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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游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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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流着泪,看着言几拖着行李坐上了返程的车。延延迷惑而安静地偎依着我,而我,无法对儿子说出任何解释。
姐姐姐夫也回到了家,他们没有孩子,对延延挺宠爱,我把五万元钱交托他们,分期用于延延的成长,补贴爸妈的日用。赵刚再令人厌憎,我却无法再剥夺延延的父爱,只有将延延留与他。
这笔钱平复了言几突然离去引发的风波。
陪伴延延三日,讲了无数个童话,说了无数句妈妈爱你。
还告诉延延,每个好人,终有一日,会到天上,化作星星,守护自己最亲爱的宝贝,给他祝福。
延延说:“那我要做好人,陪妈妈一起变成星星。”
送走延延,我整夜无眠,风雪拍打着门窗,催促着我快做决定。
“他比我更配得上你这般晶莹剔透的女孩……娶你为妾,却是对不住你……你是个贤淑真诚的好姑娘……”延基说,言几说,他们都说我好,他们不会不要我的爱……
盯着窗外净白的大地,不见任何雪下的污垢。有极美极纯的存在么?不知道答案的我,决定了去找。
重返锦城,按响门铃,面对言几俊雅却又陌生的神情,我踯躇着开口:“我,来取自己的物件,还,你的钥匙。”他侧身,放我入内。
默默地收拾包裹,顺带将凌乱的房间整理好。又去厨房做了饭菜,做了三餐,包装好,一份份地,放入冰箱。
时间在沉寂中分分逝去。一个小时、两个小时,闷坐客厅的言几,终于走到我的身边:“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克服我自己。我不能实现娶你的承诺,做不了别人的父亲,也没能力担当未来。我会补偿你对我的照顾,这是两万元存单,拿去做点小生意,找一个比我更适合的结婚对象吧。”
苦苦支撑的,彻然坍塌了。痛楚由胸口冒出,弥漫全身。仅存的骄傲敲打着耳膜:你是李仙蕊,高贵地为爱而亡的大唐女子!只有泪,不争气的泪,依旧模糊了视线。
我昂着头,不让它们滑出。僵硬着身子,忽视他递来的阿堵物,扔下包裹,朝门口迈去,再无言语。
身后,传来刘言几眷恋的声音:“小芳,我不怪你骗我了。或许,在你我未嫁娶前,我们还能做朋友?你可以留下,咱们做不了夫妻,能否做性伴?”说到最后一句,他似乎难以启齿,声音已低至蚊鸣。
我凄然回转,摇摇头,继续朝外走。
“你不愿意?为何不要钱物?你的情况,需要这些啊?”
频频摇头,却再不回首。
哗的一声,关上门。
我直直沿楼道朝上、朝上……
天台,挤着冻得簌簌的几只鸽子。冷冷的风,翻卷着几盆残花零落的叶片。
一片还绿着的叶子,被风强行带离了,怔怔地跟着她,一步步,一步步,抛离两世的坚持,厌绝了无谓的守候。
我的身子随叶片飘舞在空中,听到了刘言几恐怖的狂呼:“不要!”
是的,他不要我了,他变了,被这个无奈的文明时代改变了。
我想安息了,再不做追逐爱的女人,甚至,再也不要往生。
每每求仁得仁。这次,我真的成了游魂。
堕地的瞬间,我亲眼看见了张芳的躯壳鲜血迸出。
围观的人、警察、刘言几的同事、家人,每个人都唾沫横飞,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我不知道怎样彻底消亡,怎样摆脱听见、看见的一切。只好随冥冥中的安排,盘桓于刘言几的周遭。
他很颓丧,在张重瑞利落的安排下,应付着张芳坠楼后的杂务。
警察询话,排除了他杀可能;“为情自杀”结论一出,刘家人集体吁了一口气。
而这厢赶来的张芳爸妈与姐姐、姐夫,却不依了。除了些许悲愤,无非索要更多的赔偿。刘言几,对不起,令你破费良多。
哭闹、撕打,乱作一团。
冷冷地看着,只有一丝对延延的念想。
其实,我不过是延延的替身母亲,她生身的娘早在赵刚令她跌跤的事故中陨命,即便活着,也是世人眼中的呆痴,令延延更觉羞辱吧。我替代母职时,应予延延留下了子宫温暖的记忆。这是我于第二世唯一觉得有价值的事。
最终,刘言几东拼西凑,支付了八万元赔偿,张家满意地捧着骨灰北返。
一个星期下来,刘言几形销骨立,心中有悔,悔的是怎么误信了张老板,遇人不淑,惹来了天大的麻烦;更增怨意,怨的是何以招致跳楼报复,名财两空,为人诟议。
重瑞夫妇在陪他。
谭晶开解道:“这样的结局算好了。花些钱,早了结。她去了倒好,省得一哭二闹三上吊纠缠你,非叫你当她儿子现成的老爸,后患无穷。这种经历特复杂的女人,心眼极多,肯定是做跳楼秀,做得太过才失足的。别太自苦,不关你的事。”
“是啊。我们家小晶说的是,言几,不必难过。”
“我就算有点自责,不该不了解清楚就跟陌生女人上床、同居,也被她跳楼骇人的举止打消了。现在,我气不过命,为何总犯煞。人家恋爱,你情我愿,分手就分手,哪有功夫弄这样大的动劲儿?没文化就没理智,轻贱生命,伤害活人。”
如果我能笑,那笑声一定很可怕。二十一世纪的先进,恰这般揣度人心?
倾尽所有的能量,竟然产生了气流,窗帘飘动,报纸被刮翻在地。
刘言几不耐烦地起身,关上窗,拾起报纸,骂一句:“鬼天气!”
此外,无人察觉异样。
是啊,人们已经不迷信神佛,迷信科学。不敬畏天地,只敬畏私心。
我无法诉说,即便说了,谁会信?出身已定,是非已有。
还好挣脱了□□束缚,激动只有一刻。
灵魂如波如流,纵然人心似海,而我,就是海的一部分,再不为兴风作浪苦。
淡淡地看下去,看冥冥之中如何造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