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4、第六十四章 终结(五) ...

  •   浮云厚重,遮掩了重重金光。上空的日头躲进云层,久久不见其形影,只有云层周边镶嵌的金边透露了其踪。
      万德爆发的疫病,让各大县府衙倍感压力,一路设立重重关卡,加强了四处的戒备。与之时,京都卫检署发布通告,向民间征集众多医者前往万德境地,而朝廷上位者帝王亲自指派出八十名御医随同大批急需药草一同赶往万德。
      自出了徐州府城,越往万德,气氛越显紧张,带着死一般的沉静。平日里的时常可见的行李往来已是稀少至极,倒是时时可见急促的官府卫士驾马在官道之上飞驰,凝重的面色可将朗朗晴空全面遮掩。
      朱色雕窗马车在三十余来人组成的银色铁骑的护拥下自从东南向西北一路快马加鞭的遄飞行去,也不过是眨眼之间,又消失在笔直的官道尽头。
      太快的速度,太重的灰尘,让人根本就无法看清车身身影。沿途各县府设立的检测点的兵士在见到马背上领头之人手中高扬起的令牌之后便二话不说的自动放路,惶恐而恭敬的目送着铁骑迅速的扬长而去。
      马车内烟萝那道被堇色银纹袖袍的纤柔身影,此时微呈慵懒的靠坐在马车正位之上,随着马车的驰骋而左右稍稍摇晃,螓首微低,眉目半敛,长睫之下,是一片稀疏的淡影。淡眉疏睫的她,宛若马车内昏暗光线中盈盈散发出来的一道柔光,静静的,连同呼吸声也是细微之极。光与影的交织,让她如同夜色中静静绽放的昙花,仿佛下一瞬间便要消失了般,然而于下一刻间,却又如夜幕中被淡淡浮云缠绕的秋月,带着高高在上的清冷华丽,宁静中含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看得靠坐窗口的女婢不由的自动屏息,双眸渐带恍惚起来。
      队伍迅速的转入山岚漫漫的山道中,左右葱翠的蓊郁华盖将山道遮掩了个严严实实,光线顷刻间由光明转向了阴暗。路旁灌木丛中青绿幼小的知了声声撕心裂肺般的嘶叫,掩盖了不时自两山之上传来的鸟鸣。
      “小可。”柔和轻缓的声音如柔滑的丝绸般在车厢中微微飘荡,烟萝微侧首,眸光对不准焦距的看向车厢内唯一的一位女婢。
      “小可?”得不到答复,烟萝两弯淡眉如烟拢轻起,稍稍抬手按压了下心口,缓缓吐纳着一口气,再次又出声唤起,声音虽有加重,但依旧是不急不缓着。
      名唤小可的女婢这方恍然回神的看向面前的烟萝,稚嫩的脸浮现一丝难解的神色:“是,二小姐。”她的回复,带着说不出的恭谨,如同与神祗对语。
      “现可已到午时了?”烟萝敛了敛眉,柔和的声线夹带着华丽的色彩,却细听起来又平淡如水,含着丝丝清冷。
      小可看着烟萝,揭开窗帘,看着车外飞驰而去的绿影,听着车外越叫越闹腾的幼蝉鸣声,而后迅速放下帘布正色回复:“是的,二小姐。”
      烟萝颔首,眉目微挑,粉唇轻勾:“速叫停车。”她轻描淡写般的下令着。
      停车?小可显诧异,看着烟萝颔首领命:“是。”旋即探身揭开车帘,对外传令,“公主有令,停车!”
