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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倾城雪(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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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帝举剑刺向魏慎行,他自从做了皇帝,就再没和高手比武,怀着怒意杀人了。国事政事,占据他大把的时间,他的武艺早就生疏。他的剑虽快,却难有过去之势,在高手之间犹如轻柔棉絮,毫无力道,但魏慎行还是抽出腰间长刀,迎向这把李氏皇族代代相传的天子之剑。
两刃相撞,震彻大殿。
宁安帝被浩瀚的内力逼退两步,未有停滞,转向持剑再次挥下。魏慎行举刀再迎,然后背冷意森森袭来,指向命门。他毫不犹豫的拔出短刀,挡下了孟来空的苍冥剑。
时隔了十余年,初云三侠的默契没有变,宁安帝撤剑,使出腿功横扫底盘,孟来空翻身直击魏慎行的头顶空门。
魏慎行躲过上下齐攻,双刀在手,面具后的眸瞳似是惊喜。他从没想过宁安帝敢与他出剑对决。
想李安已经不再是那个江湖上行侠仗义的少年,做了皇帝,总该惜命,贪生怕死趋吉避凶是上位者之常情,却不想他竟然亲自提剑而上,欲斩他为叶渡之报仇。
瞬间四招,无一言片语,招招默契。他难道一点也不恨孟来空吗?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孟来空是杀害叶渡之的帮凶,还可以一如既往的信任孟来空,将生命托付,同心迎敌吗?
初云三侠,江湖曾经盛极一时的名号,那就让他见识一下厉害。
龙椅之间,宁安帝和孟来空同时围攻魏慎行,打的难解难分,叶熙在一旁焦急观战,却不能挪动身体加入战圈。
她有王兄要护,想周榭泉果然不会给她什么好差事,让她参与杀魏慎行的行动不假,却用王兄的生命安危紧紧拴住了她。
王兄似乎晕厥,浑身上下和冰块一般寒冷,脉搏微弱到和丰阁主有的一拼。她的内力如同滴水入海,杯水车薪,但她能真切的感受到,王兄的气息平稳,是活着的。
叶熙纠结之间,三人缠斗已几十招,宁安帝但觉虚喘,旧伤时不时的阻碍他真气运行,好在有孟来空与他几次解围。可魏慎行这么多年,和苍山弟子打交道,对苍山武功了如指掌,见招拆招,顺畅自如。孟来空武功虽说上等,却不是绝顶高手,魏慎行以一对二,竟在上风。
在龙椅旁最近的三个护卫,互相点一下头,飞身越向高台。
“都让开,”一声怒吼,一银白剑身霸道劈下,将整个高台劈开两半。
殿上众臣,此时不再是震惊,而是惊悚了。
孟来空一点也不希望看见此人,但亭云阁的丰阁主非说他能帮得上忙,还搭上了人情写信把他从衍山叫来了皇城。人都来了,他也只能将就着用。毕竟武痴的名号,叶渡之之后,唯有他能当之无愧。
“慕容掌门?”魏慎行躲开霸道剑气,硬接了慕容怀一掌。他手臂有些发麻,若非软金甲护体,他此时可能就被这强大的内力,震得五脏六腑惧裂而亡。
这位衍山之主,竟然也在擒拿他的高手之列。
暗鹰卫情报所载,慕容怀年纪轻轻就学会了所有衍山祖传书中记载的武学,衍山掌门之位传给他,按理说他该和苍山一决雌雄,一雪前耻。然他乃叶渡之第二,是个武痴,除了学武功,什么事都不在意。武林大会看了几场,觉得参加的选手水平太低,不值得他浪费时间比试,丢下衍山一竿子大眼瞪小眼的长老,头也不回的离去。
慕容怀试了一招,魏慎行果然如丰沉信中所说,是难得一遇的高手。他自以为天下第一的霸道内力之下,竟然能毫发无伤。得以和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对决,这趟皇城没有白跑,回头回衍山,一定再多修几座温泉池子,给丰沉使劲泡。
宁安帝未曾记得,武林盟中,有这样一位内功霸道,使银剑开山劈石的高手,“他是……”
“衍山掌门慕容怀,”孟来空借着慕容怀和魏慎行对掌的功夫,稍作调息,“他非武林盟义士,是亭云阁主的朋友。此次相助,也是承了亭云阁主的请求。”
“亭云阁主……”宁安帝记得亭云阁主已经走了多日。亭云阁主丰沉在行馆住了多日,他本想见一面,感谢他为太子寻找解药药引,叶熙一路上也没少得人照顾。可那亭云阁主以身体不适为理由,几次推脱,所以没见成。后来亭云阁主说他使命完成,就告辞离去了,“你与他见过面?”
