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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最后是顾司彦一个人去了军营,把尹晵留下陪温孤南锦。
      二七进来要给炭盆里点火,被顾司彦制止了,太温暖只会让人的头脑不能冷静妨碍思考。二七听了,没有抬头,转身就出去了。顾司彦的眼睫稍抬,看着他踏下的每一步,其实他的每一脚都踩得很稳很实,衬着他的身形,应该是沉稳有力的脚步,若着了马靴盔甲,更会是铿锵有声的。可偏偏二七的脚步极轻,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进来过。
      他再次端着热茶进来的时候依然低着头,事实上从他来到沈家军便一直是这样。你最多只能看见他的额头,从来望不进他的眼里。他脸上的疤斜拉过他的鼻梁骨,将整张脸分成了两半,这疤痕鲜艳,能看出当时的惨烈,必是深翻了皮肉,以至于现在仔细看上一眼也有毛骨悚然的后怕。这样的人低垂头很容易让人认为他是出于自卑,没有人会去对他强求,而他的眼里看见的仿佛也只有火苗旺不旺,炭足不足,茶水热不热这样的事情。
      顾司彦的案上排开着所有目前在他手上收到的情报,也包括着关于温孤南锦离开了大易以及楚瑜裳目前在宫里的处境。算日子皇后有孕已经五个多月,皇帝去愉妃的承安殿次数并未减少。面上后和妃之间平和如前,未有冲突。至于她们身后的暗浪,无论是朝堂上的温孤政还是此地的顾司彦都认为那是必定会出现也是作为角力的平衡必须该存在的。
      顾司彦挪动组合着面前的字条,目光在内容和名字之间巡梭,脑子里仿似有个织网的蜘蛛在每一行字间拈出一根有关联的细丝,再把他们拼贴在一起。长野郡到底有什么是西陵人要找的,李权这场仗败得过快,是因为公输乐的所谓得其得天下,宁信其有,也不能便宜了温孤政么?顾司彦想到这里看了眼桌上二七刚刚换下的茶盏和大易驿馆里树下烹茶的面纱美女……
      “二七”,顾司彦把公输乐的名字直接和阳国李权放在了一起,随之开口,已然准备后退离开的二七停了下来,手里的托盘上放着冷了的茶盏。顾司彦没有继续说,只是把自己的头也低了许多,差不多要趴在桌子上了才能看见二七的眼睛。后者的眼神定在桌角的边缘,顾司彦看了他许久也没见他有任何不适应地躲避。
      “二七,怎么做才能让你抬头正眼呢?这样坚定地旁若无人和不为外力所动摇,静心沉着的功夫不全是因为你受伤失了那一段的记忆心无旁骛才练就的吧。”
      二七仍是低垂着头,但是他的眼皮往上翻了一下,正撞进顾司彦的眼里:“将军言过了,哪是什么功夫,只是不想吓到别人。”

      顾司彦长长地哦了一声,双手往桌上啪地撑了一下,直起身子。他伸手去转二七托盘上的茶盏,二七托着托盘往边上让了下,顾司彦的手也就跟着他过去,就像粘在了茶盏上一样。二七左右挪着,顾司彦的手就左右跟着,二七不敢往后退,怕他也会这样黏着然后从椅子上摔下来,顾司彦却像是铁了心地这样和他折腾。而他心里很明白一点,即使他现在松手,托盘和茶盏也不会掉下,对面的人一定会接住,但是那满盏的凉茶也一定会被泼在他身上。
      茶是不烫的,只是他还记得在伊凉郡一战中,沈家军和西陵的军队最后是一场火攻,城里死了太多人已经分不清是西陵人打的还是沈家军打的。他是个失忆的人,怎么在伊凉郡住下的他也不知道,那场火攻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燥热,感觉自己跟着身体里的血液一起沸腾起来,他一心一意感受着震惊,直到沈家军的沈颐珩站在了他面前,让他好像很多以前已经忘记了的人和事在拼命地往他脑子里钻,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不是醍醐灌顶,是...有点好奇和不确定,还有一点激动和害怕。
      就像现在这样,顾司彦不说话,二七心里默默吸了口气,警惕在上升,可又不能离开。顾司彦凝了他半晌,最终只是揭开凉了的茶盖,伸指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划了长野两个字。从二七的方向看这字是反的,他怀疑自己没有看清楚,也不知道将军为何要写这个地方。
      顾司彦又在这两字边上延伸,拉了条水线,写了伊凉郡。不等二七询问,他自己开口先说道:“伊凉郡和长野郡相距不远,我要只带50个人取道伊凉进入长野,进退安全,不被发现。如何散布,如何安排在伊凉和长野的路线,给你一日的时间尽够了吧。”
      二七神色复杂地抬起头,眼里尽是疑问。顾司彦含笑凝视:“原来这样就可以让你抬头,真是,不早说!”笑过之后肃了面容:“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这关乎到你的部署安排。未来的事没法确保绝对,但我也希望把偏差降到最低。”
      “为什么?”二七问的利落。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要去?”顾司彦料他有此一问,也是有备而答。“你在伊凉被救,那年的伊凉郡除了那一战外再无其他战事。你为何会在那里出现?你可以说你失了那一段记忆,但是依凭你当时的状况和现在的表现,我有理由相信你曾经过特殊的训练,你是个军人!有些东西拥有了,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所以,这一次,我选你!”
      顾司彦推过案上的地图又指了指营帐左侧摆放着的沙盘:“这些随你使用。至于为何要去的问题,我不认为我们那位多疑小心的景安帝能咽下赌约之败,于男人而言,可以允许打一场败仗,却不能打一场有赌注的败仗。再战长野是迟早的事,况且,西陵人在那留下了太多吸引我们去的理由,不去,岂不是辜负了他们。我宁愿主动一点,也不想到时候被动。”
      “明知道是抛出的诱饵陷阱,将军为何还要上钩呢?”
      “不去,怎么见到我想见的人呢?”
      顾司彦不再说话,离开书案后往营帐外行去,到了门口再回首看内,二七已然放下了托盘,站在了他方才的位置,聚精会神地看着案上的地图了。
      如若还是以往只是世子身份的顾司彦,他可能完全不会去注意到二七这样的人,可在生死边缘走过来的沈颐珩不同。他认为只要能够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就有他不同于常人的本事。哪怕最初走入军营是被抓了壮丁,或者为了家中的薄田能交上租子,只要能踏出,只要能站在刀剑面前,就算最怂地站在最后,那也是要有经历过吓尿裤子的勇气的。
      征袍染血,浸透穿过的还有血性!断臂残肢,支撑站起的还有铁骨!
      这样的人,尤其是他沈家军中的任何一个立在乱世中都不会饿死。如今,风云将起,每一个人他都要用在刀刃上。