      如同悠长的哨音般,女婢宽广的语音清晰的传递于驾马驰骋的铁衣之间。
      马蹄顿扬,马嘶长鸣,训练有素的左右铁衣顿然围绕着马车勒马停下,连片刻的拖沓的声音也没有,全正坐马背,目标一致的各种飞扬的尘土看向雕栏马车,双耳时刻不松懈的警惕四周。
      “二小姐可是有何问题?”领头铁衣驱马走至马车一旁,跃下马背,隔着马车窗帘,以不卑不亢的语气问着车内中人。他并不认为车内中人会无缘无故的叫停,这一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的狂奔全是因车内人的要求,若叫停,必然事出有因。
      马车之内,只是一阵宁静。
      女婢看着烟萝,静默不作声,同样如同外面守候的铁衣首领一般等待着眼面中人的答案。
      “现在到何地了?”足足片刻之时,烟萝才朱唇启声问道,淡眉如烟,如同含着淡淡的情愁,然而矛盾的却是其通身流露出来的一个如梅似菊的清贵之气,带着疏离的淡漠与华贵的冷硬。
      铁衣首领石邈微微诧异烟萝的问话,连忙正色道:“蓉山,景阳县属地。请二小姐放心,若一路快马加鞭不停片刻,足能于日落之前赶到安和县县府,明日酉时之前便能赶至万德县。万德县县令与史可生早已做好了迎接二小姐的万全准备。”
      “蓉山?”淡然而轻忽的声音如同菡萏于濯濯清流中静静绽放,轻拢的眉头未见舒展,温润的双眸微微抬起,泛散的眸光带着幽深的光泽直视正前方,似乎变得有些焦距了起来:“那就是说我们已远离府城庆阳二百四十多里了?”烟萝问,纤纤素手自银纹滚边的袖口稍稍伸出,挂在手腕中的几颗汉白玉念珠顺势滑出袖口,晶莹剔透中带着少许浊色的光泽,似被水沾染了般。
      “是。”石邈在外恭敬的颔首应道,微感烟萝此问是另有它意,因为烟萝问的是距庆阳州府的距离而非是距万德县的距离之远。
      烟萝指尖微颤,两弯秋瞳低敛,无声无息的暗自深吸了口气才缓缓接着问道:“玉清堂此刻该是热闹至极了吧?”或许该说,她这不是问,而是分外的肯定,低低柔柔的语音中,仿佛玉清堂只是她在百无聊赖之时随意扯过的谈资,然而那漫不经心摆弄袖口的姿态,却叫里边的小可浑身不由自主的警惕起来,“石邈,若我们现在打道回府,重返州府,你说我们可来得及?”
      车外的蝉声一阵压过一阵,将烟萝的声音真真给淹没了过去。
      “什么来的及?”石邈一时没反应过来,良久后又如同猛然惊醒般,带着诧异与疑惑试探般的问道,“公主可是在担心二爷今日玉清堂之行?”二爷为今日之行早已做好的完全准备,难道还会生何意外不成?
      烟萝愣了下,头微抬,如梦初醒般的淡淡一笑:“二爷行事,又哪需旁人多费心神。”
      石邈再是一愣,旋即思及烟萝稍显凉薄的性子,着实很难想象她会真正为他人的安危而忧心。记得她曾对向云天说过,若是哪日二爷遇险,她绝对是一有机会便会选择独自一人逃脱,如果二爷今日玉清堂之行当真惊险万分的话,她又怎可能往玉清堂而去呢?
      “那二小姐的意思是……”石邈问。
      “这一路过来,却不见任何往来之民,石公子难道不成有过任何疑虑吗?”烟萝问。
      “……”这与那个什么来得及有什么关系?
