上也有一定名声,并且评价多为褒赞,但是按着例行规矩,初期的观察不可缺漏,你刚好才受了伤,这个监察他是否有异动的任务便交予你,我已经吩咐下去将你从之后一段时日的作战安排里移了出去,就当这次任务也是一次休养,你只需每日跟着他行动即可。”
站在跟前的苍云士兵身姿挺拔,面容冷峻,是年岁相当的一辈将士里日常行事最稳妥的人之一。
燕玄想辩驳两句自己的伤势无碍,完全可以继续和弟兄们一同上阵杀敌,何况他对监察这类任务经验甚少。但他自幼长于军中,听令守纪几乎已经成了本能反应。
“是。”
风夜北满意的点点头,又交待了些事项后就让燕玄离开了。
其实风夜北的想法也没有多么复杂,在请来的客医确定人选后,他便立马派人查探了君广白的资料来。
白纸黑字,清清白白。
监察期只是一个例行事项,而万花谷中多是心思玲珑之人,若是派了太过机灵的人去,说不定反而会弄巧成拙,引起对方不满,再怎么说此地艰苦,别人真是不带求利的自愿前来,这也是一份情义。所以他找了办事稳妥又性格沉稳的燕玄来,对方在人情一面称不上机智,但这样踏实的人跟在那万花客医身边,不会做多余动作,也就不容易伤了情谊。
当然,这个‘办事稳妥’,‘性格沉稳’的印象标签,在风夜北召燕玄进帐子初次会见君广白时,在后面多了一个问号。
想想君广白那张清俊出尘总是淡淡微笑仿若出世的脸,再想想自家将士那张常年雷打不动的面无表情脸,风夜北揉了揉眉心,决定还是先处理近期的公务。
那两人的情况,且看看再说。
君广白在苍云堡内住了几日,每日的日常便是去医营帮忙,诊视病人,为伤员复诊,开方调方,偶尔还要为附近村镇的居民看看病。
燕玄每日在他晨起时就已站在帐前报道,直到每晚他就寝时才离开。
让君广白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他近日来所遇到的人都待他十分亲切热情,这对于一个还处在‘监察期’内的新来人员似乎不太正常,他虽然疑惑,也只把这点疑问压在心底。他能分辨出人们的态度是虚伪的客套还是真实的热情,而那些收到的善意都货真价实,君广白也就乐得接受。
“君先生似乎对这样的军旅生活十分熟悉?”在医营里忙碌的闲暇空余旁边有老军医好奇的问道。
君广白手下研磨药粉的动作不停,回应道:“之前曾在天策府中历练过一段时日,说熟悉自然无法与诸位军中前辈相比,不过有些经验罢了。”
旁人看着他面对颇为狰狞的伤口面色如常,仔细快速的替受伤的将士上药包扎,因他的自谦笑起来:“君先生这可不像是只是‘有些经验’的样子啊。”
一个女卫营的女将也探过头来:“原来先生之前在天策军中呆过?”
君广白:“是的,原本我只是顺路去看望许久未见的兄长,不想刚好那个营地有名医官受了重伤,我在兄长的举荐下临时上任,随队伍出了几次任务。”
“原来如此。”
君广白长着一副清隽俊逸的外貌,配上通身温润如玉的气场,他本身便是个很容易让人感到舒服的对象。但过于文雅的外表乍一看与这严酷军中似乎毫不搭调,加上他以离经精湛名声在外,许多人甚至不知他花间心法与离经修的一样好。
初到这苍云军中时,他便被众人默认为了是医术高明的文弱大夫。
“文弱”还是个美化过的词。
君广白偶然间听到的原文是这样的——
那时是饭点,两个兵士在悄悄互相嘀咕:“那万花谷来的大夫看起来那个什么……手连抓鸡的力气都没有,还不如伙房里帮忙照顾家禽的张大婶有力气!”
另一个压低了嗓子回答:“是啊,一个男人看着比姑娘还俊俏,这样的人一看就是娇贵日子过惯了的,派来咱这么冷的地方,也不知能撑上几天。”
“难说,说不定呆上几天就后悔来了呢?”
燕玄跟在君广白身后,他认出正在嘴碎的二人是自己认识的人,正想站出去制止——
“哎不过,他医术确实厉害!”
