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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顾司彦启程离开大易京都的那天,万里无云,也没有阳光。天上干干净净的,一眼能看透,却又什么都看不见,反倒让看的人心里空落了起来。
      尹晵拉着马缰绳候在门口,不时左右张望着。等顾司彦出来的时候免不了问他一句在看什么?
      “那谁…王姬知道我们今日走,肯定是会来送行的。只是怎么这会儿还不见人,将军不等她一下么?”
      “许是宫里被耽搁了。怎么,她不来你还不走了?”顾司彦接了缰绳就待翻身上马。
      尹晵诺了一声,边招呼人准备出发,嘴里解释着,目光还是往两头的来路上又瞧了瞧:“哪有,这还不是怕我们这会儿不等她,等再见面时不知道她会想了什么法子来说人呢。”
      这头顾司彦笑了笑,没再接话。一只脚已经踩在了马镫上,温孤南锦的声音连着急促的马蹄声一起远远的传了过来。说谁谁来,顾司彦才收回脚,尹晵已经迎了上去牵南锦的马缰。
      “你们是想不招呼一声就这么走了么,尹晵你好大的胆子。”南锦果然是下马就先喝问了尹晵。
      尹晵一脸的冤枉,抬眼瞧了下正走过来的顾司彦,眼里写明了“看看,我就说有好一顿说辞的吧。”
      这边顾司彦接了尹晵的委屈,也接了话头开口:“军中纪律严明,说好哪个时辰出发,便是哪个时辰。这怪不得尹晵,也怨不得我。”
      “好好,都怨那裁缝把腰身做大了,害我等了不少时候。”说着,南锦呵了下手,脸上泛着笑意地转过身子对着顾司彦,还原地又转了一圈,眼里盛着期待:“好看么?”
      她身上穿的正是顾司彦付了银钱做的那身衣服。经她这一转,那些绣在面料上的昙花就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花瓣在嫩绿的叶间开合,待她停下时恰是一个完全的绽放。顾司彦看着,一颗心也像是在这花叶之中碾转,竟是出乎意料地安稳实在。
      “好看。”
      “真的么?”南锦欣喜地两手抚在衣衫上。前日里才知道他这么快就要走,昨日赶到铺子里,那老板听了她的话,还真是慢慢在做,这一下又催起来,人家也是连夜赶工。今日一大早她去的时候试了下,腰身本是无碍的,可她就是觉得该再紧几分,又等在边上让师傅改完了才匆匆穿了过来。“说好要等我新衣服做出来给你看了再走的,偏你又不守信。”
      南锦埋怨着,跺着脚,闪亮亮的眼睛盯着顾司彦,才又想要呵手时,身上已经落下了一件披风,那衣服还带着他的温度。南锦的脸瞬间就红了,可是眼睛也愈发地亮了起来。他知道她冷了呢!
      “还没到春天呢,出来也不罩件披风。光呵手有什么用,这衣服是好看,等你染了风寒可就好看不起来了。当时不是还做了件蓝色的披风的么,怎么不一起穿了来?”
      “我试完衣服就直接赶过来了,就怕来不及。原来那身还搁在那店里没拿呢!”说着两手紧搭住身上的披风不松开,像是生怕他再拿回去似地。
      “恩”顾司彦应了声,嘴角微微翘着,带着丝可能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浅笑。“还有这个,在长野的时候就买了,倒是一时忘记给你了。算新年礼吧,还请王姬笑纳。”
      南锦吃惊地接过玳瑁梳子,拿在手里左翻右翻地瞧了又瞧,还不敢置信地递了眼神过去。只见顾司彦眉宇间英气勃勃,嘴角的笑意却将这本来看着有些冷傲的气息化了开来。他说还没到春天,可她的眼里身上已经全是他给的温暖如春了。
      “那你要什么,我也得送给你一份年礼。”
      顾司彦买梳子的时候完全是照顾那个大嫂的生意,也没想过真要送给谁,买完往身上一搁也就忘记了。昨天整理行装的时候翻到,揣在怀里也不是个事儿,就想着给她也好。这会儿她说要回礼,倒是真没个想法,他也并不想要她送什么物件。才想要拒绝,眼角却瞥见街角处站了个人往这看来。转念间便是眉眼一弯,将方才噙在嘴角的那个浅笑也扩大了好几分,倾身靠向南锦,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披风的边角处守岁那夜被你压的也不知如何就脱了线,一直没去处理,不如你就替我缝了,来年我来取。”

      暗卫,死了一个还会有另一个。幕笑远,上一回他来京都那样的热和劲儿,这回又怎会无声无息。街角这幕,他应该看得清楚。不管幕笑远会为他称作楚家二小姐的恩人传递怎样的信息,这份外人眼里的亲昵,自己还是做了。
      顾司彦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他将披风披在温孤南锦身上时其实全是出自本能和真心,是担心她受凉的。可是真待做完以后,他又会为这样类似的行为安上一个目的。比如在长野的那个局,他赶去现场确实是担心出意外,毕竟那不是在梁国的地界。可真到了那里,他给项霄汉的理由又全然不是这样的。
      已经出了正阳门踏上了回梁国的路,顾司彦骑在马上的表情越来越深沉,嘴抿得极紧,眼角也拉出了条细缝儿。尹晵从侧面望过去,这时候是绝对不敢开口问话去撩其锋芒的,他还不想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别追上来。”顾司彦撂下一句话,马腹一夹就往前冲了出去。
      “哦”,应了一声,待这一声发出口,早已看不见马的踪影。尹晵不免叹了口气,回头望了下巍巍高悬的正阳门牌匾,将军说来年再回,这一年才开始,然而这回在京都撒下的饵,无论是宫里的愉妃、王姬,还是宫外的楚伯爷、禁军、再到宁家这些铺子…还需要等到来年么?