      “只怕万德疫情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来的严重几分。”烟萝语重心长般,淡淡的语声中隐隐间似乎含着几分悲天悯人的情怀,但细听下来,似乎又有另外一层意味不明的含义来着。
      “……”听者依旧糊涂,这似乎有些越扯越远了吧?难不成……石邈为心中突如齐来的想法而震惊不已,猛的一个抬头。
      “石邈,下一个山头可是雾山了吧?”烟萝的话锋已然一转。
      “是的,二小姐。”石邈回复,同时再次暗下猜测烟萝问话的用意。
      雾山山势崆峒,因其常年山顶烟雾不散而得名。曾常有鼠辈横出,过往行李无不担惊受怕,若无法雇佣厉害的镖局,便只能多花半个月的时间绕远路而行,雾山山道一度荆棘丛生,无人问津。后官府派出大量人力对雾山进行围剿,肃清匪类,并着重兵把守山道,雾山这方重回宁静。不过近些年来,因雾山并无要紧之事发生,顾官府渐渐撤回兵力,如今雾山也就只有一个四五人看守的小小驿站而已。
      烟萝就算在如何般厉害,终究只是女儿家,金枝玉叶的较贵身子骨又怎堪一路的舟车劳顿?无论是车外的石邈抑或是车内的小可,都不禁认为烟萝是想到雾山驿站歇息些时以慰一路舟车劳顿的疲劳了。然而烟萝接下来的话却一下打破了他们的猜想,令人费解。
      “那么……传令左右原地休整片刻后再行出发,途中不再做任何停留,尽量于明日午时前赶至万德!”烟萝如是下令,眼睑半敛。
      石邈微微一愣,半晌后回道:“二小姐,我们离雾山驿站也不过一炷香时,二小姐可到雾山驿站休息也不迟。”因为如此一来,马匹也能得以休整喂食。
      “不,就在此地休息。”烟萝坚决道,果决的令人无从反对。
      石邈脸色微有疆色,烟萝怪异的言行举止让他不由更加警惕起来。然而即便此刻他是内心满是不解与狐疑,但其依旧恭谨的抱歉领命。一旋身,手一挥,左右人马顷刻自马背上跃下,动作严谨迅速的让人侧目。
      “小可。”烟萝又唤住车内忙碌着自朱红错金的精美食盒中取出餐食的小可,“你留下食盒即可,我想独自静静。”
      小可稍有愕然,旋即恭谨的回复:“是,二小姐。”
      小可出去了,车帘一起一放,再次将烟萝与外面隔绝了开来,留下一片昏暗的阴影。
      烟萝在听闻车帘放下的细细声响后,双眸不由轻轻合上,淡眉悄然蹙起,僵直的身子缓缓后仰,紧靠着车壁,如同闭目养神一般。淡淡的睫影下,是薄薄眼睑几不可见的颤动,似在拼命的压抑着什么般,脸色在封闭的车厢中稍显苍白。
      她感觉到殷念远此刻恐遇麻烦了,但这麻烦究竟是大是小,烟萝却一时无法判断。同心蛊,同生同死,若对同心蛊牵扯的对方情感有所深入,则亦可因同心蛊去感知对方此刻心情状态。四年前通州之变,烟萝对于殷念远并无何情意,故而只是暂时性的稍感心口跳动异常而已,并不明其故,直至北方战事传至京都,烟萝这才明了其中缘故。四年后的今日,对于殷念远,烟萝是在乎的、在意的,那种充斥着各类情感的感情并非是简单的男女之爱便可描绘出来的,至于在意至如何程度,烟萝则是不清楚的,但这对于她而言已是极为稀有了,毕竟除了那个被她过度美化的穆清外,还不曾真正有谁能驻入她心底,就连罗文杰也不曾。烟萝或许能够感触到殷念远此刻的心情,然而正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早在其知殷念远玉清堂之行恐含有变故之时就已开始替殷念远紧张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紧张中渐渐便成了担忧与焦虑,时至于今,即便是心跳加速异常,亦无法准确去判断远在他方之人此刻的状况究竟是安是险,同心蛊的功用早已为内心世界的情感所遮掩了。
      烟萝不得不紧握双手,不断的深呼吸以来调节自己混乱的心情,逐步稳定自己杂乱的心绪,控制早已跳脱自己掌控能力的情感,暗自祈祷殷念远此行是无惊无险,一切尽在殷念远的掌控之中。
      ……
      然而事实又怎能尽如人意,若如是皆在掌握之中而不些许的差错,那么这个掌控之人则不是人而是神了。
      和卫辛一声令下,底下和派门人宛如潮洪一般,直向场中众人迅速围捕而去。
      然而江湖人士多为血性之徒,权威越高者高傲越盛,即便是为软骨松筋骨所困、浑身乏力至极,他们又如何甘心为他人砧板鱼肉而任人宰割?看着迅速直逼向自己的门徒,那些本该是束手就擒的武林各派好手莫不是咬牙奋力拔剑而起,以刃伤身,刺激自己的痛感神经,保持自己神智的清醒。在狼狈地隔开迎颈而来的刀剑后,便也是利剑横飞,气血冲动的壮汉大略略的叫骂破口而出。
      “格老子的,老子我今天就跟你们拼了!”
