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糯米糖糕 ...
-
深秋时节夜露重，因而没人愿意呆在外面受凉。不过无尘也不在乎什么夜露，他和法狼两个人修炼了那么久，自有手段隐匿自己，能够被看见才是有鬼。
无尘也没忘了狮安镇来了个许安卓，两个人先去找了许安卓，对方闹着要跟过来看戏，也由得他去。
“别出声，出声了我把你给宰了。”法狼舔了下嘴唇，眼睛里有了一丝凶光：“当年的事情估摸着你个只有三十几岁的修道者不知道，要我和你讲讲么？”
“当，当然知道。”许安卓整个人都僵硬了，当年这群牲口在云洲干了什么他能不知道么？他敢不知道么？是个在云洲的修道者都知道这群牲口干了什么事情好么！
“可是我不知道。”无尘满脸无辜的表情看着法狼，法狼略惊讶了下，然后也释然：“那老头子不靠谱自然什么都不会和你说。”
“那你会告诉我么？”
“自己去问师叔，他告诉你了我就能告诉你。”
“那我问你干嘛。”
无尘翻了个白眼儿，什么高僧形象，在这俩人面前他装都懒得装。玉佩里的紫烟听到这三个人的对话也不由得笑了，她现在很是虚弱，从玉佩里出来都费了不少时间。见到许安卓的时候，她笑着给对方打了个招呼。
“卧槽牛逼啊，无尘你还敢养个鬼？还是个女鬼？啧啧啧出家人真是会玩儿。”
“别废话，她是灵宝，我的祥云。”
许安卓满脸都是“求别闹”，紫烟抿嘴笑了下，然后化为了一朵在无尘脚下的……
半透明祥云。
无尘踩上去的时候脚都是颤颤巍巍的就怕自己掉下去，看得坐在一张宣纸上的许安卓嘲笑不已。法狼很是淡定，他捏了个法诀就御风而行，和这俩愚蠢的人类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上次在紫烟的牌位前点燃了那根鬼骨香，弄得整个镇上的人都闻到了香味，这次不能这样做了。无尘仔细思考了一下，他身上一共三支香，一整支有这个效果的话……
“不用，点吧。”
紫烟笑了下，她带着无尘来到了林家之后就飘在半空，半透明的样子看的许安卓咽了口唾沫。
“那个，我能不能碰到你？”
“我也不知道，要不你试试看？”
许安卓小心翼翼地碰了下，只感觉到自己指尖冰冷，就像是在三九天戳到了冷水中一样。收回手他略带敬畏地看着无尘，然后迎接他敬畏的是两张嘲讽脸。
“可怜啊，这孩子人傻多读书结果读傻了。”
“唉，这脑子真是有问题，不知道人家现在是别人的灵宝还去碰，没扎你个透心凉就算好的了。”
许安卓觉得自己心里特别委屈想哭，但是只能忍着。他这不是忘记了么，不过把鬼当成魂塞进灵宝，道尘大师还真敢这么正大光明钻空子。
鬼和魂还有魄是三种不同的东西，鬼多是邪道之人硬生生抽取他人的魄炼成的邪物，魂则是单指因物品珍贵或者使用长远而产生的灵，魄指的是世间万物都有的那一抹灵识。
紫烟是个鬼，但是她没有被人炼成邪物，也不知道是谁把她抽取出来的。许安卓认定紫烟是鬼，一个是因为她身上的气息显示了她就算不是被抽取来的魄，也是被牵扯进什么事情，魄离开自己原本的身体形成的鬼。若紫烟是魄，那必定会有生前记忆，而不是和现在一样，懵懵懂懂。
“我真想知道她是怎么成为鬼的。”
“真要知道的话，你问问就行了，我懒得理你。”无尘拿出了其中一支鬼骨香刚要点燃，就听到了一声轻呼。
三个人扭头看着捂住自己嘴巴的男人，也不好奇一个普通人为何会看见自己。法狼对着无尘点了点头刚要把对方弄晕再顺带混淆个记忆什么的，就被对方的大礼给吓住了。
“诸位是来请义母回来的么？”
林子瑞的语气里面有着恭敬，当然还有一些小埋怨：“无尘大师不是说好了三日后前来？子瑞都没有焚香沐浴，也才戒斋了一天罢了。”
