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6.【沉思默想 - 沈思黙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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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白的月光无法穿透层层乌云，漫漫黑夜从天际边蔓延至屋檐下，如浓墨一般自上而下泼了下来，包裹住天地间每一个菱角每一条线条，最终在角落处汇聚，将光明化作灰烬。
房屋周围粗壮的树干长到二楼的高度后便开始抽枝散叶，郁郁葱葱的树冠在夏日里笼住大片的阴凉，再炙热刺眼的日晒也只剩下一地斑驳的光晕。可深夜里干枯的树枝却拧作诡谲莫测的模样，由着路灯灯光透过窗户把那扭曲的树影投射进了屋内。
窗帘被罅隙中丝丝的风吹的晃动起来，诡异的树影晃动于在床上躺着的人身上，少女黑色的长发仿佛网一般罩住了她白瓷般的脸庞，她一只手放在脑后，另一只则举着手机，她那双黑瞳中清晰地映照出手机的亮白屏幕。
「……啊啊，总算看完了……」
白欣将手机往另一边一扔，卷紧了自己柔软的被子不肯动弹，此刻无论是——尚未拉上的窗帘，还是窗缝里呼呼吹进的夜风——她都懒得理会了。少女盯着自己头顶上的天花板，心想要是世界上真存在所谓的『穿越』这种事情就好了，也不枉她看了那么多小说。
如果真的能穿越，她第一件事就是穿到自己刚刚读完的那本小说里，然后找到书内各种人物，尤其是那个男主，狠狠地把对方的脑袋敲醒，大声的问他：『你是傻的吗！！！』
能让白欣如此抓狂的原因，来源于小说本身。虽然说实话，书的内容只能算作中规中矩——无非就是女主穿越后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功勋贵族之家，在爹不疼娘不爱的情况下自强自立的女主要翻身，第一步就是和丫鬟成为了闺蜜，在宅斗和撕逼之余还开了酒楼赚钱，随后在宫宴上背诵了一首中学课本里就有的名诗，自此成为了京城享有名誉的才女，自然而然和一位必然身负血海深仇的男主勾搭上了，然后在享受了吵架、复合、误会、再复合的必经之路后，最终两人总算摒除万难后在一起了，甚至也非常走套路的生了一儿一女。
在故事的结尾，女主在一片桃花海中握住了男主的手，说出了那被用得透烂的台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确实，槽点多得不知道怎么吐才好，可白欣并不是为了女主和人称兄道弟讲平等之类的无稽之谈而头痛，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态，她起初并不想揪出各种小说内的不合理，毕竟真讲究的话，书的本身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但是——
她怎么都想不通一个背诵了『唐诗三百首精鸦的女主如何在『清穿』的前提下还被众人视为天人的？！四阿哥你是傻的吗？！说好的学富五车以及六岁识文呢？！这么明显的bug*居然看不出来？！还pia叽pia叽的拍起手跟随众人一起点赞了？！作为以后的一代明君被这么忽悠了好么？！
所以白欣很忧郁，忧郁得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读者被作者拉低一条街的智商这种事情她本来已经习惯了，可是这种强行被按着头去品翔的迷醉之感——还真是让以往神经强大的她都无话可说——少女憋屈的缩在被窝里，眼角瞥见自己放在对面书桌上的闹钟，忍了几秒才钻出了温暖的被窝。
身上传来的寒意让她硬生生打了个寒颤，几步走到书桌前，在把闹钟设置成早上八点后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意味着双休日原本可以睡懒觉的白欣不得不爬起来参加班级活动，活动主旨则是二年C组女生当初讨论时就答应了的『学园祭教室内部装饰』。
尽管期中考已经紧迫到『摆在眼皮底下』的程度，可该做的还是要提前完成。按照帝光的一贯传统，考试周时会放复习假，学生自行在家复习后参加考试，然而因为学校创立日的缘故，这次考试周结束后紧接而来的就是学园祭，时间安排紧张到学生会的人都不得不提前发出通知，让各班早早把准备工作做好。
因此，原本休闲放松的土曜日*就被强占了。白欣、佐藤葉等几个女生身为『购物组』要先去采购所需装饰，之后就要和『装饰组』在学校会和，共同完成教室内部的整改和设计。
初时知道这个消息时，白欣的表情和前桌的佐藤葉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她个人感觉后者似乎是因为午间休息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表情僵硬的。
而且，日子越是接近学园祭，白欣心底当初那种诡异的预感就越发挥之不去，她总觉得当初班内决定做『下午茶の饮食店』这种主题时，女生群体的反应似乎怪怪的，像是兴奋，但是又像是紧张，感觉像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等等，莫非她还真的进化成黄濑一天喊着的『座敷童子』了？
少女连忙摇了摇头，正欲爬回被窝里时，突然听到了门口传来的轻叩声，走过去打开房门就看到了虹村修造：「哥哥？这么晚还有什么事？」