      “你爷爷的,想抓你爷爷我,也要你有没有这本事!”……
      只听得利剑划破衣帛的声音响起,和派门人微有怔愣的看着自己划开口子的衣口,点点的血色微微渗透出来。他们不料本该只能乖乖束手就擒的众人会有这等反抗,一个大意,或多或少皆有被突如其来的利剑所伤。但所幸的因出手者受药物所影响,力道较弱,故而和派门人的伤口并不深,只是浅浅的划破衣口,体上留下一道清浅的伤痕,微微涔着血而已,否则此刻的他们便也只有赶赴黄泉一途了。怒意一起,和派门人心一横,手中刀剑也迅速给于利落的回击,完全不顾及对方只是是个为药物所影响、反击力极为薄弱的对手。
      “噗”的一声,是利剑穿透心肺的声音。
      蓝衫粗服壮汉双眼暴睁,一手紧紧握着刺入心口的利剑,一手迅速挥舞着手中的连环钢刀,向着刺杀自己的和派门人头颅上重重砍去。
      血舞漫天。一颗头颅如球一般的掉落在地,滚动着,一具无头尸骸重重的向后栽倒。
      蓝衫粗服壮汉按压着胸口的利剑,看着那无头尸首嘿嘿笑了声,无力的步履向后踉跄了下。然而步未稳,下一瞬间,又一把利剑从其后背穿透而过。
      蓝衫粗服壮汉一口殷红的鲜血“哇”的一声涌出,双膝一软,整个人驻刀跪下。
      “鲁四!”见蓝衫壮汉倒地,青城派数人不由齐声痛呼,挥刀意图冲开和派门人的包围圈,直向倒地的鲁四冲去。
      鲁四双眼暴睁着,耳侧疯狂的打斗之声离他越来越远,“咣”一声,连环刀在地上微弹了下,鲁四发软的横躺在无首尸身上的脚上,口中汩汩吐着血,抽搐了下便再无动静。
      场中场面越发混乱了起来,为求生存尊严的人们,宛如撼大树的蝼蚁,以意志为剑,以□□为盾,在生与死之间挣扎,任由着浑身鲜血汩汩直流,做着困兽般最后的挣扎,进入了半癫狂的状态。刀鸣剑闪,厮杀不绝,潮红顷刻间在场中四方飞舞闪动,绯红的色彩随着血腥之气一起迅速弥漫着整个场地,瑰丽的悲壮画面随着时间的拖延而愈演愈烈。
      “宁做鬼雄,勿为困獠!”这是归云山庄记事公子们对这场拼杀的注解最为一致的评语。
      归云山庄的记事公子们只是平静地各司其职着,在躲闪和派门人频频的进攻同时,手中羊笔不停笔在书册上飞转着记录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台下厮杀宛若炼狱般的修罗场,台上则是沉寂似如阴沉的阎罗殿。
      殷念远双眸隐隐含笑,如同看好戏一般的盯着楼台下打斗当中的众人,折扇在手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拍打着,“啪啪”的声音成为楼台之上唯一的声响。敢情他是将楼下的厮杀当激烈的武戏来看着——热闹着。
      白衣男子那张面具下的双眸微微眯起,一眨不眨的盯着殷念远,如蛇一般的散发着阴冷的寒光,如同在考量防备着什么。
      “和长老。”殷念远微微侧首,双眸扫过楼台下神情紧绷密切注意楼台上一举一动的众弓箭手,带笑的看向和卫辛,“你说这么继续下去,哪边会赢呢?”
      和卫辛皱眉看着楼台下并未如他预想而是继续打斗着场面,双眼一一扫视过殷念远身侧左右的几张神色各异却同样肃穆的面庞,再看向殷念远时又是分外自信起来:“自是我这边。”
      “哦,这样啊。”殷念远点点头,双眉微微上扬,带笑的星眸有着种说不出的魅惑之感,“你说,若是所谓的松骨软筋散之毒的药效消退没用的话,那么结果又会是如何?”
