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情意（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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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念远看着烟萝重重合上的眼眸，不但毫无恼意，唇瓣的笑意反而越发的浓厚起来，似穿过重重幕帷的朗风，卷进一大片的红色花瓣，瑰丽而诡异。只见他目光带着几分阴邪的看向双手托着酒菜，远远站于走道尽头处的店小二。抱起沉睡中的烟萝，转身就往客房间走去，留下店小二一连错愕的端着酒菜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早听说北方男风盛行，没想到……没想到，这么两个似月一般的天人原来也是一样啊。难怪掌柜子在看向他们时一脸的惊惶，原来掌柜早就看出里边名堂了。只是这两人……龙阳之癖，还真是可惜了。小二无不惋惜与震撼着。在昏黄的光线下，他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两个男人以诡异的姿态走入房中。
其实这也不能怪小二会这般误认。且不说因为殷念远的一时玩心起，那般搂抱着烟萝附耳低语，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就单说烟萝吧，好好一个如云月般美丽的佳人，一身男儿装下，怎么也无法让人想到她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家。
人家姑娘家，无论富贵贫贱、美艳丑鄙，都会于五岁时，在母亲与祖母的逼迫下，含泪大叫的开始她们痛苦的缠足生涯。然而烟萝却是一双天足，虽然秀巧，但终究要比平常女子的香钩要大上几寸。若是一身女装，还有罗裙遮掩，但是一身男装，广袖长袍下，玉足尽显无疑。再加上烟萝这三年来，多以男儿身出现在众人眼前，早已将男子的行动举止、语气声调模仿的惟妙惟肖，且无论何时，其身上都是干爽的连一丝胭粉气也没有。所以，任谁都只会认定烟萝其实只是个男身女像的文弱公子而已。
……
烟萝这一觉睡的够沉也够久，再睁眼时，天色早已朦朦亮起，丝丝缕缕的昏暗的光线穿透雕翎窗格纸，疏疏落落的布满了整个卧房，阴沉沉的。间或间，数声清脆的鸟雀声也随着这昏暗的光线清晰的穿过紧闭的窗棂，传了进来，打破了昏暗中的宁静。因为清醒，故而烟萝脑海中的机警随即升起，双眸迅速的打量起周围的一切。然而随即只见得她缓缓合上眼眸，有些无奈的缓缓撑起身坐起。乌黑的长发随着倾斜而下，遮住了那张宛若皓洁的云月般秀丽的容颜，也摒弃了满眸中带着讥讽般涩涩的笑意。
都三年了，既然还是无法从当年的阴影中走出来，还是如此的警惕防备周围的一切。
昨日沐浴过的浴桶早已不见，就便是自己替换下来的衣衫，也已不见踪影。
烟萝微微凝眉。她知道这些事一定是殷念远叫他人帮她去做了，所以除了无可奈何之外，也就只有淡淡的烦躁了。烟萝知道殷念远这般做是在向她暗意着什么，不，该说是在向她清清楚楚的明示着什么。对于感情的投入，他的进入速度太快，而烟萝的进入则是速度太慢。这让烟萝心下不由得有些担忧。殷念远是个要求付出与得到向衡之人，若哪一日见迟迟等不到烟萝的回应，不知会不会放手，独自游走天涯？
烟萝不由的暗暗叹息，初初梳洗了一番，便打开房门向隔壁殷念远的房间走去。迟疑了半晌，才缓缓伸手轻轻叩响殷念远的房门。只是烟萝刚叩打一下，房门便就打开了。
“大哥……早安。”烟萝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一身清爽的殷念远，扯着唇，谦和有礼的请安着。不是男儿的英气之姿，而是女儿家的柔媚之态。
