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夜》说书生

4、相逢与转生

　　血色的圆月已敛去妖冶之气，在渐渐泛白的天空中慢慢消失。
　　此时平安京里，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活计。而大江山上的百鬼夜宴也早已结束，妖魔们都躲到了树荫下，或是山洞里，打起了盹。
　　山上除了一座巍峨又阴森的宫殿外，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其实那些妖怪们的力量都是很弱小的，他们的力量甚至不足以影响树木的生长，花草的荣枯。不过是借着酒吞童子的威名作威作福，报复一下以前欺负它们的人类。（其中有很多小妖，如洗豆僧之类的，都是被他人欺负致死的可怜人演变出来的，他们对人类怀着恨意，但又残存了一点同类的关怀，很是复杂。）
　　然而，在大江山的山脚下，正蹲着两人，一白一黑，正是来给秦墨的魂魄找肉身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
　　晴明蹲在地上，正一个劲地往手里攒土，弄得手上黑乎乎的，搓成了两个小土球。
　　博雅不解的蹲在他身边，疑惑的看着，“晴明，你这是干什么呀？攒土干什么，脏死了。”
　　晴明没做声，拿起了那两个小土球，一把按在了身边博雅的肩头上。
　　博雅大吃一惊，“噌”的一声弹起来，想要把肩头的土给拍掉，可是任凭他怎么用力，那两坨土就是牢牢地粘在他的肩膀上。
　　“哈哈，没用的，我拍的土是没人能拍掉的。”晴明拍了拍手，笑着站起来，念了句洗御咒，手上的土灰就不见了。
　　博雅瞪着他，“晴明你这是干什么！”
　　“哎呀，莫要生气，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言辞中虽有道歉之意，但那神情明明就是恶作剧得逞后的坏笑，“博雅你不知道啊，这大江山上的妖怪们对我的气味十分敏感，只要我一踏上山，他们就会知道我来了，就会把我想要的东西藏起来，这样我就不能上山去找东西。要想上山，就得瞒过他们的探查。”说着，伸手拍了拍博雅肩上的土，那土就好像和博雅的衣服融为一体了，不仅拍不掉，还不会沾到手上。
　　“这山上的土有他们自己的气味，可以掩盖掉我的，所以上山前要往身上抹一点，这样就不用担心被发现了。”
　　听完晴明的解释，博雅的脸更加黑了几分，“要掩盖你的气味，为什么土在我身上？”
　　“因为我穿的是白衣啊！”
　　果然，又是晴明的恶作剧。晴明的性格有时候还真是恶劣啊。博雅默默的想，有种深深的无奈感。
　　晴明一边笑着，一边伸手画了一个圈，把博雅和自己都圈在里面。“这个圈是隐形去音的，外面听不到也看不到圈里。走吧，我们上山找东西去。”
　　说着，两人顺着山路走去，隐没在山林深处。

　　大江山上，那座阴森的宫殿里，酒吞童子独自坐在大殿之上，脚边是昨夜带回来的池田姬的身体，并没有变得冰冷僵硬，而是像活着一般红润。
　　酒吞童子曲着一条腿坐着，修长的手上尖利的指甲在覆眼的玄绫上摩挲，“他们要找什么？是你吗？”
　　一抬手，地上的尸体飞了起来，落在了宫殿外的一块大石头上。
　　“呵呵，无法再容忍我了吧，到了要铲除我的地步了吗？我们之间的战争终于来了”虽然是轻笑的语气，但尖牙刺破了下唇，溢出一滴鲜红的血，在雪白的脸上分外刺目。