      殷念远这么一说,白衣男子眉眼微拧,双眼看下楼台下的缠斗,眸色渐渐黯沉,头一侧,看向身后香烟袅袅的巨鼎香炉,若有所思般的瞥过殷念远那张温雅如玉的俊雅面庞,闭上眼,头微抬,深深的对着上空吸气。再睁眼时,眸色已然更加黯沉。
      和卫辛心下一震,神色警惕起来。
      “据说松骨软筋散的药性极强,按理而言,此时他们该是倒地不起才对,就像韦长老一般。”殷念远不温不火的说着他的最近观察心得。
      “你……”和卫辛看看殷念远,又看看台下打斗的场面。
      “你能够在茶水中下药,借以焚香之气引发药性,怎知他人就不能照此借鉴呢?”殷念远这话说的别有深意。
      和卫辛一震,防备般的看着殷念远:“难道你也是?”他暗中运气试探,试探自己是否有中毒的迹象。
      “不。”殷念远笑的诡异,慢步趋向和卫辛,附耳轻言,“下药的是你,而我,只是借助你之手罢了。”
      和卫辛惊诧,震惊的看着台下出现的逆反现象。原本受软骨松筋散之毒而成颓败之势的各门派门人们竟然渐渐开始扭转局势,在血腥的刺激下奋起反击着,僵硬疲软的姿势越发流畅了起来;反观和派门人,原本探囊取物的优势逐步消失,主动地位一步步被对手夺去,其进攻的姿势渐呈吃力状。
      和卫幸回看着殷念远带笑的眸子,突然有种被狐狸盯视的感觉,不由脱口骂道:“卑鄙!”手中拔剑就妄图往殷念远身上刺去。
      殷念远伸手轻松按住和卫幸拔剑的右手,笑语轻言:“我也是向你学的。”手一推,身形向后悠闲的退去三五步。
      和卫幸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那拔剑的收却不停的收握着,脸色半青半白。
      白衣男子只是一直观察着殷念远,楼台下的变化似乎不再与他有关了起来,或者该说,楼下众人的生死成败从来就不曾真正放入他眼底过,他所关注的人,也一直就只有殷念远这一人而已,玉面游侠才是他此行的最终目标。
      蓦然间,只见得白衣男子诡异的一笑,如蛇般阴冷的眼光闪过一缕绿光,一道阴寒的银光如闪电般闪入众人的视线,直向殷念远心脏口刺去。
      “二爷!”卢劲大惊,连忙挡在殷念远面前,举剑迎向白衣男子,奋力一挡,以鞘抵住剑尖,重重地隔开迎面而来的利剑。
      白衣男子身形一个翻转迅速的向后退去,眼光更见冷硬,再一个回身时,手中利剑俨然一转,目标转移,直向卢劲心口刺去。
      白衣男子的利剑来得太急太快,顾及身后殷念远安危的的卢劲在无法闪身的境况下,只能硬碰硬的放任体内血液的翻腾逆转,以剑抵剑的再次抵挡而去。
      双剑摩擦,金色的火花在白光中闪烁着,直刺人眼。卢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利剑迅速地一寸寸的断裂变成废铁,其脚下的步伐也因更加孟烈的剑气的冲击而微微向后退去,但这总退也只是瞬间之时,下一舜,他又重新给定住了步伐,硬生生的受住剑气的冲撞,在一口鲜血自口中溢出的同时将手中以无剑刃的剑柄稳稳抵住剑锋,步伐再次止不住的向后滑去,双脚磨擦楼板,留下两条深深的痕迹。
      一直负手站立在卢劲身后的殷念远,看着白衣男子,一掌猛然拍向卢劲的脊背。
      只听得“嗡”一声的金属震响,白衣男子整个人猛然间向后连退了五六步,至抵楼台后壁才站稳。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站立在卢劲身后的殷念远,阴沉的眸光自殷念远悠闲的面庞落在殷念远手中折扇之上,唇角有些诡异的向左右微微扬起,眸光中闪烁着异样的兴奋光彩,如同饿狼看到了自己的猎物般!
