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紫禁城》墨上年少

46、先发制人

　　这日，芳仪想着准备入冬，需要给各宫妃嫔准备些时节的事宜。

　　虽说各宫的妃嫔按照位份，皆有内务府来打点各位主子的份例，但是芳仪深怕内务府有攀附权贵之风气，而导致后宫一些稍为品级低或没有子嗣的妃嫔没有得到相应的份例，一直严格把关。

　　这时，芳仪正在宫内翻看册子，而云绕入宫已多日，皇宫能逛的地方早已逛了个满足，已经失去了初来的新鲜感，反而落得天天喊着无聊。

　　香堇说要教她刺绣，她本也耐着心性学了几天，但是刺破手指还把小鸟绣成了小鸡，恼羞之下就不学了。

　　倒是她和绿珠的小丫头挺投缘的，每天都黏着绿珠。芳仪心想香堇较为年长，行事老练自然少了些寻乐趣的性子，而她和绿珠年龄相仿，小女儿的心思自然靠近些，便由着她俩去了。

　　康熙走入坤宁宫便看见自己的结发妻子正坐在金丝楠木罗汉床上，身子斜靠坑桌，手上拿着羽毛笔在册子上细细书写，也许是太入神，连他悄声站在身后也未能察觉。

　　从她细肩看去，能看见册子上娟细柔软的字迹，她的字体很独特，如行云流水般，却又不失心性表露出来的柔情似水。

　　那根长长透着绚丽色彩的羽毛，是大前年她的生辰时他所送予的，只因她曾经说在西洋地方皆以这种羽毛特制的管笔来书写，如此写字便利不费力，还能避免笔墨沾污衣袖。

　　现在他自是明白自己这位想法独特，心有大千世界的妻子不是寻常人也，她了解他想要去了解的世界，她熟悉他所要探究的秘事。

　　先帝在时，虽汤若望等外国大臣扶其位，为鲜少探究西方的先进之事。但他从小对西洋的教学心之向往，却无法走出这座紫禁城，漂洋过海而去，只能从书籍中得以了解。

　　执政后，更是向南怀仁等人而学习西方先进之事。

　　她的妻子会告诉他在她的世界保留着这座伟大的紫禁城，也告诉他在她的世界人不骑马坐轿出门，而是用个轮，或三个轮，或四个轮的车子在路上行驶，也能轻易潜入江河，翱翔天际。

　　那个无法让他探知的世界，总让他向往，也让他害怕。半夜惊醒，他会看着身边熟睡的人儿，害怕有一天她回去了那个世界，而自己却无法追寻而去。

　　芳仪放下了羽毛笔，揉揉了微微发酸的颈脖，这时一双手也靠近了她的颈脖，让她一时惊得僵直了背，条件反射地回首，才发现英气逼人的大君主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背后。

　　康熙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着她，又为她拿捏了起来。

　　“让人看见大清君主在帮一个小女子做起这等事，可得留下笑话了哟！”

　　康熙听闻她的调侃却没有松开手，依旧慢慢地为她推揉着。

　　“我在你面前从不以朕称，只是因为你我为寻常人家的夫妻。寻常的夫妻之间做如此寻常之事是最寻常不过了。”

　　“那你这位寻常的相公今天何以如此闲逸跑来找寻常的娘子呢？”

　　芳仪拉下那双大手，康熙顺势就抱起芳仪盘腿坐上了坑床上。“想你了。”

　　话音刚下，温暖而细碎的吻一个个落在芳仪的颈背上，芳仪能感受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男性气息在她的颈脖间缠绵辗转，两个身体变得暧昧又燥热。良久那颗光洁的额才埋首在她的颈脖间。

　　芳仪微微喘息：“可是国事烦心了？”

　　康熙抬首，看见那细腻白皙的颈背被他蹂躏得一片嫣红，又不舍地为她轻轻抚摸。

　　“芳仪对于撤藩之事如何看？”

　　芳仪听到撤藩之事，前因后果已了然于胸。这场长达八年的“三藩之乱”战役，可是入了历史教科书的，可见在康熙时期，这场战役的重要性。

　　现心腹大患鳌拜已除，这位聪明果断的君主又大力整顿了一番朝政，可谓安泰民国，百业兴旺之景。偏偏南方仍有三位藩王令他忧心。

　　说起三位藩王，大家最熟悉不过就是那位吴三桂高富帅，而不知道还有尚可喜和耿仲明。当然对于这两位，芳仪也不太了解，只怪当时教科书把他们含糊过去了。

　　但她三月时在御书房看见过平南王尚可喜的奏折，大致就是想自己老了一身病残想高老还乡，但这毕竟是老贼，又说了想让他儿子继承平南王之位。

　　当然了，老贼面对的也不是个省油灯的君主，眼前这位是贼中之贼。自然是允许了他告老还乡，但是儿子想继位，没门儿。

　　他这种果断但容易打草惊蛇的做法，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策。既然走出了这一步，他如何不知道会惊动其他两位藩王的异心，又怎么会不把后退之路想透彻。

