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扬名(一) ...

  •   殷念远不是凡人,也从来便不曾是为凡人过。
      甫到郯城,一身书生样儿的他,在客栈用膳时,闻得郯城大文豪姬澈也不知是哪根神经不对,正大肆以文宴请各方文士学子之事。历来本该是对身边万事漠不关心的殷念远却在闻的这消息后来了性致,似转性了般,完全不同在七石镇时的“归隐”状,不顾身旁石邈与华老先生诧异的目光,竟然亲自往姬府凑热闹去也。
      一身帆布书生袍,粗简的装着,即便是浑身散发着如暖日的般的优雅与清贵,殷念远却依旧不被姬府的奴仆们所重视,因为他在姬府眼高于顶的奴仆们眼里只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穷书生罢了。穷书生,殷念远哂笑,这事若是让烟萝知晓,也不知烟萝要如何看那些奴仆了,大概又是清冷一语:“世人皆不过是肤浅的浮游物,你能指望他眼光有多高远。”有时不得不说烟萝的思维还真不是一般的偏激,将自己的情感深深抽离,冷眼旁观的着他人的一举一动。只是她一直隐藏的极好,不曾在他人面前如此偏激的展露过。如此说来,殷念远能看到烟萝平滑之外的一面,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总之是,在姬府,如殷念远这般出彩的“书生”并未赢得姬澈的注目。也难怪,出入姬府的文人名士那么多,如殷公子从未闻达诸侯,更不知是从何方钻来的穷书生,没有旁人的引荐,又如何能引得姬澈的注意?
      此次诗文会不同其他之次,共分三局诗文会。第一局为骈文歌赋篇,是当场自由作题作文。此局为开赋篇,即扬名之篇,决定其下一局的诗文赛的参与权。故而诸多文士都是将自己先前早已备好的文章出来。第二局是诗文局,为现场命题之作,以此春夏秋冬为题,可各选一季为题。第三局,以曲辞令为题,即现场填词,而此题暂封,故而众人不晓。
      花园的环水长廊上以屏风为障,隔成一个个小小的书案空间,帷幕一放,各人同科考时般,相隔不见的作文。一旦书写完,便由旁替自己研墨的书童执文放声而读,让众人品析,特别是花园亭台上的郯城的大文豪姬澈等人。
      坐下诗文一篇又一篇的读过,道好声一阵压过一阵,到殷念远的《江南赋》宣读时,场上三十多名文士早已宣读过大半了。
      殷公子之文一宣读,并非是顷刻惊艳全场。书童刚启口读完第一句,便引得众人当场嗤笑,书童读第三句,众人全为摇头。若非是碍于诗文会的规矩,只怕这篇文还未读完便已阵亡了。姬澈一路摇头,不愿倾听的嗤笑:“无聊之作……俗气之极……”然而却在书童宣读到第八句之时,全场嗤笑声已是全无。姬澈当场称道:“妙!”诗文再往下读,姬澈便是激动的从席位上站立了起来,大喜:“妙啊,实在是妙,妙不可言……”待到《江南赋》全文读完,现场早已激动不已。这般的赋,可当真是千载难缝。
      姬澈如获至宝般的从亭台上走下:“天才之作啊!”疾步向漫漫长廊尾间殷念远的坐席走去,可见到的却是人去楼空之景,只剩书案上被镇条压住的四首诗文。
      “殷公子呢?!”他拿去诗文,粗略的翻阅,心下更是波澜层涌,激动的问着宣读殷念远诗文的书童。难而书童却是困惑的摇头,他也不知那殷公子到哪去了,分明刚刚还在这啊。
      殷公子就这么走了,留下在书童宣读其赋时挥墨书写下的以四时令为题的《游姬府苑四首》,其中春时为最,尽显春时之暖。尤其其文中“清风渐绿满园色”中的一个“绿”字,聚形容词与动词于一身,既说出了春之色彩“绿”,也道出了春日之暖,更显出了春日之动态的变化。换上任何一字都没它来的更直接,更形象,也更令人深刻。有人曾试着用“暖”、“染”、“扶”等字作替代,可效果都未“绿”字来得妥贴。
      只可惜殷念远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留下“满文大撼诗文会”,将姬府中各大名士撼动的个半死。未出半日,殷公子的诗文便传出的府外,诗文上戏剧般变化的故事也顷刻间传遍了郯城的大街小巷。什么叫“洛阳纸贵”,殷念远的《江南赋》及其《游姬府苑四首》便是实实在在的例子。在深得姬澈即郯城另外两名文豪大家的赞赏与推崇之后,郯城的文士学子们莫不争相品析,逐文逐字的推敲品阅。也因为殷念远轰动一时的诗文,姬府花园在数十年后竟然成了个大文豪学士们首推的聚集畅游之地。
