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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深潭(三) ...

  •   千事难,万事难,混入死人堆里事事难。他人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而他是“一入停尸间深似海,再回人间已是百年身”。怎会这样呢,华老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怎就认识了姓殷的这么个“真小人”。验尸房,为什么还要呆在验尸房。明明已将各县府停尸间的记录境况都已禀明,明明将那些莫名尸体的死态症状都已禀明,明明都在这片阴超,满是腐烂气息的人间地狱里待了半个多月了,为何还要继续待着啊。唉,可怜自己已是一把老骨头了,却还得受这般的折磨。
      华老虽是抱怨满心,却依旧只得无可奈何的接受着殷念远暗传来的指令,认命的继续留在验尸房中停留,四下里继续收罗在旁人眼中一文不值却对于殷念远而言至关重要的各种信息。
      徐州依旧还是徐州,人来人往,热闹的一同往昔。人们似乎根本就不曾察觉到自己身边悄然正发生的变化,如同天际那颗斜落的残阳,红艳艳的,带着嗜血的光彩。
      章简怀一如既往地做着身为一州长官的繁琐之事,只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他身边突然换了个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的俊秀亲随。知府亲随跟换,这也本就是极其平常之事,人们根本就不曾将这突然的变化放入心底,因此也就更不会察觉知府在执事时会时常暗中向这个亲随请示,所有之事的掌控权俨然已移到了这个亲随手中。
      天气越来越热,三月云雾缭绕的顶山上那怒放的桃花于一夜风雨的袭击下,落得个满地粉红,似如铺上了一层红粉的轻纱,随着风,纷纷扬扬的卷到半空,只留下一片残红。这似乎正是在预示着玉清堂将来的走向般。
      正所谓“盛极必衰”“盈满则亏”,当玉清堂势利于徐州鼎盛一时之时,也必然是要走上衰败这一途的。而此间的衰败,并不仅为是其内部间的兄弟阋墙,更有外部一直对其鼎盛势利虎视眈眈的朝廷。也显然又是另一个飞鹰派与邬氏一族的演绎了。
      烟萝曾问过殷念远,若只是为了报复下玉清堂,没道理对其如此狠下毒手吧。
      而殷念远的回答则是,一山不容二虎。
      是的,一山不容二虎。若一地区的控管权为朝廷之外的势力所夺,那么不出十年,这里必生动乱,而此带来的麻烦也将可能会撼动国之根本。
      多年来,玉清堂一直与朝廷分庭抗礼,各掌徐州一半的势力范围。两相均衡之下,所有的矛盾与冲突只是暂时压入了平静的湖面下,汹涌的搅动的暗流旁人并不能察觉到半分。而近两年来,徐州官员时常莫名失踪或死去,徐州势力的天平开始向玉清堂倾斜了过去。而徐州官员因怕受朝廷惩处,对于此事往往只是巧加隐瞒,粉饰太平。这也就是为何徐州在出了那么多事后州府却仍对其消息进行全面封锁的缘由。
      也因此,朝廷向玉清堂伸手便也成了定局之势,一如当年剿灭飞鹰派一般。只需一根小小的导火索,整个徐州便要砸开锅来。
      然而殷念远此时出手并不能说他是“受命于危难之际”,他顶多只能算是多管闲事,酷爱天下大乱的热闹而已,以及……
      “吱呀”一声,阁宇的雕花格门轻轻的打开了,一缕轻柔的斜阳余晖缓缓的洒落进里边阴冷的木板之上,但也随即转瞬即逝——房门又合上了。
      “二爷?”昏暗的屋宇内响起了道沉稳的声音,带着中说不出的正气。
      “啊,正堂啊。你来了。”语音虽是温润如玉,却也夹着丝丝的凉气。从窗棂中射进来的斑驳光线打落在他站立的背影之上,留下一抹诡异的痕迹,说不上什么感觉。
      殷念远微微一侧头,转而看向来人,撩袍向一旁座椅上坐去。
      “最近里边境况如何?”他问,眸光漫不经心的看向从外而来的戴正堂,那个玉清堂近来势力迅速串起的玉清堂最年轻的一位长老级人物。
      “一如二爷所料,邱沅与韦甫之间的争斗越来越厉害,只是和卫辛却一直在躲避这趟浑水,坐壁观战。”戴正堂恭敬的站立回禀。
      “躲避这混战吗?”殷念远手中玉扇轻轻敲打了下手心,“他若想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又怎可能如此便宜他。想办法将他给拉入这深潭之中,没道理他人到了河岸处还想不湿鞋。”
      “可是和卫辛向来精明,要拉他下水并没这么容易。”戴正带不由的浓眉紧凝,他也想啊,可是这根本就不可能嘛。
      “是吗?”殷念远微微撇唇淡淡一笑,温润如玉的眸光微闪,带着一抹阴气,“再精明的人也有疏忽之处,往往越是精明之人其性子也就越为多疑,而他和卫辛正是此中一员。”
      戴正堂有些讶异的看着殷念远:“二爷打算如何利用他这一点?”
