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庙尘华》离机

15、残酷过往

　　无尘用的是怎么回事，而不是别的。这说明他已经知道了一些，但是不确定。

　　法狼本来想用“你以后就明白了”这种话语给糊弄过去，毕竟对无尘来说，虽然他已经有二十三岁，但是他的人生大部分时间段都和世俗相联系，对这种在世俗看来是禁忌的爱恋……

　　无尘是否能够接受都是一个问题。

　　看着对方的表情，无尘不知道有什么内情能让法狼再三缄默，不过他也没那么想要知道。从对方透露的那一丝为难来看……

　　多半是因为自己这个问题本身包涵了一点法狼不愿意告诉自己的东西。无尘往这方面一猜，也猜到了多半。

　　“他们……”

　　“嗯？”

　　法狼略有些惊讶，但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的表情的确会让无尘往那方面去想。

　　“那虚尘师祖找了多少年？”

　　“从头，找到死为止。”法狼略有些狼狈地笑了笑：“他徒弟都是我们养的。”

　　“找到死都没有找到？”

　　“没有。”

　　无尘觉得这样的虚尘让人唏嘘。他料到虚尘和法玉之间的某些情愫，却没有想到结局是这样的。不过就算这样，他有一个同样很是严肃的问题想要问法狼。

　　“在追杀云洲中人的时候，虚尘师祖应该已经做好了准备，有着一辈子都找不到的想法了吧？”

　　这个问题法狼没有回答，太过明显的问题他都不屑于回答。无尘的手略微动了一下，然后十分别扭地拍了拍法狼的背：“你放心吧，我肯定能找到的。”

　　“我知道。”法狼把目光留在无尘手上了几秒钟，然后笑了下，绿色的眼睛眯了起来，只留了一条缝：“话说，你今天又感受到入梦的时机了？”

　　“嗯，不过我在想既然入梦的话，那肯定有那么几个地方有着特别的含义。”无尘不蠢，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类解密的东西。不过他可以肯定接下来那场梦会是怎样的。

　　从一开始的温馨，喜悦，到后来的骤然离去，和疯狂厮杀。虚尘祖师的这些情感，是有着多大的起伏变化。按道理说，作为一名出家人不该有这些情感。

　　然而尘华寺并不会限制弟子，也不会硬是要他们“六根清净”。本来就是一群妖怪穿上了袈裟，又如何指望他们按照佛理？

　　就像是人喜欢炼器，喜欢布阵，一群妖怪喜欢佛法罢了。条条框框他们并不遵守，也不会遵守。所以虚尘有着这样足到让法狼这个妖怪都赞赏的杀性，这段回忆自然是有着极大的血气。

　　“如果看我不对，要立刻打醒我。”无尘很是郑重，因为了解所以知道自己可能沉溺在虚尘师祖的回忆中的可能性有多大：“我怕我沉迷下去。”

　　“我知道了。”法狼点点头，他并不担心这一点：“如果你被我打死了怎么办？”

　　无尘决定不理这个不正经的家伙。他在比武场上感受到过的只是一点点情绪而已，真的要找到某些代表性的地方的话，还是要靠自己在上两个梦境里面看到的东西和法狼的记忆了。

　　法狼本来是想着华仪山川里面尘华寺众人迎战云洲十二派的地方，但是被无尘给否决掉了。这个地方应该和上两个梦境一样，是个独属于虚尘和法玉的地方。

　　当然，实在找不到的话只能用鬼骨香来强制入梦了。但是强制入梦的话得到的信息不全，而且对无尘本身的神念和肉身都会有损伤，两个人也不去想这个法子。一连找了几日，最后倒是许安卓打破了僵持。

　　许安卓过来是比武场上误伤无尘这件事情，这个借口听得无尘和法狼都有些想把他拒之门外。这么明显的借口，果然也就许安卓这个脑子里面没有筋的人说得出来。

　　“别那么看我啊，不然我拿什么借口？”

　　“蠢，你都误伤我了，就不能来看看我来表达歉意么？”无尘和个大爷一样在喝茶，还时不时鄙视一下好友的智商：“我受伤可严重了，你还应该顺带再给我送点礼压压惊。”

　　“你这没脸没皮的都和二皮脸似的。”许安卓翻了个白眼，总算想起来自己按着借口是来为着“误伤”道歉的：“这玩意儿给你，我师傅让我送过来的。”

　　“什么东西？”无尘看着许安卓送过来的玉佩有些皱眉：“玉佩？”