      “二爷?”卢劲苍白着脸色,侧首看着身后的殷念远,唇角殷红的血液与其面色呈鲜明的对比,他依旧是如此尽忠尽职的坚守在殷念远身前。
      殷念远朝卢劲温文一笑,绕过卢劲,笑看向白衣男子手中的利剑:“湛卢剑,名剑谱上排名第一,果然好剑!”殷念远赞叹道,看着白衣男子的表情带着丝高深莫测,“没想到众人寻找了这么久的剑尽然最终会出现在你手中。”
      白衣男子只是冷冷地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剑,阴冷冷的回道:“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话还未完,那把名剑谱上排名第一的利剑赫然就向殷念远杀去。
      殷念远身形向后弯,轻而易举的躲利剑,与之时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展开,扇骨间的扇缝紧紧的套上利剑,手指向这剑面扣指一弹,震动的那只紧握剑柄处的手几乎脱柄而去。
      白衣男子脸色稍有僵色,立马将手中利剑顺着扇缝以螺旋转的飞快速度向着殷念远推去。
      殷念远身形微微一闪,手中折扇瞬间四分五裂,毫无抵挡之物的他以鬼魅般速度贴着利剑闪身一旁,一面探手向湛卢剑夺去,一面伸掌迎上白衣男子迎面而来的猛烈一掌。“嘭、嘭”两声,白衣男子被殷念远浑厚的内力震的向后连连后退,“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也在白衣男子拔剑出手的这一刻,原本一直站立震惊看着这瞬间发生的一幕的众人也顿然惊醒。内体机能的苏醒,手中力量的逐步恢复,让楼台众人的心境由莫可奈何的愤怒变为万分莫可名状的惊喜。
      和卫幸脸色微变着,看着楼台下的一直等待指令的黑衣杀手及弓箭手,似乎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后顾之忧,或者该说是破釜沉舟的下令:“杀无赦!”
      一声令,满堂杀戮。只是一瞬间,原本楼台下渐渐占据上风的各派门人们在一次陷入了被动的局面,占据个角的黑衣杀手有如扑飞而下的黑鸦,手中飞转的利剑狠厉的向各派门人们刺杀而去。楼台之上,黑衣杀手们左右包抄向着戴正堂诸人围攻而去。楼台下,弓箭手迅速的四分开来,见缝插针的向每一个快要冲出杀戮场之人。
      “嘶”的一声,是衣袖撕裂的声音。体力并未恢复多收的韦甫根本就躲闪不开黑衣杀手左右围攻而来的杀招,只是眨眼只间,手臂上便已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神经末梢的痛感尚未告知,浓厚的血腥之气早已直直钻入了他的鼻翼间。索性他逃的还算是快,只是衣袖被撕裂,手臂尚存,所以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手臂是保住了,性命又能如此幸运的保存吗?凌厉的刀光在他刚刚躲闪的下一瞬间又向他的脖颈处劈来,眼面前是凌厉的杀招,身后是退无可退的围栏,楼台之下又是整装待发的弓箭手,一时陷入进退维谷之间的韦甫只得心中大叹:“吾命休矣!”闭眼认命的等待着身首异处的那一瞬间的到来。然而再下一刻,他听到了咣的一声刀剑碰撞的声响,自己迅速被人拽着往地上滚了几圈。“啪啪啪”的几声,是楼台下箭羽见缝插针射向楼台地板上的声音,真正是入门三分。本来手臂之上的痛感尚未完全苏醒,但在挨着楼面的下一刻便全然给唤醒,痛的他差点便要□□出声,破口大骂起来。
      “戴老四?!”他是惊讶的。
      戴正堂会出手救他,这对他而言便犹如鸡会游泳、猪会上树一般——不可能,为争夺掌门之位,他也曾对他痛下杀手,并不曾留过何情面,虽说这一切都是在暗箱操作,但他相信戴正堂心里是十分清楚这事的,因为戴正堂也一直在反击着。
      扫过那射入地板的箭羽,戴正堂一边护着神色复杂的韦甫略显吃力的与着齐齐围攻而来的黑衣杀手对招,一边头也不回的同护在身后的韦甫地说道:“你跟紧了。”
      邱沅见状,只是不以为然的冷哼着,满是不屑。能不能自保还是问题,哪有空余的时间多事去护他人?