      殷念远只是钩唇魅惑一笑,把玩起自己手中的玉扇:“他不是很信任他的爱徒虞松涛吗?那就利用虞松涛来拉他下水。还有,你手中的那张废纸,也是时候该好好利用一番了。”
      “啊?”戴正堂满是疑问,似乎一句也没听懂般。
      唉,他还真不是一般的笨,要是烟萝早就明白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做了。
      “虞松涛自来不是同你走的很近吗?司徒寿死前不是给了你一张没用的废纸吗?你可趁此时将这张废纸给他,记住,是假的废纸。”你若再不明白,直接将你喂鱼得了。
      那个死老头什么人不选,偏偏选这么个糊涂蛋做他的接班人,还将自己也给弄下水,难怪和卫辛会那么急着找自己。因为只有自己承认了那张废纸里的人,那个人才能成为真正玉清堂堂主,而此事一直也就只有玉清堂四位长老知情。要不是那日于街上走动时被戴玉堂看到,自己当真就要这样一直不知所以——原来自己被司徒寿那老家伙设计了这么久。
      还有那枚梅花玉戒,要不是戴正堂言明,自己当真就不知道这十多年来都一直被自己保管在身侧的烂戒指竟然这么值钱——代表着玉清堂堂主无上的地位,怪不得那老东西会千订万嘱的要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管好它,并要时时带于身侧。
      殷念远想起这就一肚子气,当年也只不过是受了他司徒寿一个小小的恩惠,如今他却抛出一个重大的烂摊子要他来收拾,他还真是会利用恩情。不过我殷念远虽会如你愿,让玉清堂重归往日宁静,但也绝不会让你在黄泉路上走得太过安心,不重重压住玉清堂的气焰,怎能灭他心火被烧之状。胆敢设计我,那就得有勇气承受住设计我后的后果!不玩他个天翻地覆怎对得起我自己!
      “二爷是要让和卫辛自动坎去自己的左膀右臂?再利用传书引起他们三派的争斗?”他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要不还真的要去喂鱼了。
      “对。在一直找不到我,也无法挟制我的境况下,他们三派若想争得堂主之位,也就只有擅改废纸中名字一途了。”
      “可是即便是他们抢到了那传文也没用啊,没有玉戒上的梅花印章根本就不能生效。”他还真是白目的够实在。
      “你知道并不代表他们也知道。要不司徒寿为何要给你们四人一人一张废纸,还非得弄的神秘兮兮。”殷念远虽带着笑,可语音却已带着阴寒。
      给他们废纸,目的还不就是为了让他们相互猜测争斗。司徒寿早就将自己下属的几个长老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就连殷念远的性子也给算了进去。戴正堂年级最小,实力最弱,他们打从心里就不相信司徒寿会将玉清堂的位子传给那个笨得实在是够可以的人。所以从这一点来看,戴正堂便安全的,其他人根本就不可能去打他的主意。再则他算清了和、韦、邱三人为早日夺得堂主之位必定会派人四处寻找殷念远,并妄图掌控住殷念远。而一旦他们真的如此做了的话,代价便只有一个:他们被殷年远反过来掌控住。所以到最最后面,最终的胜利也就是他司徒寿真正传文上的认定者。
      戴正堂愣怔的看了殷念远半晌,如同打蔫的白菜,垂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二爷。”
      他不是不够聪明,而是从来都不曾真正的想过去伤害谁。他的想法一直很天真,就是所有的人待于同一片蓝天之下,都是相互尊爱的。可是……堂主,若这是你的选择,为何要将我也扯进来。
      殷年远看着他落寞离开的身影,不由的说了句:“没有人能永远活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都半个多月了,你难道还未曾清醒吗?”