殷念远微含着首，满眸含笑的看着烟萝眉宇间淡淡的局促，一时间，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欢畅：“现也不过是平旦之时，你是特意来向我请安的？”
烟萝点了点头，眸光也不躲闪，淡淡笑道：“自古长兄如父，既然你是我大哥，请安自是必然的。”
殷念远摇头笑道：“他人说你极其善于察言观色，从善如流，其实也是言过不符实了。”
烟萝僵直了下唇，低垂下头：“你是我大哥，若拿应付外人的方式用在大哥身上，大哥也定会责怪小妹的疏离于客套的。”
殷念远闷闷笑起，别有深意的看着烟萝道：“嗯，你说的也对。”
“饿了吗？昨夜早早就入睡了，未曾进食，也该是有些饿了吧？”他问道。
饿？烟萝迎向殷念远温润的目光，笑着摇了摇头道：“还好。”
因为饿过头了，自然也就没有多大的饥饿感。
“走吧。”殷念远迈步出来，合上房门。然而见烟萝依旧站立在那儿一动不动，便问道，“你不只是特意来问早安的吧，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什么事？烟萝身形微僵了下。
“大哥……以后……以后……算了，没什么。”烟萝拨弄着腰带，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什么也不说。
殷念远可算大开眼界了，烟萝这般女儿态的犹豫，当真是稀奇之稀奇。只见的他眉眼一弯，摇头低低一笑，笑音似在彩云上弹跳一般的欢畅音阶：“你里边的一切，都是我请掌柜夫人去做的。放心，我不会逼你太紧，所以你也无需这般局促不安。”
“我知道。”听殷念远这般解释，搁在烟萝心中那个小小的石子 ，这才缓缓地安然着地。她展颜一笑，学着男儿态，抱拳躬身施礼：“小妹在此谢过大哥。”
殷念远摇头，半为无奈：“你也该饿了，一起下去吧。”一步走在烟萝前面，率步离开。
“对了，大哥。”烟萝急急赶上殷念远，问道，“昨日小弟昏昏欲睡，已不记得大哥最后告知小妹的那段话了。大哥可否向小弟重说一遍？”
烟萝跟着殷念远一出楼，连忙便换下称呼，压低嗓音，动作爽直的与少年无异。
殷念远对于烟萝瞬间转换身份的能力，除了佩服还只能是佩服。她虽不爱观戏，却早已将戏中瞬间情绪与角色的转化深深刻入了她自己心底。面具下的真真假假，或许也就只有她自己清楚。
“那你可记得我前面一句？”殷念远问道。
烟萝点了点头：“大哥说那话只说一遍。”
“既然是只说一遍，那我自然不会再说第二遍。但是，你可以用心来感受，到时你自然会知道我对你说了些什么。”殷念远淡淡一笑，脚步沉稳的踩上了木阶，优雅自得的拾阶而下。木阶发出轻快的“咯吱”声响，一如殷念远心中的欢愉。
烟萝呆愣了下，盯视着殷念远缓缓下移的身影，也随着跟了下去。明知那是殷念远故意设的局，却因为鸳盟，也只得当着他的面甘愿往下跳。烟萝无奈的叹气。这人，就便是在平淡无风的时刻，也不会忘去设计他人。恐怕昨日他的那番话也是故意趁自己睡意上涌时才说起的吧。他虽说不会紧逼自己，却也是不放松丝毫片刻。对他，当真是要打起十分的精力去应付了，否则怎么被他玩死的都会不知道。
烟萝刚一走下楼梯，就有些错愕的看见店小二如同见鬼了般的看着他们，匆匆道了声“两位客观早”，便迅速的调头躲开了。
烟萝微微凝眉，不解的看着殷念远诡异的笑靥，闷声问道：“是我昨夜错过了什么好戏吗，大哥？”她相信小二会这般惊惶，定与殷念远脱不了干系，可是，这又与自己有何关系。没必要他见了自己也如此惊惶不安吧？
“不，你一直都没有错过。”他低笑，眸光缓缓扫过昏暗的跑堂中那些稀稀疏疏的低头食用着饭食的人们，随意挑了个靠墙的位子便请烟萝一起坐了下来。