“老许和凡子的命还是他救回来的呢。”
“听和燕玄一个帐子的齐越说,燕玄被派去跟着他的头天晚上,回去时还拿着他的披风,说是大晚上的怕路上冷。”
“有这回事?那他人好像也还……”
燕玄从斜后方瞅了瞅君广白依然淡然的神色,收回了自己准备迈出去的腿,他在心里默默记了同帐的齐越一笔。
君广白已无意再继续听下去,他稍微转了个方向,示意燕玄跟上,不惊动那两位士兵的从另一个方向绕开走了。
对于他人在身后如何议论他,他虽然也有些好奇心,对于评价内容却并不那么在意。
既然无法改变自身给人的第一印象,与其烦恼,不如静下心来做好手头的事情。
这军营里的军医,大部分时间里的主要任务是留守营帐内,接手从战场上搬下来的第一手病人,但作为随队军医跟随某一队伍去出任务也是常见的事。
听闻君广白在天策中曾有历练,又是随队出过任务的人,这便让他无形间拉近了些与众人的距离,又见他对待每个将士治疗都尽心尽力,表情也常是那副淡然温和的样子,总能有效安抚人心,日常与其他医官探讨方子病症也谦和有礼,提的建议也恰到好处。
这样一个人,要说不让人心生好感,才是困难的事。
燕玄跟在君广白身边,给的任务是让他监察对方的行动,他只知自己要做的便是观察君广白是否行为有异,是否与外界什么人有秘密联系,军师在交给他任务时简单提点了几句他需要注意的事项,就再没给过他其他指示,他便理所当然成了君广白的护卫兼大尾巴。
各种意义上来说,燕玄是个十分实诚的人。
任务既然是“监看”,重点自然是“看”。
所以君广白无论处在哪个帐子里,无论他正在做着什么,只要稍微感知一下,就能感受到身旁不远处有一道目光直直的盯着他。
目光来源自然是燕玄。
年轻的苍云士兵面无表情,目光坦然,全神贯注的盯着万花大夫的一举一动。
偶尔君广白一转头,不经意间和燕玄撞上目光,对方才像稍稍愣了一下,然后迅速转开目光,等君广白把视线移走时,那股执着的目光就又追了回来。
监看虽说看的确不可缺,但好歹也该是更隐蔽一点的暗中查探才对?
君广白心底暗暗无奈,倒是第一次见这样直白的‘监看’,除了开始稍微有些不适应这么一道有如实质的目光总是追着自己外,后面竟然适应着适应着也就习惯了。
可当事人虽不介怀,不代表其他看着他俩行动的人也不介意。
跟在君广白身边约十来天后,当晚等君广白休息后,燕玄回到自己的帐子时,就发现自己同帐子的兄弟齐越和杨翊都还没睡下。
“怎么了?”他不明所以,觉得对面两人看他的目光怪怪的。
“咳。”齐越清了清嗓子,“其实吧,是女卫营的几个师姐妹有话想让我们带给你。”
燕玄:“什么?”
杨翊跟着也清了清嗓子:“也不只是女卫营的师姐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家伙想说,你的任务虽然我们也理解,但你是不是对君先生太……”
说到这里卡了壳,燕玄看他的同门兄弟揪着头盔上的白毛,快把本就蓬松的翎毛揉的稀乱。
找不着一个好形容词的杨翊把目光投给齐越,而齐越同样想不出个合适的词,最后只好说:“总言而之就是——你是不是把君先生盯得太紧了些?”
燕玄有些疑惑:“盯得太紧?”
“监察也不是你这么全天无时不刻盯着看的呀,你每天跟在君先生后面,一脸冷峻逼人的样子,无论先生干什么都死死盯着,先生又不是抓回来的犯人。”
“……我有么?”
“你有啊!女卫营的几个师姐妹可心疼君先生了,说你每天跟座黑面神一样杀气腾腾的盯着先生不放,先生平时对大家也挺好的,你稍微对人家客气些,有好些,其实也不碍什么事。”
“……”燕玄觉得自己有点冤枉。
他虽然读的书不多,识的字更少,但还是听过那句“一举一动都像幅画儿似的”的话,于与他看来,君广白就是这么个一举一动皆可成画的人。
其实他经常看着对方的动作,看着看着就发起了呆,哪里知道外人眼里看来竟然是这样的情形?
先生也觉得他十分不友善么?
天生一张严肃脸的“黑面神”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