      手中利剑被毁的卢劲在眼面前杀手一剑刺杀过来之时,快速以手中剑鞘迎接而上,鞘口准确的对准剑锋,“哗”的一声,利剑入剑鞘。卢劲再飞身两脚踢开身后向他挥剑而来的几名杀手的同时一手飞速的顺着剑鞘而上,紧贴黑衣杀手身躯,迅速以手肘往黑衣杀手胸口重重顶去。黑衣杀手一个重心不稳,人向后重重倒去,手中利剑被卢劲给快速夺走。再一个旋身时,利剑已脱鞘而出,在剑鞘挡住攻击而立的利剑时,卢劲手中的剑锋早已送上了攻击之人的脖颈之上,血色飞舞,在一声闷哼声中,楼台之上飞扬起一抹厚重的艳丽之色。
      神匠铁通可以说是整场最为聒噪之人,从黑衣人飞身上台的那一刻起口中就一直在嘟嘟囔囔,如同夏日里的知了,每个消停。
      “君子同口不动手。各位兄台,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要将关系弄得这么糟对吗?”在躲杀手们的联合攻击下又接着道,“你们想想,你们好歹也是有妻有子……就算没有妻子儿女,总得有父有母之人……喂喂,你们不会等我说完了再出招啊?!……你们不会是无父无母……呀?!这么愤怒……我懂了,原来你们父母都是男盗女娼之流,难怪你们会这么……放宽心,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们也不能选择谁做我们的父母……喂,我好言好语跟你们说,犯不着这么对我吧,出招这么狠……小心我的胡子,胡子!我的胡子——”最后一句是声痛呼,“完了,这下全完了!”悲痛是不言而语的。
      “他娘的,我今天非跟你们拼了不可!”神匠铁通一把捂住被一剑削去了半边的胡子,怒瞪着一双桃花眼,一不做二不休的将残余的假胡子也一并给揭了,露出一张俊美之极致的面庞,双手一抖,一双藏在锋利刀片的铁爪在他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迅速套上了铁通的双手。宛如发怒的狮子,向着削去他半边胡子的杀手不要命的攻了过去。
      那胡子是他娘子亲手做的,也是他娘子有史以来唯一送给他的礼物,这下毁了了,他还能不怒吗?
      相对于神奖铁通的聒噪,虞松涛则沉静的恐怖,一直低垂这头的他在左右护卫他铁衣身旁一直默默观察着眼面前的杀戮。有人在他身边倒下,他一动不动,有人殷红的血液溅上了他耳际,他依旧一动不动。眼前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似乎是一出上等的傀儡戏,而他只是在寻找那些傀儡身上的线究竟是控制在何人手中。
      殷念远眼见就要一把夺走白衣男子手中的湛卢剑,然而那突然插手向他围攻而来的几个程咬金却让他迅速的缩回左收,不放弃湛卢剑。然而即便如此,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殷念远依旧是空手从容的游走于各式剑锋当中。
      身形一闪,面色不变得一把将自背后袭击向他黑衣杀手抵在身前,推向另一杀手迎面而来的剑锋。再一个错身,闪开和卫幸攻击而来的剑招,顺手攫住身侧与和卫幸同时出招攻击他的一名黑衣杀手挥剑而来的右手。在一拉一推之间,只听得“咔”的一下手骨断裂的脆响,黑衣杀手手骨被折断,其手中之剑也给殷念远一把夺走。剑一横,身半侧,蓝色的身影在一片黑色当中有如弯曲流淌中的溪流,轻缓优雅,似夜色里闪动的一抹轻盈的流光,只听得一声的物体倒地的声响,那名被折断手骨的黑衣杀手脖颈上留下一道醒目的血色,依然断气地侧卧在地上。人未动,剑流转,殷念远手腕翻转,剑往身后一送,又是一道物体落地的声音,一声闷哼下,从背后袭击殷念远的又一名杀手在双手报这直入胸口的利剑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再没了动静。而这一连串的动作竟也只是眨眼之间之事。
