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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深潭(二) ...

  •   凡事先谋而后定,出手切忌为急。自当为乘隙插足,扼其主机,渐之渐行。
      打发走了章福,见厅堂中在无外人,章简怀这方急急从椅上起身,扑通一下就给殷念远跪了下去,极其恭敬地道:“下官徐州知府章简怀参见侯爷。”
      殷念远只是淡淡一笑,摆了摆手道:“免礼了,起来吧。”
      “谢侯爷。”章简怀恭谨的战了其身,却依旧弓着身,小心翼翼向殷念远问道:“不知候爷深夜到此所谓何事?”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就怕眼前之人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朝堂上的殷念远传言甚多,他连帝王都敢摆上一道,何况乎是自己这么个不算大的正四品徐州知府?
      可是殷念远却只是轻瞥了眼章简怀,端起茶,轻品了一口,半点也不急,倒是别有兴致的向对坐的烟萝说道:“这早春茶不错,比京都时喝的任何一种茶叶也要来的好。茶香清爽,闻之让人心旷神怡,品之带涩,咽着含甘,且是口齿留香,一片清爽。此乃是为茶中上品,茶之茶!”
      烟萝对上殷念远的笑意,似如明白了什么,微微点了点头,端起茶,左手微微抖了下。看得殷念远不禁有些为烟萝担心:她的左手莫非又受冷了。
      烟萝揭开茶盖,端详了杯中清茶半晌,而后隔着纱巾,微微嗅了下茶香,于纱巾的遮掩下,缓缓的端起茶,慢慢的品了口,放下淡语道:“茶碗乃为邢州之瓷,瓷白,故而茶色通透微呈红;茶香清爽,茶味涩中含甘。有道是茶菜分四时,自谷雨采至立夏,谓之头春;约隔二旬复采,谓之二春;又隔又采,谓之三春;夏末秋初又采一次,谓之秋露。头春叶粗,味浓;二春、三春叶渐细,味渐薄,且带苦;秋露则香更浓,味亦佳。而此茶不薄亦不浓,香味甚浓,定为秋露采摘凌露嫩芽。自不过为来年计,秋露采摘之茶素来极少,甚是珍稀。小妹若未说错,此茶必是出自江南锦济一带,且为皇室贡茶——碧螺春。不过茶有九难,一曰造,二曰别,三曰器,四曰火,五曰水,六曰炙,七曰末,八曰煮,九曰饮。除去饮,此杯茶前三者虽为上等,后五者,小妹认为却稍有逊色。大哥所言虽是不假,但此仍有负上品碧螺春之名。”
      虽说烟萝饮茶向来都只为解渴,然而殷念远却与她不同,虽谈不上嗜茶如命,但对茶绝对是要精益求精,时常同她探讨各色之茶,如此,她能不精也不行啊。
      章简怀一听完烟萝评析的洋洋洒洒大篇言词,心下顿时不由的紧张慌乱了起来。
      “看来章知府倒很是会享受嘛。贡茶?本侯倒是说怎就觉得这茶似曾相识,只是年岁已久呢。”殷念远笑起,将茶放置下来,轻瞥着地上早已开始颤抖着的章简怀道,“素问章知府代天巡牧,将徐州一带治理的仅仅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富足殷实。这贡茶……想必就是圣上对章知府的赐赏吧。”
      章知府已是开始冒出点点星星的冷汗。若朝中传言没错,殷念远出现在何人眼前,那人不是“福泽天降”便就是要“大祸临头”。自己该不会是要“大祸临头”吧?当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大哥此言差矣。”烟萝淡语接过殷念远的话,捏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茶碗中的茶叶,“贡茶虽是为天下上上之品,或许宜赐近臣,拉近群臣关系,但绝不会赏赐于外臣。”
      座上两人一唱一和,唱做俱佳,而座旁之人已为冷汗涔涔。
      “也是。那,难不成民间也可有这等贡茶!”殷念远语带不解。
      “碧螺春,是为闽州州府严密控管,自封存后便直献呈天子,断然不可能存留于民间。就连那个曾风月一时的家族曾暗中妄图收罗如此茶,但仍是不得其手。”烟萝摇头,话语徐徐而来,不紧不缓。
      “你确定这就是来自锦济一带的贡茶碧螺春?”殷念远再问?