      殷公子之名,未多久便随着诗文的迅速流传而撼动了整个闽州,此后又迅速传至了相邻的吴州、楚州、漳州等地,只是短短一个月时,殷公子之名便已撼动了整个文坛。然而令人怪异的是,人们知道《江南赋》、《游姬府苑四首》是殷公子所作,可殷公子究竟是姓甚名谁,大家都不清楚,便是殷公子长何样貌,人们也不清楚,众人只知道殷公子先前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穷书生而已。据那宣读殷公子诗文的书童描述,殷公子似乎是个极其出彩之人,浑身光华宛如皓洁之月,让人过目难忘。这般之人,姬澈等人理当寻得到,可是整整一年时光,他们还是一无所获。若非是数年后有京城官员对照过其诗文笔迹直断言其殷公子真实身份,他们还将一直不知那个寻找多年之人,竟然就是名震四海的逍遥侯。
      逍遥,殷念远自来便是如此,不为名利所惑,也不愿情谊所辱,一身宛若清风弄月,闲云四出逍遥。只是他虽能做到不贪念权贵,不喜名利,但“情谊”二字他却是久难摆脱。幼时为其慈其姊,而受困飞鹰城十四年久;后来又感念帝王之恩,又受命庙堂且近十五年时;到如今,因同心蛊而与烟萝的牵扯加深,让他欲自遨游天地之心给慢慢收拢了起来。他对烟萝的在乎早已渐渐超出了他自己的掌控,他是该忧心,是该烦躁的,然而他对此却是越发的性致浓厚了起来,心痒难耐的想知道自己对烟萝的在乎究竟可以到达和程度。而这种心痒难耐之事可是从未有过。
      当日前往姬府凑热闹,并非是何真的心血来潮。
      以“殷公子”之名赴宴,是因为殷念远自信自己的文墨必然会引起他人的注意,从而以此暗中告之现不知身在何处的烟萝,因为他自信烟萝自会知道“殷公子”究竟是为何人,若得消息,她必也会想方设法到郯城与自己取的联系;再者天下殷姓者虽不多,但在郯城,殷姓却称得上是号大姓,故而“殷公子”由郯城传出,反正也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适时抽身,便可风轻云淡的四方云游去也。然而他虽是自信自己的笔墨会引起他人注意,但却没料到会引来的如此的大震撼力。文坛的风波,不是他所能预知,的“洛阳纸贵”的现象似在是太出乎他的掌控。他只是预想过自己的文笔会在郯城引来狂澜,却没料到过狂澜会扑过郯城,盖过五州十一城。这样一来……还真是麻烦了。失策啊!殷念远不得不怀疑祁绥是否没有真正的文才了,怎么自己那随性而作了几个诗赋会引起这般大的凡响?
      ……
      现时已过六日,可邬二小姐的消息依旧全无。二爷对此似乎不曾放在心上,悠闲之极,照旧四处游玩。说要寻邬二小姐的人是他,可却从未见其行动过。说是到郯城游赏,他倒是真的是游赏来着,从头到尾连“邬二小姐”半个字也没提过,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
      坐于船篷中的石邈与华老先生不尽对看了眼,有些怪异的看着船头负手而立的殷念远。
      一身雪色春袍,玉冠束发,衣袖随风飘飘而舞。何谓“九天仙人入凡尘,飘飘欲羽而登仙”,或就是眼前之人的这般景象吧。说不上是为什么,只觉得平日里虽说也是游赏观玩,却不似今日这般,像似在欣喜着的企盼着什么般。唇上隐隐的笑痕,如飞花飘过,留下淡淡清香,令人为之失神沉醉。
      絮翻飞,花娇红,杨柳间点点嫩黄,映日而越发娇艳逼人。水波粼粼,点点金黄。两岸湖光相应,互衬为镜,阴色相融。至湖心,或仰或俯,却为天地一色,泛蓝中带着点点流白。湖中几艘雕栏画舫,映着暖暖春日,和着煦风,缓缓而行。期间有美人为歌,伴着丝竹之乐,穿透画舫,四方游弋。
      只是这般的如画之景,于殷念远而言,却是少了些令其沉醉的意境。也是,再好的景物若无人陪赏,就如女子梳妆画眉却无悦己者般,少了几分舒心悦意。虽说殷念远身边有石邈、华老先生作陪,但这陪赏并非人人皆可,白丁无法同礼缨族相交,兴致不一者同样如此,因为陪赏的不仅是如画的风景,而且还有彼此的心境。如殷念远这般诡异难懂的心性,大概除了烟萝之外便在无他人了能了解通晓了。
      “二爷,”石邈忙走到殷念远身边,恭敬的唤着眼前面若玉冠的男子,“都已六日了,一直都没小姐的消息,难道我们真的不去找小姐吗?”他看了眼身后船篷中向自己挤眉弄眼的白须老人,面带几分难色,恭谨而小声的问着。
      眼前之人的心思太过缜密,也太过复杂,以自己这等资质,怕是一辈子也猜想不透其中缘由。其实说起来,何止眼前之人让自己猜想不透,就便是那个邬二小姐也是同样,一个心思,数十个弯弯,自己哪猜得着。这般两人日后若真生活一起,互相猜测着彼此的心思,会不累吗?