      戴玉堂远去的身形僵直了下,良久才道:“我但愿自己真的从未清醒过。”
      戴玉堂走后,烟萝方缓缓从另一侧的暗格门中走了进来,看向殷念远,问道:“大哥,逼他认识清楚自己周围的阴暗真的好吗?”
      “当他找上我时就得有这个意识!要想保住彻底得玉清堂,那三人不得不除!否则就将是养虎为患,终害自己。”殷念远不以为然,眼光转而看向烟萝左手腕中挂着的佛珠串,清冷的目光中渐渐浮上一缕忧色,“烟萝近十多日来礼佛越发密集了,若实在是受不下去,我让向云天送你归京,可好?”
      烟萝只是轻柔一笑,摇摇头接口道:“你我早有商议,大哥在哪,小妹便也在哪。”
      殷念远虽高兴她这般重诺,但是……
      “你还真是重诺。”殷念远瞥唇,语气中多少有些不满。她是因为诺言而坚持待于自己身旁,却不是因为在乎自己而待自己身旁。
      “这不只是因为承诺。”烟萝见此,心中对于殷念远的执著微微有些无奈的说道。
      “哦?”殷念远挑眉,俨然因为烟萝这句话而带出了兴致,“那还有什么?”他追问。
      “还有……”烟萝顿了下,似乎想斟酌该如何回应殷念远心中漾起的欣喜般,“还有因为您是我大哥。”
      还真敢说,这明摆着说了等于没说嘛,直给他人欣喜的心情上浇去了一盆冷水。不过这对于烟萝来说已是很大的进步了。大哥,她就只有一个大哥。在早已认定自己是孤绝一人的烟萝身上,一声“您是我大哥”也就意味着她已将殷念远纳入了自己唯一的亲人之中去了。亲人自该是风雨同舟,福祸同行的。
      殷念远知道烟萝的言外之意,只是一时不知该为自己高兴还是该为自己难过。亲人,原来只是亲人。不过也好,亲情总算是这世间最可靠的情感不是吗?只是,它真的是最可靠的吗?殷年远并不敢承认,也无法去承认。
      看着殷念远含笑的眸光淡淡暗去,烟萝只得低垂下头,忙从自己袖口中取出一本文案呈交于殷念远,试图转移殷念远的话题:“对了,大哥。这是刚刚小妹从衙门带来的备案,纪录着徐州边境与南滇往来的状况。似乎……”
      “似乎望月教教徒时常会进出徐州?”殷念远自然的接过话,连文案都还未翻阅一下。
      烟萝诧异:“大哥知道?”
      “哼。”殷念远打开文案,看了眼烟萝,“这事想不知道也难。”他们望月教的动作未免也频繁了些。
      烟萝轻轻点了点头。也是,他怎么会不知道,要不上次也不会那般兀突的问自己要如何选择了。
      想到此,烟萝不由的有些疑虑的看着殷念远,似想探知什么般:“若果真有一日大哥与他发生冲突,大哥希望小妹站哪一边?”她问,如上次殷念远问烟萝这一问题时一般的突然。
      “这话本是我问你的。”殷念远对于烟萝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愕然。她是知道了些什么,还是想试探些什么?
      “大哥若要小妹站哪一边小妹便站哪一边。”烟萝淡淡回了过去,清澈的眸光没有半丝的犹豫。只是这回答还真的不是一般的乖巧,不,不是乖巧,而是投巧,精的实在是够可以。
      殷念远看着烟萝,唇微扬,钩起一丝狡诈般的笑意:“我若是自私些,我便会要求你站我这边。可是要你站他那边,我又怎能舍得,怎能甘心。若是要为你着想,那我就不该让你做任何选择,直接送你远离是非圈。只是烟萝,你突然这般问话,该是有何目的的吧?”
      烟萝对上殷念远,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接着道:“大哥有没有想过这可能只是是你我的杞人之思?望月教进出徐州频频,或者是别有他由?”
      杞人之思?别有他由?殷念远眉目微垂,看着烟萝半晌。
      “他人来过?”他问,眸光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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