　　再说晴明和博雅。
　　两人晃悠悠地走到了山顶上，一路上博雅都皱着一张脸，斜着眼睛瞪晴明。晴明则笑嘻嘻的跟他保证，回去后一定会用洗御咒帮他把衣服弄干净。
　　其实博雅早就不生气了，只是他想每次都是晴明整他，有些气闷，这次自己佯装很生气，吓一下晴明，扳回一城也不错，不过好像没成功。
　　到了山顶，两人伫立在宫殿前，博雅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迟钝如他也感觉到了晴明情绪的变化。
　　晴明一直都是很神秘莫测的，虽然他总是笑盈盈的，但你很难分清他此时是真笑还是假笑。他只是长了张像是在笑的脸，与情绪无关。
　　博雅就亲眼见过晴明笑眯眯地请一个请他办事的他很不喜欢的官员进屋，却用密语传音给门神君，让门神君绊倒官员和随从，让蜜虫（花草神）叫来蜂群在门后起舞，蛰得官员“哎哎”直叫，然后让天一姑娘变作巨大的蜘蛛精去扶官员起来。那官员一看是蜘蛛精，吓得夺门而逃。逃到了来时经过的小桥上，就听见小桥说：“晴明大人让我传个话，说他家里久未清扫，怠慢您了，望您见谅。”说完，伴着桥身的抖动，还“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吓得那官员掉进了水里，好不狼狈。而整个过程中，清明都是笑嘻嘻的。
　　然而此时，他脸上少见的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是目光直直地望进宫殿里，感觉空气都冷了一些。
　　宫殿里，酒吞童子也望着晴明，目光如炬，一转不转。
　　就在这两厢对视的时候，一小缕青烟从晴明的衣袖中冒了出来。晴明眼神一凛，回过神来，立即收紧袖口，又露出了招牌的笑容。
　　虽然只是短暂的时间，但博雅还是感到了晴明的变化，他不知道宫殿里面还有酒吞童子，只是有些担心晴明，刚想要开口问问，就见晴明迅速收紧袖口后，走到了大石头旁，抬起手，一团柔和的白光过后，石头上池田姬的身体就不见了。
　　原来，就在他们面前不远的地方，有块大石头，上面好似睡了一个女人，只是他们刚才就只注意了宫殿，所以没看到。
　　晴明收了尸体，又看了眼宫殿，回过头，笑眯眯地对博雅说：“找到了，我们回去吧。”
　　博雅愣了愣，还在想着晴明刚才的反应，只是呆呆地回答道：“好。”
　　两人离开后，大殿上的酒吞童子微微动了下身体，抬起手，轻轻按了按胸前左边锁骨处的一颗绿豆大小的红痣，这里，有些发烫啊。刚才那一丝青烟是什么？怎么会有种熟悉的感觉？

　　离开大江山的两人回到了晴明的住所。
　　晴明伸出手，一团白光笼罩在门廊上，白光过后，一具美丽姑娘的身体就躺在了里面。
　　“啊！这不是池田大纳言家的池田姬小姐吗！”博雅忽然惊叫起来，“她这是怎么了？”
　　晴明没回答，而是展开袖口，将一缕魂魄放了出来。那魂魄在池田姬的身体上盘旋，随着晴明口中的咒语，慢慢地被吸进身体里，与之融合。
　　池田姬的身体散发出淡淡的金光，随着金光的消失，一双凤目缓缓睁开……
　　博雅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因为此时的池田姬模样已稍稍变了一些，感觉好像变了一个人，但又好像没变，教人分不清楚。
　　晴明收起了念咒的阵势，站在一边等着那姑娘完全醒来。
　　不一会，姑娘坐起身来，睁大了眼睛环顾了四周，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看向晴明和博雅，略感无力地说：“别告诉我，我穿越了。”
　　“你们把这个称为穿越吗？还挺贴切的。”晴明笑嘻嘻地回答。
　　闻言，姑娘颓然垂下头，又成大字型躺在了门廊上，一脸“我收到了惊吓，我需要缓一缓”的表情。
　　没错，这个进入别人身体的魂魄自然就是无处可去的秦墨了。她躺在池田姬的身体里，看着平安时代的渐渐亮起来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