      殷念远眉眼微抬,看了眼石邈,淡笑道:“谁说没找她着,再说……”他眸光不觉向东湖岸处仰望而去,半晌后接道,“你怎知没她消息来着。”他脸上笑意加深,眸光温文若水,语音中不觉带着点点喜悦,似盈盈平静的大明湖中泛起的星星点点的水波,却不易察觉,“看,那不就是吗?”他看着江对岸的一个身着翠绿春衫的清瘦少年,抬指笑语。
      “他?”石邈诧异,华老先生也是迷糊不解。虽说相隔过远,但以练武之人的眼力而言,那并非算远,足够他们打量个清楚。那个少年,他们见过吗?
      “对,就是他。”殷念远淡笑而语,转而吩咐着船篷对面的撑船之人道:“船家,靠岸!”
      船篷荡着粼粼波光,不急不缓的向对岸那个清秀少年靠去。对岸少年的面容也因此而越发的清晰了起来。
      这般的容貌……如月似玉,温润莹洁;若烟似雾,轻盈缥缈。
      “邬……邬二小姐?”石邈震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呆站在船头,就便是船已靠岸,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立着。邬二小姐不是被绑架走了么,怎会出现在这?二爷这几天待在这郯城,难不成就是为了等邬二小姐?可是……他们什么都没做啊?
      烟萝看着眼前停靠住的船,淡眉微扬,淡含笑的向石邈颔首失礼:“石公子,多时不见,别来无恙。”疏离淡雅,她一直是这般对待他人,转而对上那个满是优雅清贵之人,“大哥。”她唤着殷念远,眉眼弯如新月,说不出的清雅。
      “等候多时了吗?”殷念远淡笑的问道,温文若水的声音将满心的欢心盈盈抚平。
      “善好。”烟萝含笑而答。
      殷念远颔首,温润而语:“这几日,受忧了。”如墨玉般幽深的眸光中折射出几丝浓浓的怜惜,及其几分深深压抑的相思意,深得如同说不出的炙热,如灼灼烈火。
      对视着这般浓烈的目光,烟萝不禁有些尴尬的低垂下头:“是小妹让大哥忧心了。” 只是虽说的是歉意话,可是让旁人听来却如同敷衍般,风轻云淡着。
      华老先生一步踏上岸,有些怪异的看着眼前两人的互动,客客气气,倒是生疏的很。二爷那夜的急虑似乎是一场梦般,转眼便逝。
      殷念远看着烟萝,只是柔和一笑,将烟萝的不甚自在细细的放入眼底。向旁的华老先生引荐道:“烟萝,这位便是华震南华老先生。”
      烟萝随着殷念远的指引快速的打量了眼华老先生,迈步向其抱拳施礼。脸上微微上扬的笑意温文淡雅,透着清河的话语徐徐向华老先生传过了过去,似如此时飞扬的清风:“华老先生医理绝伦,武林华佗。小辈素来久闻华老先生大名,今终有幸见到华老先生,实乃三生之福,久仰久仰!”虽说是温和有礼,却也淡含着几分疏离。
      她说的客套,也说的得体,可却让殷念远眉头不由的凝结了起来。
      华老先生没注意的到殷念远微微揽起的眉心,对于烟萝这般推崇的话语,他不禁有些飘飘然,忙笑回道:“惭愧惭愧!”
      烟萝淡笑,又对上殷念远,启口道:“大哥可曾用膳?”连夜赶路到现在,她是一口水也没喝过,更别提是半口饭食了。所以结论是:她饿了!
      殷念远微讶,盯视着烟萝,不可思议般的良久良久,就到最后竟然压抑不住心底的潮涌,伸手轻轻抚上烟萝凝脂般的面下,痛惜般的道了句:“几日不见,你还真是清瘦了几分。”后便低低笑起,笑的慵懒,也笑的压抑。拉起烟萝,便往湖外最近的一家酒家走去。没人注意到殷念远眼底升起的薄薄怒火,阴冷的宛若寒冰,令人毛骨悚然。
      身后两个莫名其妙之人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现才是巳时三刻而已了,他们怎么往酒家走去?要休息,也该是重回客栈吧。还有邬二小姐的问话,明明是已时了,怎会还未用早膳?这般的问好也太假了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扬名(一)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