　　他可是爱新觉罗玄烨啊，站在无敌的高峰。

　　芳仪想及此，心反而安了。

　　撤藩是唯一能够选择的路，她还能有什么看法呢？自然是支持她这位伟大的相公的做法。

　　“你都想好了，为什么还来问我。我虽知道历史发展，可是这些历史都是因为你的决策才有那样的结果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康熙闻言朗朗大笑：“知我莫若你。唯有你才真正了解我的动机。朝中诸位大臣力主我不能撤藩，一旦撤藩，必反之。”

　　“难道玄烨你不撤藩，他们这班早有异心的老贼就不反吗？”芳仪执着羽毛笔在坑桌上的白纸上写了“其心必诛”四字。

　　“痛快！”康熙拿过羽毛笔，在后面追加了一行字：“先发制人”。

　　这对老狐狸夫妻相视而笑。

　　康熙突然把芳仪扑倒在坑桌上，惹来芳仪一阵惊呼：“玄烨！”

　　“娘子，为夫方才可是提醒过你了…”

　　然后芳仪只见那张俊脸慢慢靠近，深邃的眼里倒映着满脸嫣红的自己，最后迷失在里面走不出来…

　　那张写着“其心必诛，先发制人”的纸跌落在地上。

　　很快紫禁城又迎来了寒冷的冬季，适时正飘着细碎白雪，很快那座华丽的宫殿被蒙上了一身洁白的雪衣。

　　坤宁宫刚送走了各宫来请安的妃嫔，宫人们忙出忙入地打扫，香堇在宫内添加了熏笼，绿珠在一旁拿着一盆红罗炭。

　　云绕依旧穿得单薄,也拿着火钳子往熏笼里添加炭火。

　　她依旧一身秋衣，只是在外添加了一件毛领棉褂子，这冰天雪地的寒冬，总让人看了心生不忍。

　　“安啦安啦，冬还没有入，皇上早已命人在坤宁宫里放置了数百斤的青铜鎏金熏笼，我都快被烤熟了，哪还用穿得上冬衣。”

　　云绕对香堇的担心不以为然。

　　绿珠在一边笑着轻声道：“大前天雪还没有下的时候，云绕姑娘穿得更少些。”

　　香堇摸了摸云绕的小手，果然是暖得似小火炉般。

　　“倒是坤宁宫为什么还要添加熏笼？地下藏有火道，现又有熏笼取暖，我都得怀疑各宫妃嫔迟迟不愿离去是为了在这里取暖呢。”

　　云绕用火钳子捏了一块乌黑发亮的红罗炭扔进熏笼里，红罗炭毕竟是宫内最好的炭，坤宁宫内闻不见一丝烟味。

　　“唉，娘娘自生产后一直身体虚弱，又经历了一场大病，别说入了冬天，就是天稍微阴暗，对她来说也比正常人感受的冷上三分，最近几天娘娘似乎食欲也有所下降，时有倦意。”

　　“原来如此，可惜我医术不精，我师傅那个老头子又神龙不见首尾，否则以我师傅的医术定有办法。”

　　“如果云绕姑娘回头见着了家师，定不要忘记为娘娘觅来良方。娘娘出阁前，我便侍奉左右，这些年娘娘遇奸人所害，又遇失子之痛，日子过得何其艰苦，都怪我没能侍奉好娘娘。”

　　香堇想起当年被追杀的事情不由得心里打了个冷颤，眼前现都是娘娘的最贴身的人，有些藏在心底话难免就说出来了。

　　“当年庆幸得你和你师傅救娘娘于悬崖底，现最令我忧心的还是当年害娘娘跌落山崖的奸人未必绳之于法，我无法不每天一刻不离地侍奉在前。”

　　“为何当年兹事体大，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云绕疑惑道。

　　香堇深深地吁了一口气：“怕是皇宫太大，藏的秘事太多了。我随娘娘入宫多年，看着宫里头的事情，看在眼内，明白在心里。又有哪个角落不洒上几滴鲜血，又有哪个宫里没有一丝哀怨。我们活在底下，管不住天上的。”

　　香堇见熏笼已经填满了炭，便让绿珠把剩余的木炭拿出去搁置好。

　　云绕抿嘴一笑：“芳仪姐姐心善，善心之人总有善报的，邪不能胜正，恶人终有恶报时。我师傅说的。”

　　云绕话音刚落，却听闻门外传来异响。与香堇二人走出门外一看，绿珠不小心撒了一地的木炭。

　　香堇连忙扶起绿珠：“你这丫头平时做事灵巧，怎么今天如此冒失了。”一边责怪，又一边和云绕一起帮忙把木炭收拾起来装回盆里。

　　绿珠连连道歉，急得眼珠子都冒水了。

　　云绕连忙帮忙说话：“香堇姐姐，你瞧着雪天地滑，绿珠也许是没看准路才出了这岔子。”

　　香堇也没真的入心里去责怪，看绿珠没摔伤松了一口气：“我也只是怕这丫头摔伤，既然没事儿就行了，衣服都被沾湿了，快回去换过一身衣服再来侍候娘娘吧。”

　　绿珠忙不迭地回应，拿着盆子快快走出院子去。

　　“香堇姐姐，我去看看绿珠，没准她都哭起来了。”云绕说完也跟了上去。

　　“也好，你就去看看那丫头吧。平日那丫头就胆子小，我刚才严厉了一点，现心头也许委屈了，我且去服侍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