　　“腾龙鱼纹样，孤陋寡闻的小和尚知道这是啥么？”

　　“我承认我孤陋寡闻，但是我身边有法狼。法狼，过来看看这是什么？”无尘特别理直气壮地顶了回去，看到许安卓噎住了他就高兴了。法狼拿着那块玉佩塞进了袖子，很是淡定：“这年头信物都由个蠢货来送了？”

　　“和你们一比，我确实就是个蠢货。”许安卓自嘲地笑了笑：“反正脱不了那束缚，还不如你们出家人自在。”

　　“你乐意出家？”

　　“算了，我还要吃肉呢。”许安卓玩笑了两句之后正了正脸：“本来不想那么早给你们的，可万一我闭个关就过了那期限呢？这玩意儿说不准，还不如早点给你们来的舒坦。”

　　“你要闭关了？”无尘敏锐地抓住了许安卓的意思，扫了他一眼之后恍然：“恭喜恭喜，这次出来就筑基了吧？”

　　“三十五岁筑基，不错，恭喜。”法狼也点了点头：“资质在修道那边算不错，虽说比不得特别好，但是绝地书院也算是有了个未来的顶梁柱。”

　　“被你们这么夸我都不好意思了，但是很抱歉，顶梁柱不是我”许安卓摇了摇头：“本来这个是师妹让我给你们的，但是她因为筑基闭关了。”

　　“……”

　　看着面前两个人怔住的样子许安卓笑得有些前仰后合：“不然那道尘老头子为啥硬要师妹去尘华寺？诶哟给我们绝地书院捡了个漏。看你们俩这傻样，我还以为你们要说一句什么呢。我师妹可是三十岁以内筑基的主，羡慕么？嫉妒么？来打我啊！”

　　“我自然是不羡慕嫉妒的，毕竟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可是……”无尘含糊了两下，看着许安卓一脸嘲笑：“你知道么，你很快就要倒霉了。”

　　“我倒霉？我哪里……”

　　法狼都懒得听许安卓把话说完，抄起袖子把这个来炫耀的货给扔出了房子，在无尘略有些不赞同的目光下特别光棍地扭头：“不好意思没让他把话说完，反正不服就来打我啊。”

　　无尘觉得自己内心应该崩溃一次压压惊。

　　被许安卓那么一打岔无尘和法狼也不去想入梦的事情了。然而越是不去想它，却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了。

　　这次不只是无尘，在无尘看到身边的法狼的时候很是惊讶。法狼虽说疑惑但是也并没有过多的动作，嘴里念了一段咒之后把自己的指尖划开，把那一点点都要看不出来有血丝的那么点血特别吝啬地往无尘手掌上抹了过去。

　　无尘感觉到法狼的指尖上有着一点温热，划过手掌的那一刻却从温热变成了滚烫。过了两息之后无尘的手掌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符号，无尘略有些好奇，用手去触碰了一下之后感觉到了一点小小的凸起。

　　“免得你沉溺在梦里面。”法狼看了一眼好奇的无尘之后点了点头，看着周围暗沉的样子带着无尘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因为他的样子太过于笃定，无尘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步步跟在他后面。

　　越往梦境深处，那股隐隐的血腥味变得真实而浓重。无尘从未经历过这种阵势，行动难免有些收到影响。法狼也并没有管无尘，看着无尘自己给自己下了个结界屏蔽掉这些气味，也不过笑了笑。

　　“你入的梦，都是如此真实？”

　　“嗯，不过此次格外真实。”无尘点点头，他曾经也有闻到过诸如花香之类的气味，但是总是不真切，像是虚浮于表面。但是这次的血腥味……

　　太过于浓重了，浓重地几乎在空气中都能凝结出血珠。无尘见过血，但是从未有遇到过和现在一样铺天盖地的血腥气，仿佛自己身在血池之上一般，被那血气所熏烤。

　　道尘说过，杀||人并不是那么一件简单的事情，你第一次杀||人吐出来的那些东西，代表了你回不去的过往。杀||人之前，你首先要能够让自己知道自己能够承担剥夺他人生命的后果。

　　无尘一直牢记着道尘的训导，但是当他走到梦境的最深处，看到了满身血污的虚尘和他身旁的一地碎尸，甚至于虚尘手里还有着一个出气比进气多的人的时候，还是没有忍住。

　　明知道这是梦，但是却无法把他当成虚假的东西。因为这些事情曾经真实存在过，是真实的历史。

　　自己回到的是过往，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