他顿了下然后抬起头，眼睛来回在两个光头徘徊了好一会儿，更加小心地开口：“哪位是无尘大师？”
“我。”
无尘笑了笑，他没有否认自己，往前走了一步之后给对方回了礼，声音柔和：“小林施主看得见我们？”
“你这是废话。”法狼哼了一声手指一抹就把林子瑞的帽子给掀了：“这小子天眼通透着呢，明知故问。”
“贫僧第一次如此接近开天眼之人，难免好奇。”无尘咬了咬牙，决定让法花十天不做豆制红烧肉给法狼：“不知小林施主看到了什么？”
“义父常和子瑞说起义母之事，在下也十分敬仰义母。子瑞非反复小人，义父收养在下十二年细心教诲，子瑞从不敢妄言。”林子瑞看了眼飘在半空的紫烟，收回目光之后看着无尘：“在下斗胆问下无尘大师贵庚？”
“本来想三天后找你，就是为了这个。”无尘看了眼紫烟，她的眼神有着迷茫，但是越来越亮，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脸上还多了一丝甜蜜的笑容。
“十五年前的冬天，贫僧遇见了紫烟，如同你遇见了林施主。”
一切不过是十五年前的一次交替，两个人生死之隔，却和说好了一样，多了个孩子。
他们养着孩子，和孩子说话讲故事，教育孩子。一个把对方当真正的儿子，还有一个浑浑噩噩，对着那个孩子的时候有着无比的愧疚和关心。
她说，那我来做你的灵宝吧的时候，眼神里有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迷茫和疼爱。
她成为了鬼，没有了任何的记忆，但是她还有着她对小孩的那种不知是扭曲，还是博大的爱。
无尘不认为紫烟对待自己是她口中的“找了个替代品”，也不认为紫烟那么多絮絮叨叨还答应老头子成为灵宝的魂是一种补偿心理。
他生来没有爹娘，老和尚带着他长大。后来多了个从紫烟姨姨，到紫烟姐，再到紫烟的鬼。
无尘看着林子瑞，慢慢地用手一捻把香给点燃了，看着那上面缓缓飘出来的青烟，无尘在花园里转了转，然后把那支香慢慢插在了银杏树根旁边。
做完这些动作，他略微在香上面吹了口气。这次的鬼骨香不像上次那样浓香飘满了整个狮安镇，而是几乎淡的没有任何味道。
“我十五年前在华仪山川遇见了紫烟，她和我娘似的。”等到紫烟化成一缕青烟消失了之后，无尘索性坐了下来。他完全无所谓，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银杏叶，坐上去还有些暖和：“她有时候挺烦的，总和我唠叨。”
“无尘大师……”
“来吧，坐着聊聊。”无尘拍了拍自己旁边，示意林子瑞坐下，然后特别随意地开口：“当时她还说我应该要吃点肉，然后就给我捉了条鱼过来。我好奇，趁着师傅不在，就和她一起把这条鱼给烤了。不过我也不是很敢吃，只是抿了一小口，她笑得和什么似的。”
“你呢，你在林家怎么样？”
“义父教我习字，教我算账。他一开始就把我当成儿子看，一直说着如果我儿子活着就好了，但他在我十岁就不说这件事情了。”
“每年他都要给义母过生日，也不许下人提‘先夫人’三个字。没想着续娶，也没想着过继。他有时候就坐在银杏树下面和我说以前的事情，说着说着就开始喝酒。”
“我行冠礼那年，义父给我了一笔钱让我出去做生意去闯荡，然后就一直在外面了。”
“我遇见紫烟之后回了一趟尘华寺，不过从来没出去过。后来又出去和师傅云游，二十岁的时候和师傅回了尘华山，然后我就一直在尘华山，最远不过去华仪山川找点蜂蜜。”
无尘看着那根慢慢燃烧着越来越短的鬼骨香，眼睛闭上就开始念往生咒。以前紫烟最喜欢听他念往生咒，说听着他念经，就会觉得很舒服。
