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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卖身契 ...

  •   “笪溪,男,27岁,1985年10月23?”能让我耳朵怀孕的声音念到23的时候微微上扬了一把,虽然只上扬了三度,却也没逃过我的耳朵。
      会面依旧是在樊东方的专家诊室里,这次只有我和他,他坐着,我站着。我把我的简历给他之后,他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便开了腔,只是不知我这普普通通的生日哪里引起了他的兴趣,所以我只能微笑着保持沉默。

      樊东方似乎也没让我搭茬儿的意思,自顾自地又继续往下念了:“汉族,党员,经济学硕士,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念到这,樊东方声音一顿,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妲己,没有相应的中级以上职称,你这个经济学硕士是怎么考的二级?”

      我看不上樊东方,樊东方似乎也不怎么看得上我,兴许是我们八字不合。
      怎么考的二级心理咨询师我自然没必要告诉他,我维持着完美的恭敬笑容,随意道:“我先考的三级。”

      樊东方未置可否,随手将我的简历扔到了桌子上:“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准备简历,你就弄了这么一页纸来敷衍我?”

      “我想,自始至终我都对樊老师表示了足够的尊重。”我心底开始衡量,为了给我们头儿一个“难忘的回忆”而在此受樊东方的刁难是否值得了。

      “妲己,你这样的尊重显然是在蔑视我的洞察力……”樊东方指尖点着桌子上的简历,声调斯文优雅,“请问,你的咨询时长在哪?能够证明你的咨询时长的案例逐字稿在哪?来做我的助手,你提交个人履历的时候连咨询档案都没有,还敢在这跟我说尊重?”

      “我所获取的证书,我所擅长的咨询技术,全部都在简历上。”我无声地加深了嘴角弧度,“我想,这些足以表示我的认真与诚意了,樊老师。”

      “呵!”樊东方意味难明地轻笑了一声,目光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我开始背诵我的简历,“国家三级婚姻家庭咨询师,高级沙盘治疗师,高级催眠师,高级NLP执行师,擅长绘画疗法,箱式治疗,催眠,笔迹分析,意象对话,精分,认知,行为等咨询技术……啧!”

      樊东方靠在椅背上,肆无忌惮的目光渐变成审视:“博学多才的小妲己,请你用一句话简练地给我解释一下什么是精神分析。”

      这个斯文俊雅的男人分明只是优雅沉静地靠坐在黑色真皮沙发椅里,却仿佛有一种不容人反驳质疑的场压抑着我,让我不由自主地忽略了他几次三番的“妲己”,轻轻舔咬了下下唇,轻声道:“精神分析就是自由联想,是神经错乱症的一种治疗方法。”

      樊东方凤眼无波,虽不见喜怒,但显然我这中规中矩、甚至堪称毫无思想的答案并未令他满意。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樊东方,突然发现,那张天生寡情脸敛去了斯文的笑意之后,竟显得格外薄情:“请樊老师指正。”

      “我的时间只会用来指正教导我的助手和学生。”樊东方抬手看了下腕表,“说说你最专精哪种咨询技术。”

      哪种都谈不上专精,我有这些证书,学过这些技术,不过是因为我有这个便利条件。
      当然,我不能这么回答,毕竟,我来此是身负“圣命”,有“目的”的。
      虽然我十分看不上这个男人,但我并不想表现的太过难堪,我的自尊不允许我在这个让我感觉很……牙疼,没错,就是老肉含着硬骨头,嚼起来十分牙疼的男人面前出丑,因此,我十分谨慎地选择了我最为熟悉的技术:“沙盘。”

      果然,不出我所料,樊东方起身往门外走。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肆无忌惮地打量樊东方。
      修身的米色休闲西裤包裹着修长笔直的大长腿,迈着几乎不差分毫的步子与我擦身而过,我嗅着淡淡的古龙水味转身跟在他身后,险些被他那性感的腰身晃乱了思维。
      这个该死的男人,简直忒他妈可口!
      如果没有自我压抑,全凭本我做主,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办了他。如果把他丢进天下大同的国度,这个男人或可倾国。
      许是我盯着他屁股的视线太过火热,樊东方骤然停住步子,半转过身子,意味难明地盯着我的眼睛,以不容置疑的语气优雅地命令道:“跟我去沙盘室给我做次沙盘,你最好利用路上这一分钟的时间想好该怎么操作,我的时间很宝贵。”

      我掀了下眉梢,空手做了个脱帽鞠躬礼,调笑道:“遵命。”

      樊东方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转身,边走边轻斥了一句:“还有,让你的自我做好守门将。”

      “……”有真材实料的心理咨询师太让人糟心了,这强悍的洞察力,简直强/奸了我自由幻想的权利。

      *

      樊东方说是一分钟,果然是在第六十秒的时候推开了沙盘室的门。
      沙盘室大约25平米,贴着米色墙纸,正对着门有个封闭式小阳台,阳台上高低错落地摆着几盆生机旺盛的绿萝,靠近阳台的地方有一对藤椅,藤椅中间的圆几上摆着一包纸抽,显然,那是访谈的地方。

      我随手在门口的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温水,自动切换进了沙盘师的角色,对停在门口的樊东方微微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好,里面请。”

      待樊东方施施然坐进了左手边的藤椅里,我把水放在他身前,坐到了他对面:“今天来,我们要谈些什么?”