见烟萝依旧不解而执着的看着自己，殷念远也就解释道：“昨日你在门口不小心睡倒在我身上，但这一幕刚好却被端着饭食上来的店小二看到了。你想，在那么个昏暗的时候，他会看见什么？两个大男人搂抱一起，可不是一般的不像样呢。”
烟萝错愕，有些严肃的看向殷念远，问道：“大哥难道愿意他人误会，不向他解释吗？”
“解释？”殷念远摇头道，“你因该比我还清楚有些东西是任你怎么解释都无用的，否则也就不会出现那么多杂乱的事情了。我只是警告他不要乱嚼舌头，否则后果自负。”
烟萝无语。这人分明是故意在欲盖弥彰，即便是那店小二起先没有误会什么，冲着他那句话，也要误会起他们两个是有断袖之癖了。
“大哥你还真是……”烟萝忆起那个一脸惶恐，战战兢兢跑开的店小二，虽有些替那店小二的惊惶与害怕感到不值，却仍是免不了轻笑出来，原来自己心底也是如他一般的阴呢。这般不虔诚的心，自己都不能救赎，又该如何替家人们赎罪？
殷念远看着烟萝慢慢变得有些压抑的笑容，摇了摇头。目光轻轻瞥向前方正战战兢兢走来的掌柜，也不等掌柜开口就道：“给我们来三碟素菜，两份素粥。若有你这有干馒头更好，帮我们打包。”
掌柜半惊，忙唯唯诺诺的应着，转身又快速的往回走，没过多久，就见他匆匆的端着素粥小菜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放下，眸光依旧不敢投向殷念远。
“白膜，等下内子便会送来。还有大少……衣物已干，内子会一同送来。”他恭谨的躬着声道，静立在一旁一动不动。
殷念远微微颔首，挥手道：“嗯，有劳了。你……”他蓦然又转而对向掌柜，“若不想一直待在这儿，可以离开，这里终究太过偏僻荒凉了些。”
掌柜明显的一愣，随即就见的他直直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实实在在的响头，也不管客栈中他人的目光。
他的手……烟萝发觉他现在抖动的不仅是右手了，便使左手也同样的颤动的激烈。
“老奴……谢……谢大少主。”不是老泪纵横，但已是泪眼朦胧了。没有千恩万谢，只是他的举动却早已胜过了那千般的恩谢。
殷念远本可以阻止的，但他却没有这般做，而是坦然的接受着他的谢意，双眸沉静的看着他一次次起身，又一次次伏身，看着他客满皱纹的额头重重的叩响冰冷的厚地。
而烟萝坐于一旁，却只是静静的食用着自己的素粥，一语不发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
“是大哥将他困锁这儿的吗？”烟萝驾驭着马，向一旁的殷念远问道，眸光不由自主的看向那远远伫立在客栈处的那对老夫妻。
“算是吧。只是……十三年之久，却万没料到他一直会坚守在这个荒凉并无多少人烟的地方。其实很多时候，把自己困锁住的不是他人，而是自己。如果一直不将自己心中的枷锁打开，无论走的再远，他的心，永远只会停留在原罪的那一刻。”殷念远话外有话的看向烟萝，淡淡一笑。加紧马腹，一声轻喝，马迅速的向前跑去。
烟萝起初是轻愣了下，看着前方那个急速而去的素白的身影，蓦然回神的抡起马鞭，也随即跟了上去。
放开过去，丢去枷锁吗？虽然一时做不到，但会尽力的。她回过首，看着那早已远去，却在红霞的映衬下如同绣锦一般瑰丽的客栈，淡淡笑起。
“大哥是故意带我到这里的吗？”烟萝追上殷念远问道。不是烟萝的骑术好，而是殷念远故意放慢骑术，边跑边等着烟萝。
殷念远只是淡笑，扯着马跑上山岚处，伸手指向东方升起的艳红的旭日对着随后赶上来的烟萝道：“你看，旭日东升。”
“旭日东升。”烟萝停了下来，看着那轮美艳的红日，喃喃的随着殷念远而道。
谢谢，烟萝缓缓转头看着自己身旁的俊雅之人，感激般的柔柔展颜。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作者有话说第6章 情意（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