“我没见过,”孟来空也未曾有缘和这位朱百晓的神秘继承人打过照面。倒是周榭泉,一路跟随叶熙找药引,和亭云阁主相熟,以朋友相称,在太子殿下清醒之后,带了亭云阁主的话给他。
霸道掌风之余,一条长鞭自上甩下,鞭鞭砸向魏慎行膝踝,魏慎行以剑相对,然长鞭灵巧如蛇,配合三刀刀身游走,专攻击魏慎行疏于防备之处。三刀也是霸道路数,但比之慕容怀的奇风掌,更快更狠,不是为比武打架,而是为了杀人。
前有慕容怀掌掌紧逼,魏慎行一边应付,一边以短刀回应长鞭,可身后还有三刀接连而至,他后仰躲过第一刀,却接连被两刀砸中。他在亭云阁时并未见到过大长老鬼刀重桓,与黎念上一次动手,也是李长舟逃离皇城时很久远的过去。黎念如今改用了鞭子,得心应手,和三刀配合起来,刚柔并济,行云流水,融会贯通。
亭云阁是他自己结下的私仇,魏慎行也知,这两人并不在乎什么武林盟和朝廷,亭云阁在江湖上特立独行,地位超然,谁惹了都没好日子过。
三大高手都非等闲,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他们联手对敌,还是头一回。但高手之间,从不需要过多废话,武功就是他们交流的最好凭依。
“我们也上,”宁安帝与孟来空道,随即加入战圈。
这就是他的答案,孟来空是害死大哥的帮凶,也是他李安这辈子永远可以交托性命的好兄弟。
孟来空挥手,大殿中假扮御林军护卫的江湖高手,纷纷甩开笨重的盔甲,拿起藏在盔甲中的各自武器,向魏慎行攻去。
一时间,大殿如战场,不同的是,不是大军交战,敌人,只有一个。
黎念又仿佛回到了当年和志同道合的江湖朋友一起,来皇城救英王世子的时候。只是那时候他们为了救人,如今为了杀人。他对战之余,瞥了一眼叶熙,还有叶熙身后那病弱扶风的太子殿下。
战圈越拉越大,张弓的御林军,已经纵身上梁,瞧着身手,多半是暗鹰卫装扮的。暗鹰卫从来不是对魏慎行忠心,他们忠心的对象,始终只有帝王。他们也在殿上,亲耳听见,魏慎行承认刺杀太子,毒杀先帝,自然不会与叛贼为伍。
他们一直未有动作,只是始终把弓箭对准殿中,似乎在等待谁的一声令下。
刀光剑影,十八般武器乱舞,群臣也已经被逼到了墙角的柱子后,叶熙也推着轮椅,节节后退,为武林同道打斗闪让出空地。
她越看越惊异,越看越难以置信,魏慎行只有一人,挡不住几十个高手的猛攻,然而任凭多少兵刃刺向他,多少真气袭笼他,他都毫发无伤,连半滴血也没流。
软金甲。
丰沉和周榭泉都说过,那个东西,叫做软金甲。
世上当真有刀枪不入的神兵,所以魏慎行才会有恃无恐。
魏慎行勉强为敌,虽然毫发无伤,却也无法全身而退,武林高手一波接一波的不间断的攻势,就算无法伤他也将他拖在大殿上,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向外逃走的机会。
整个大殿中,没有围攻他的,除了叶熙和她身后护着的李澈与一杆子大臣,还有在梁上拉弓伺机而发的暗鹰卫。但弓箭无法击破软金甲,与他无用,也不知那些暗鹰卫埋伏有何意义。
他要逃走,唯有挟持宁安帝,或者挟持太子。
宁安帝内伤不轻,且宁安帝在战圈之内,比远在角落叶熙的秋水剑更好对付。思及此,魏慎行晃过慕容怀的银剑,用肩膀硬抗下了黎念的长鞭,脚底生风,借着长刀和重桓正对一刀之力,退后几步,高高跃出几个高手的包围,短刀侧出,正往宁安帝方向。