      “你别管我,本宫冻不死,就是病了,也让他沈颐珩没好日子过…阿嚏、阿嚏”温孤南锦捂着鼻子连打了两个喷嚏。
      “王姬,算我求求你了,你都在这儿坐了几个时辰了,这炭都浪费了几盆子了。你先进府里,这染了风寒的,我们将军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最后遭罪折腾的不还是你自己么,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不好不好,说不好就不好,你是聋了还是瞎了”

      顾司彦骑着他的“墨黑”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在府门外看到的就是温孤南锦坐在台阶上猛跺着脚,天知道她是因为冷的,还是在撒脾气。而她周围足足摆放了四个炭盆子圈着她,尹晵则站在炭盆子外面团团转地看着她,经过了昨儿一夜,尹晵对温孤南锦的态度有些变了,至少没有在大易的时候那样排斥。顾司彦这儿瞧着,尹晵是已经明显地就要伸手去拽人了。顾司彦倒是很想瞧瞧如果温孤南锦不肯,尹晵会不会直接动粗呢?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两人听到马蹄声,都往顾司彦的方向看来。尹晵如看到了救星般,一下就远离了温孤南锦奔下台阶跑向他的将军。
      “将军,您可回来了。您倒是快劝劝吧,这么冷的天,她要是在这儿冻坏了,不是存心害人么……”尹晵一边说着,还转头瞧着终于站了起来的温孤南锦。他想着这祖宗,还是只有将军来制她,还好还好,将军没有回来的太晚,那去弄一碗姜汤喝了就该没什么事了。他又回头去看马上的将军,却见这主子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又愣住了。
      “去再牵一匹马出来给她”顾司彦巍然坐于马上开口。他没有去关心尹晵是否因为这个命令错愕,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命令什么,尹晵都会去做。
      顾司彦坐得笔挺,面无表情地平视着立于台阶之上的温孤南锦。
      南锦是憋着一口气的,她从那么远那么远的地方过来,他就把她一个人扔下走了。她不肯进府等着他回来,就是想让他看到她现在这副被冻得惨兮兮的样子。她要他愧疚,要他后悔,要他难受,要他心疼,她想要他过来向她道歉,道歉他对她的忽视。她在等他的这几个时辰里,已经想好了很多种回答的方式,甚至于她想过如果他不肯屈膝,那她就去找云安侯。他不服大易,可他忠于梁国。
      只是这些,终究也就只是想想罢了。在彼此目光接住的一刻,南锦就败了。同样败于她脑中的思绪,她想起了初见他领军过大易正阳门时的情形。那是候她离得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今日她离得这样近,却依旧想象不出他抵拳于胸口的时候该是怎样一种肃穆,还是依旧只如此刻般的面无表情,冷漠淡然。
      尹晵牵着马从角门出来,温孤南锦也走下了台阶,她是听到顾司彦让尹晵牵了马来给她的。
      “你要让我去哪,赶我回大易么?”
      站在马边的南锦显得娇小,她鼓着腮帮子,生着气,可眼里让顾司彦的看到的是小孩子般的委屈。
      于是顾司彦笑了“跟我走,你不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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