      樊东方沉默不语,垂着眼,不紧不慢地转着纸杯,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长长的睫毛躲在黑框眼镜下,缀上了点点彩色光斑。
      我隔着不足一米的距离,安静的欣赏着那张似是刻刀雕琢出来的脸,竟仿佛从中体味到了忧伤的意味:“你在忧伤。”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樊东方缓缓抬眼,凝视着我,目光似恨似爱,波澜迭起。

      明知道是假的,我依然被这深情的目光震颤了灵魂。
      我不由自主地回视樊东方,过了足有一分钟的时间,这才按捺下了猛烈跳跃的心脏,平和地建议道:“如果你不想开口,那么我们换一种交流方式,可以吗?”

      樊东方垂眼,握着纸杯沉默了一瞬,轻轻颔首表示了同意。

      我起身,将右手手心朝上递到了樊东方眼前,做足了邀请的姿势。然而,直至我胳膊都要酸了,樊东方这才把他那四根修长的手指放到了我掌心里。
      我轻轻合拢手掌,略微用力,及时阻止了试图抽离的手指,指腹的薄茧蹭在我掌心里,那种痒似乎顺着我的手臂一直蔓延进了我心里。
      我不由疑惑地审视了樊东方一眼,他,依旧完美地演绎着一个有自闭倾向的来访者,似乎刚才我所以为的挑逗只是我的错觉。
      我握着樊东方的手,把他引到沙盘旁,将他的手引向沙箱,想让他触摸沙子,然而,在即将触摸到沙子的瞬间,他的手指却突然抽离了我的掌心。
      我抬眼看向樊东方,刚才那颇为安静忧郁的人已然恢复成了斯文俊雅的樊老师,樊老师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子,刀刀刻进了我的心里。
      我知道,他突然中断这场咨询,就意味着他已经不耐烦继续陪我浪费时间了。

      我最为自信的沙盘,却只勉勉强强完成了访谈便被叫了停。
      我耸肩,压下心底兀然生出的后悔与不甘,佯装无所谓地笑道:“看来我没有这个荣幸成为樊老师的助手了。”

      樊东方未置可否,转身走到门口右侧的洗手台前,慢条斯理地洗完了手,这才从镜子里看着我漫不经心的点评了一句:“访谈做的一塌糊涂。”

      我手半插/进西装裤口袋里,踱到樊东方身后,越过他的肩头看着镜子里那张天生薄情相的脸:“请樊老师指正。”

      樊东方唇角微微扬起三度:“我说过我只指正教导我的学生和助手。”

      我手指在裤兜里蜷成了拳:“请樊老师给我个向我家头儿交差的借口。”

      樊东方转身,视线略微下垂,盯着我的眼睛,轻笑道:“结果如此趁你心意,我以为笪校并不需要我替你想借口。”

      樊东方大约比我高出五公分,不足一尺的距离面对面站着,说话时呼出来的体温似乎全部洒到了我的脸上。
      我略微扬起下巴,颇有几分不甘示弱意味地回视着樊东方:“如果我说我后悔了,樊老师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知是什么愉悦了这个男人,自初识至今,笑意首次溢满了他那双凤眼:“当然可以,不过以你面试的表现,只能从最低等级的助手开始做起,你可愿意?”

      我扬起嘴角,自信地轻笑:“我相信,我很快就能够成为樊老师的第一助手。”

      樊东方哂然一笑:“未来的一助先生,现在请你替我准备车,并在十分钟之内到人事科办完你的入职手续,十分钟后我要去T大附近一趟。”

      我突然有点好奇樊东方到底是什么来头,29岁的主任医师,占据着乐成中心医院心理科位置最好的专家诊室,招个助手进乐成市最具规模的私立医院就跟定了份外卖一样随意,说入职便入职。
      入职手续就像卖身契,我虽然也起了留在樊东方身边做助手的心思,但并不情愿就此卖身。只是形势比人强,我暂且只能顺从,并在求知的同时无伤大雅的反击一下樊东方以取得阿Q式精神满足:“樊老师,你说什么是精神分析?”

      樊东方似乎已然洞悉我心,十分不科学的以仿若传说中的宠溺目光裹了我一瞬,漫不经心地道:“我知道我的行为是被我的意识支配的,我要问问无意识为什么这么支配。现在,你还有九分钟的时间办理入职手续,并准备车。”

  • 作者有话要说:  弗洛伊德:本我,自我,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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