      顾司彦这一撒蹄子地跑开,等尹晵他们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在打尖的客栈里了。这家客栈说来还是原先沈家军的一个伙夫开的,退下来后本是想在梁国都城里开个小馆子,还是顾司彦多给了银子,让他在梁国和大易的来往要道上开了这么个“团福”客栈。一来,这条道上能打尖的地方不多,算准了脚程,多数人都会来此,生意是有保证的。二来,客栈其实比馆子好做,客栈的重点会落在休息上头,再加上这伙夫的厨艺功夫,往来商贾对这店必定青睐有加。而如果只是馆子,那重点就是在舌尖上。客栈里的厨艺那是雪中送炭,馆子里的功夫那可得有锦上添花的能耐。伺候“躺”的还不比伺候“品”的容易多么。
      如同现在,顾司彦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面前是一个热腾腾的羊肉小锅子,几样小菜算不得精致,但都是大锅子混着烧出来的,有种在军中的味道。一壶酒已经被喝了大半,见着尹晵几个进来他只点了下头让他们自己安置去,手上捏着不知道是第几杯的小酒儿目光锁着对面儿正说着书的一个老儿。
      那老儿留着一撮白色山羊胡,穿着一身浆白了的褂子,被几个同是打尖的客人围着,说的书正是八年前楚家军和西陵的那一战。那老儿说的似是口若悬河,眉飞色舞,偏又字字勾心,让人随着他的说辞惊心动魄,那一来一回的对战,双方将领的神情他都好像看在眼里就在身边。就连顾司彦这样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人听来都会动容,更别说那几个商贾了。
      顾司彦往那老头儿处看着,那老头的眼光也正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就在空中接了个正着。顾司彦只觉得那老儿的眼里有股子正义凛然,可又突然冲他眨了下眼,山羊胡子还向上翘了下。这动作,若是南锦做来是俏皮,项霄汉做来是有什么鬼主意,尹晵做来是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换成这老儿做来,顾司彦竟然觉得似乎有点莫测高深。
      听老板虎子说这老儿是昨晚到的店里,雇的还是四海车行的车,说是要去梁国的。可今儿起了后却又并不急着赶路,和老板天南地北地聊着,等顾司彦来了,这又说起书来了。顾司彦知道自己就该是这老儿特意等着的人了,他倒也想看看这舌灿莲花之人所为何来。
      果然,待老儿说完了战事便扯到了去年的立后大典和沈家军进正阳门时的情景。顾司彦饮干了杯中酒,只管自己低头在羊肉锅子里继续寻找上好的羊肉塞到嘴里,再抬眼时,老儿已经坐在了对面。
      “沈将军!”老儿拱手为礼。
      “老先生说完了,要不要喝口酒润润嗓子。”顾司彦也不否认自己的身份,执了酒壶,就着店小二送上的杯子给斟满了:“沈某去年入正阳门的时候是着甲戴盔的,老先生好眼力。”
      “观人不止观容,还要看其形,辨其神。面容能易,神却不摧。”
      “当真?”顾司彦似笑非笑地又往桌前俯近了些,眼锋瞬间凌厉。
      老儿不慌不忙地饮了杯中酒,咂了咂唇:“观水有术,必观其澜。将军去年在京都枪挑楚五爷,御林军首领当街一跪,今年送温宁王姬回转,出入几间宁家铺子,连楚伯爷的帖子都下了…将军既然已经掀起了波澜,老朽少不得就观上一观了。”
      顾司彦嘴边的笑一下展开,平缓了眼神继续去翻他的羊肉,道:“可是老先生这话的意思是说沈某太招摇了?”
      老儿摆着手道:“非也非也。将军乃梁国沈家军,来大易难道得遮着掩着不成?人之性情皆从于其日常行径。观行知性,将军的格局不止于此。”
      老儿顿了顿,见顾司彦并无接话的打算,继而道:“去年将军入正阳门时,老朽曾与王姬打赌,那车辇中必非梁国世子,只因两国有夺妻之恨。当时是王姬输了,她不知道当年事。可是现在看将军与王姬走得如此之近,老朽倒有些担心当时还说过一句皇帝会不会嫁个王姬去梁国安抚一下的话一语成谶了?”
      顾司彦眼神一亮,瞪向老儿。老儿也不退缩,当然他也不会和顾司彦去比谁瞪的眼睛大,而是撸着他的山羊胡子又眨了下眼睛,接道:“当年梁国道上,也是十里红妆。楚家军护卫两侧,三皇子亲来梁国接亲。从聘礼抬进楚府,到离开时合着嫁妆一起抬出来,百多抬的嫁妆和百多抬的聘礼,热闹非凡。看热闹的人是有,然而这喜气却没有染上任何一个梁国人的脸。他们曾以为这样的热闹是属于他们的世子迎娶时的。”
      “您这是作为梁国人来告诫我么?”顾司彦放下手中的餐具,往后一靠。
      “老朽我能依仗什么来告诫沈将军?您又凭什么来听我的?”
      “如果你是梁国人,可能我会。”
      老儿的目光闪了闪,不是躲避,而是似乎在瞬间迸发出了什么。他说:“我在意的人在梁国,与我有血亲关系的人不在梁国。血亲之人拼命想要保护的可能又不在他呆的那个地方。所以,是哪一国的人,不重要。”
      “国太大,家要小一点。老先生怎么称呼?”
      “这几年在大易都城说书为生,他们叫我容老儿。”
      “容?这个姓氏不算大姓,对我来说,印象最深的是,西陵,容家。”
      老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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