      “确定。若大哥不信,小妹那还有后宫娘娘所赐同样的茶叶。若再不信,大哥可派人直接到闽州询问闽州州府。”如此的肯定,连丝毫迟疑也没有。
      私藏贡品,那是何罪?重则性命堪忧,轻则乌纱不保,而这罪责程度的判断全掌握于眼前之人手中。
      “候爷,这茶是合承县令所赠,下官绝不知此为贡茶啊!”章简怀惶恐之至,双膝一软,直直跪了下去,忙为自己申辩起来。
      “你当然不知此是贡茶,否则又怎会将它端出。”殷念远笑言,竟也为章简怀说话,似乎并不想找他麻烦般,“还是起来吧,你也别跪着了。”
      还真是善心人士啊!不过他那笑意也太诡异了吧。见过狐狸是怎么笑的吧,没见过的话看看殷念远的笑就行了,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狐狸奸笑——计算着他人。
      “谢候爷。”章简怀悄悄伸手擦了下自己脑门上的虚汗,起身恭谨的又重新站于一旁。
      “坐啊,站着做什么?”殷念远满是和气的说道,见章简怀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便又接着道,“不要太过紧张,又不是来审问你。本候初到此地,对徐州之事是一概不知,所以深夜拜访,只为同章知府随便聊聊。”
      “是,是。”章知府忙不迭的点头,却依旧是拘谨的于对面坐下,“候爷想问什么?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满脸浮上的喜色,映透着的是说不出的尊崇与感激。
      “是吗?那就好。”殷念远笑起,甚感满意。
      烟萝一看,浑身鸡皮疙瘩跳起,目光悄然无声的迎上殷念远别有深意的眼眸,心中暗叹:又是个落入狐狸网中的无知者。她不得不默默为那个“死到临头尤不知”的章知府祈祷。
      ……
      此方早已开始布局,那方也铺展开了行动。
      虞松涛一路马不停蹄敢往徐州,妄图让徐州内乱暂停,一致应付玉清堂即将迎来的覆堂之机,全力对付那个神龙即不见首又不见尾的玉面游侠。只是他驾马回到徐州看到的却是玉清堂内部更加混浊的景象。本为三派争斗的局面顿时又裂变为四派之争,那个一直保持中立,实力最小最弱,最渴望玉清堂团结一起的戴正堂也加入了这场剪不断理还乱的混战之中。而戴正堂的实力也以莫名的速度迅速的壮大起来,已基本上可以同另外三派平起平坐。没有了戴正堂的支持,虞松涛便再也没有任何资本来使分崩离析的玉清堂团结到一起。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是全力支持他的师傅,妄图迅速控制整个玉清堂。
      而昆山山主则派人进入锦州,潜伏于花影宫附近,找寻戈清扬,以便从戈清扬口中探知邬君同的下落,好实行他的计划。
      只是昆山奴们探寻了足足三天,却依旧是一无所获。反倒是昆山山主得到了昆山所传来的密信——昆山副主濮阳秋月已开始有所动作,暗中调换昆山人马。
      这些本就是在濮阳明霁预料之中,只是濮阳秋月远比其所猜想的还无耐性。自以为天高皇帝远,就便是濮阳明霁知道了此事,也是远在江南,鞭长莫及,何况乎他也只不过是个病秧子,心心念念的只是到往中原拜医求救。
      “山主,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顾晖忙问道,他一直知道昆山山主之所以会自昆山一路调转到江南就是为引出濮阳秋月的狐狸尾巴,其次才是真正的求医。
      “继续求医!”昆山山主闷声咳了数声,双掌合起,将字条柔成一团,挥手弹出。只听得“扑哧”一声,字团瞬时化为一团火焰,燃烧成了灰烬。
      “可是副主已行动了?!”顾晖不解。若再晚些,只怕昆山就要落入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手中了。
      “你以为这些年来昆山一直都是掌握在本山主手中吗?她要行动就让她行动去。我倒要看看那个真正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哼,就让我姐去做那个药引子吧。”话语冰冷的没有半点温度,只是隐隐间可察出其中的勃发的怒意。
      “啊?”顾晖震惊,难不成还是计中计?