      黑衣杀手们俨然有了些胆怯心里,手中向殷念远攻杀而去的动作稍有迟缓,步履微微向后退了去。
      白衣男子见状,脸色沉了下去,一把擦掉口角的殷红液体,猛然挥剑再次向殷念远攻杀而去,同时左手一番,“唰唰唰”的数十枚暗器直向殷念远射去。
      左右杀手连同和卫幸见白衣男子出招,也随即向殷念远围攻而去。
      但见的殷念远宛如飞鹤展翅,飞速腾空而起,闪过暗器的袭击,而后一脚踏上白衣男子直攻而来的利剑,脚如钩,向着白衣男子的下巴就是一踢。
      白衣男子连忙抬手抵挡殷念远的连环踢,只是殷念远的动作太快,躲闪不及的白衣男子重重吃了一记,向后退步连连……
      与之时,几道闷哼声在殷念远身后响起,围攻殷念远的黑衣杀手瞬间因白衣男子射出的暗器而倒掉几名。一道惊呼之声也随着而起。
      “松涛!”或者该说这声音不仅仅带有惊诧、疑惑是还有其他。
      殷念远回转身,只见得虞松涛躺在和卫幸怀中,墨黑色的血液自其口中流出。悬挂着的头颅被和卫幸一手托住。
      虞松涛微微张开着嘴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却什么声音也没有,那双睁开着的眼中静静流淌这说不出的哀伤、痛苦、解脱与满足。
      谁也没有想到那个已然残废,直坐在轮椅之上,被人左右守护着之人会有如此动作。当其见白衣男子左手一番动时,竟然二话没说的就一拍轮椅,拼尽全力的腾空而起的向着和卫幸扑了过去,挡住了那射向和卫幸的暗器。这又是如何一种乌鸟之情?或者他只是想借此得以解脱,摆脱这污浊的人世,摆脱自己被最敬重之人与最信任之人的被迫与利用,摆脱自己的对诸多事情的无能为力与无可奈何的懦弱;或者他是想死来诉控制,诉控他人对他的利用与残害,诉控时间的污浊与残忍。
      “松涛!”悲乎?痛乎?
      和卫幸突然又大笑了起来,笑得戴正堂诸人皆感毛骨悚然。
      将虞松涛放平,挥剑向着殷念远再次攻杀而去,将所有心中的不知所以然的情感全侵入狠戾的杀招当中。
      殷念远冷哼,讥讽的笑着,在左右闪过和卫幸的攻杀后,一把夺下和卫幸手中利剑,左手紧紧掐住和卫幸的脖颈,含笑的吐出一句话:“不过是跳梁小丑,也想学他人称霸武林?”
      手一松,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将和卫幸一掌拍向巨鼎。
      “轰隆”的一声巨响,巨鼎翻到,香灰四处飞散,一股浓郁的香气迅速自鼎中散发出来,和卫幸吐血倒地昏迷。
      “这香……”白衣男子按压这胸口,缓缓站直身,心中更是诧异,对上殷念远的眼眸有着说不出的疑虑。
      “是雾莲!”楼台下带唯一头待斗笠之人对着背对背发出疑问的长须长者回道。
      “软骨松筋散的解药?”长须老者挥剑抵挡住黑衣杀手重重刺杀而来的利剑,诧异地接口问着。
      满身伤口的他们对于楼台之上那道蓝色的身影有着比白衣男子更多的疑惑与不解。
      “你究竟是何身份?”白衣男子冷声问道。
      殷念远紧紧只是暖暖一笑,回顾四周。
      只见得高墙之上,宛如唰的一声,银色的弓箭手整齐划一的拉满着弓将四周团团给围住了,而广场之下也如雨后春笋般迅速钻出一个个银色的矫健身影,举盾攻上黑衣杀手。
      “是殷家军!”有人震惊大呼。
      泛着银光的箭羽一箭一个准头的射下场中反射而来的弓箭手,一个个的原本威胁着他人性命的弓箭手瞬间就成了箭羽下的亡命之魂。
      局势顷刻间变得诡异起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终结(五)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