魏慎行此刀,用了十分力,李安反应迅速,以剑对刀。他内力本就不支,刹那天子剑被震得脱手,又吐一口血。魏慎行却没挥刀顺势砍下,而是刀刃向后再近他身。
李安瞬间明白,魏慎行想挟持他逃走。之前孟来空就嘱咐过他,武林盟义士擒拿魏慎行时,他决不可加入战圈,以免被魏慎行挟持。可他今日听了魏慎行和孟来空接二连三的真相,愤懑压过了理智,忘了约定,先动了手。
“糟了,”孟来空见魏慎行抓住宁安帝的龙袍,半个刀身已逼近宁安帝的脖颈。他在魏慎行跃起时,就怕他会打挟持的主意,转身回援,然魏慎行动作太快,在他之前近了皇帝的身。
魏慎行就要得手,忽然有一箭从梁上埋伏的暗鹰卫中袭来,方向竟是宁安帝的命门。他有软金甲护体刀枪不入,但宁安帝没有,他挟持一个死了的皇帝也毫无用处。且他并不想宁安帝就这么死了,太子登基,那些二皇子三皇子再没有能掀起风浪的可能,周国的朝堂只会更稳固更清明,兄友弟恭,盛世繁荣,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局。
他的长刀,往右偏斜,先挡下了那只射向宁安帝的箭,只此片刻,孟来空的苍冥剑已至宁安帝身侧,那射箭的暗鹰卫从梁上跳下,长刀毫不犹豫的将魏慎行尚还拉住的龙袍砍断,一手猛推宁安帝后退,孟来空借机将宁安帝带出了战圈。
“怎么才来?”孟来空如劫后余生,方才险些让陛下遇险,好在周榭泉一直躲在房梁上,见帝王有难,当机立断,险中求胜,才化险为夷。
那一箭也着实凶险,万一魏慎行不救宁安帝,那一箭多半会要去宁安帝的性命。
缠斗还在继续,软金甲比他预计的更加难对付,如今只能用最艰难的方式,用人海战术,拖着魏慎行,然后一点点耗尽魏慎行的体力。孟来空没空教训徒弟自作主张,“先带皇上和太子殿下离开。”
“我不走,”宁安帝必须亲眼见仇人伏诛,“我站的远些,有阿熙和阿泉护着我……”
没等孟来空劝,只听周榭泉淡淡一句,“陛下,对不住。”
随之抬手劈向宁安帝的后颈。
“你……”孟来空没想到徒弟这么胆大包天,在暗鹰卫这些年好处没学会,净学了些阴暗手段,等皇上醒过来,看这么收拾他,不过那也是醒过来之后的事,皇上内伤颇重,当下之急,得把皇上送走医治。
周榭泉背着宁安帝,几步飞身跳到叶熙身边,与叶熙之后的众臣子道,“各位快跟我从密道离开皇宫。密道出口,有御林军薛将军接应安排。”
大臣们见皇上和太子无恙,心安了一大半,想大殿如此混乱,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且周大人是宁安帝的心腹,又是太子的伴读,绝不会害他们。丞相和太傅最先跟上,待周榭泉打开密道机关,群臣接连进入密道。
叶熙断后,见人都走干净了,把太子的轮椅交给最后的一个大臣,转头就要回去加入战圈。
却不想还未踏出密道的门,身后,周榭泉轻轻按住她的肩。叶熙下意识抽剑转身,刺向那碍事的人,现下王兄和父皇都已经安全,谁也不能再拦着她。
周榭泉只是微微偏身,却是没躲,秋水剑擦着周榭泉的左臂而过。锋利的剑锋划开甲胄,虽只是皮肉伤,血水也层层渗出。
“你……”叶熙大惊,周榭泉的武功她心里有数,能轻而易举躲过方才的一剑。
然周榭泉完全没有在意手臂上的伤,与她笑了笑,向前靠近了些许,指向密道之外,声音不大,“阿熙,你看魏慎行,他的左臂也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