      “算算时日也将是你毒发之时了,先服下这颗药丸吧。”停了半晌,昆山山主方压住自己心中渐渐上涌的怒意,淡淡的道,自小葫芦中到出一粒药丸,递于顾晖。
      他之所以会信得过顾晖,并非是真的由衷信任于顾晖,而是因为顾晖的性命一直以来都掌握在他手中。一亡俱亡,为了活命,顾晖定也就不可能背叛于他。
      顾晖脸色微微僵硬了下,小心翼翼地接过昆山山主到出的药丸:“谢山主。”仰首一口咽下,无需用水。
      “你想必极恨我吧。你已全然效忠于我了,可我却还是用这般卑劣的手段控制着你。”昆山山主看着脸色不大自然的顾辉,再次用力的咳嗽了起来,一阵接过一阵,好半会儿才停,“也是该恨的。可是在那样的境况之下,除了我自己,我已无人可信,也断不可能去相信任何一人。因为你是昆山外之人,所以我才敢用你,却仍是不敢真正的信任你。唯有当你性命被我牵制了,我才敢放胆用你。不过你也无须担心,只要我的危机一除,我便会给你真正的解药,倒时你若想动手杀我以泄心头之恨,那便尽管来就是了,我会等着。”
      顾晖无语,人活到他这份上了,也就差不多了。蓦然间,他不由的思及起顾掌柜死前对自己所说的一切,忆起那个在自己记忆中极为模糊的瘦弱身影,在内外无人之下,在全城人鄙弃下,宛若过街老鼠般的殷念远不也同眼前之人一般?不是无人可信,而是不敢信任任何之人。即便是在日后逃出了飞鹰城,却依旧宛若只张惶的幼兔,战战兢兢的度过每一个时日,小心翼翼的躲避每一次的追杀?
      “顾晖?”见他失神,昆山山主不禁出声唤道,加着沉沉的咳嗽声响。
      “啊?山主?”顾晖这方惊心,看向昆山山主雪色的脸颊上升腾起的刺目红色,心中猛然震惊于自己方才的想法。方才到底是怎么了?怎会替他殷念远……怎能忘记他是杀害死自己的父母,屠杀了全城百姓性命的恶魔!
      “你怎么了?”看他阴晴不定的脸色,昆山山主不得不满心诧异。
      “没……没什么。”顾晖忙僵着脸色冷声回道。
      “噢?”昆山山主不信,但即便如此,他也并不想对此了解太多,只是道,“既然没事,那就下去吧。还有,依旧秘密监视达木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异常立刻回禀于我!”
      “是!”顾晖抱拳,立刻甩开脑中那怪异的想法,旋身退了出去。
      只是甩开那个想法,并不等于能够永久不去触碰那个想法。身处吴州,接触的人越多,从他们口中得知殷念远的事迹与其为人也就越多,也就越容易将众人口中那个享有一代盛名的朝臣与顾掌柜口中东躲西藏的大少主联系到一起。他会骤然辞官,只怕也是因为其不信任帝王吧。为臣者,自来便有三忌:功高盖主,权大压主,才大欺主。而这三项,他殷念远却占了个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如果他连这般显赫的权势都能轻易放弃的话,又怎会对一个小小的飞鹰派起兴致?难道真如顾掌柜所说?难道……不,不是,绝对不是,绝对不是这样。是他们在误导自己,是他顾掌柜在误导自己。好你个老东西,就是死也不放过我是吧。你就在黄泉路上等着,那个仇我是报定了!不将他殷念远碎尸万段,我顾晖绝不罢休!
      ……
      卢劲、向云天、史可生在接收到石邈发出的暗号后,即刻分从三地秘密连夜向徐州出发。而卢劲在接到暗号后,便又立即向肃亲王昭明发出密件,请求其派一批卫队悄悄向徐州挺进。
      收到密信之后,昭明连夜奏请帝王,要求拨发一批卫队前往徐州受殷念远指挥。在后不久,徐州州府碟文飞呈京都,上报徐州近来发生的总总事件。
      一时间,帝王是忧喜交加。忧的是徐州发生的连连惨案,涉及人物甚广;喜的是殷念远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徐州有他在,应不会爆发出何大问题。
      三日后,帝王暗中派出一批两千多人的牵牛队分散着秘密向徐州行去。
      所有事宜,正以殷念远所预计的一一步上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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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深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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