人生在世，不过一场春秋大梦。无尘念经的时候会抬起眼皮看一眼林子瑞，就能看见他盯着那根鬼骨香，嘴上还念念有词。
“义父一直念叨说义母肯定会回来的，您看你这不就是回来了了嘛？他说您在外面久了肯定想家，家里的一草一木都没动过呢。”
“他有时候发脾气，说您不回来了就和戏文里一样娶个小妾，这样您就能托梦回来了。然后他就会喝酒，喝了酒他就开始哼小曲儿。他说都是他的错没看好义兄，您一点错都没有，是他没关心您，没晓得您在想什么。”
“您跟着无尘大师可真好，能去好多地方看看。无尘大师也人好，最后还让您回家了。”
无尘听着林子瑞的絮絮叨叨，他见过了太多反目成仇亲人相残，乍一见到这样充满着感恩和善意的义子还有些不习惯。不过仔细想想，这个世道上总归是好人多一些的。
佛祖保佑林家，世代平安喜乐。
无尘双手合十，神态悠闲，似乎已经看到了极乐。
据说那天，林老板睡着睡着就突然哭了起来，谁都叫不醒。突然之间他就不哭了，沉沉地睡了过去，脸上还带着笑。
下人说，是夫人托梦来了。
林子瑞呆在那棵银杏树下整整一个晚上，如果不是无尘在旁边，估计说话说得嗓子都哑了。他看着那最后还剩下的一小节香，决定放在林老板的荷包里。
紫烟已经走了，无尘那朵连魂儿都没有的祥云自然没法用，只能搭着许安卓的宣纸回山。许安卓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嘛的，讲真自己就是个车夫？
无尘怀里还有一支香，那支香他本来准备送给林老板的，结果却被林子瑞给制止了。他当时的眼神很恳切，也有些失落。
“这是义母给您的香。”
我儿子最喜欢这个香味儿了。
无尘恍惚听见当初紫烟含笑的声音，他明明不喜欢这个香味，这个香味太娘了。不过既然是紫烟送的，那么他就从今天开始喜欢这个香吧。
他对着林子瑞一直感觉很怪，凭心而论他们应该算的上是兄弟，但是偏偏两个人才见面。无尘每次看到林子瑞都略有些尴尬——他真的不觉得自己和林子瑞有着什么相似的地方，两个人唯有的联系就是他义母是紫烟，自己的“灵宝”也正好是紫烟罢了。
不过紫烟把自己当儿子养，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兄弟？
这个问题无尘没想太久就丢开了，他虽说是修佛的，但是寿命和普通人一般无二，想要和许安卓那样活个几百岁？难啊。
他最后去找了陈夫人，告诉她紫烟去投胎了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陈夫人一点释然的笑容。
“昨天阿妹都来和我说了。你是阿妹养大的吧？这些糕带回去给你师侄们尝尝，甜的。阿妹说你最喜欢吃甜的，我就连夜做了。”
无尘拿着糖糕站在街上有些不知所措，想了半天索性坐下来捧着那块糯米糕咬了一口。就是一块普通的糕，没什么蹊跷，只不过中间的是糖，化了之后满嘴都是清甜。糯米糕又软又糯，虽然有些粘牙，但是实在是好吃。
吃了一块他给法狼塞了一块，两个人就这么坐在街上啃米糕。
“紫烟走了？”
“暂时没，就是我们都看不见她了。”无尘啃完一块糕，有些呆呆地看着路上的行人，愣了一会儿再吃了一口糕：“说走就走了，也不和我吱一声。”
法狼没说话，他啃完糕去买了个糖人，回来就对着坐在地上愣愣啃糖糕，眼圈还红了的无尘伸出了手：“走了，回寺。”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糯米糖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