「小白，还好你还醒着，」虹村修造松了口气，他微微弯腰低下头对着头发乱糟糟的白欣说道：「之前忘记和你说了，我送你去和同学集合吧？你对东京还不够熟悉，要是走失或者迟到就糟了……你是购物组的吧？那肯定要早点出门了，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当即有些茫然的白欣听完这番话沉默了几秒，忽然一摆手笑起来：「……不用啦，我自己能行，集合的地点什么的，同学们早就帮我在手机地图上标示了。」
「你确定不需要我——」
「不需要不需要~」少女很快接话打断了对方，语气刻意的轻松起来：「这种小事情对我来说没问题的，自己熟悉下环境可能更好呢，况且被人送过去什么的实在是……有点丢脸啊，我可不想第一个班级绰号就是『路痴』。」
——不，我已经听说了，你的第一个绰号是『神经不。
虹村脸上出现了有些尴尬的神色，可还没等他说什么白欣突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愤愤开口道：「诶呀，哥哥你怎么就不懂呢！我是不想被人发现和你的关系呀！你想想……莫非你要我接下来在帝光的时日都成为『篮球队队长的情书信筒』吗！我才不要成为那种被漂亮妹子团团包围后发现是为了帮忙递情书的角色呢！变相炫耀人气什么的最讨厌了！哥哥你的属性什么时候从『不良少年』变成『腹黑少年』了！」
——什么鬼！
虹村脸上出现了一片空白的状态，他瞬间就被女生仿佛脱肛野狗，哦，不，脱缰野马的思想打败了，一时半刻说不出什么话，于是只好点点头：「那你注意安全，带好手机，如果迷路了就打给我，明天我应该就是在家复习，不会有其他安排的。」
「嗯嗯，可是……哥哥你们三年级的不需要准备学园祭吗？」白欣对可以睡到自然醒的虹村相当的羡慕嫉妒恨。
「没有，我只是被分到了日曜日*，毕竟真正的体力活什么的都是第二天才——」少年的话还没说完，却因为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同时都听到了楼下玄关处传来的关门声，无言相对三秒后，就听到白欣有些犹豫的开口：「……是爸爸？」
「大概老头子加班了？」虹村也侧耳听着楼底下的动静。
下面传来了男人胡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白欣母亲小声的劝慰，似乎是应酬时喝多了酒，男人的嗓门也比平时大了些，可顷刻间又意识到已经是深夜了，于是话说到一半又音量骤减，导致此刻站在二楼『偷听』的两位也只能捕捉到只言片语：
「……没喝多少……胸口闷……休息……别担心……」
白欣瞥见一旁虹村微微皱起的眉头，知道他是为了『爸爸』最近各种加班疲劳导致的身体不适而担心，就连上次她看见时都忍不住去提醒对方，虽然男人声称只不过是梅雨季到来时的普通感冒，可现下看来似乎要归咎于工作了。
「小白你别站着吹冷风了，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我下去看看。」
白欣看着少年几步走到楼梯口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怔愣，她轻轻关上了房门，躺回已经冰凉了的被窝里时，心底骤然产生了几分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自己也该跟着虹村下去看看——可似乎又找不到什么理由去这么做，白欣盯着天花板，过了几秒后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原因正如她的『哥哥』虹村修造所说，她明天还有一整天要忙。
至于『爸爸』那边……她去不去都没多大影响吧，毕竟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是吗？
但此时有些无故失眠的少女却不知道，这种问题并不是是否帮得上什么忙来决定的，所谓的家庭就是待在一起互相倾诉各种鸡毛蒜皮小事情的亲人，这和有用与否，有意义与否是毫无干系的。
当然，对于现在的白欣来说——
有些问题不说出来是个心结，说出来了，就是在心口上剜了一个疤。
而她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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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另一位头疼于『家庭』或者『亲人』这种问题的少女则还没有入睡。
「……妈妈，你和我视频就是为了问这个吗？」佐藤葉脸上已经是面无表情的状态了，自己电脑屏幕里面那个妆容精致的少妇则带着几分浅笑，似乎丝毫不为自家女儿难得一见的『冰霜面容』而有所动摇，她浅酌了一口手边的红酒，放下水晶杯的同时，再次问出让少女情绪骤变的问题——
「所以说，葉，你和赤司家那孩子相处如何？」
佐藤葉敛了敛情绪，再次恢复成那种风轻云淡的模样，她想了想开口道：「赤司君是非常容易相处的人，相当体贴，也很会照顾人。」
——容易相处？体贴？照顾人？这种词汇用来形容『赤司家』的人？
佐藤美由子笑着没回话，她看着女儿眼底有些泛青的模样倒是暂时把那些想法都收起来了，可不由得又多问了一句：「所以对方是葉你喜欢的类型吗？」
「……请您有一些为人父母的自觉。」佐藤葉虽然知道自家母亲只是笑语，却因为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暗暗懊恼，她微微抿唇，只看见那个隔着屏幕的女人突然轻声笑了起来：「呵呵，葉你这孩子真是越长大就越不可爱了。」
「让妈妈你失望真是抱歉了，请感谢美利坚式教育带来的弊端。」佐藤葉毫不停顿的回复道，然而她很快就决定不纠结于这个话题。对于她来说，现在更为重要的问题则是：明明处于因『权力争夺战』忙绿不已的父母为什么要特意联系自己，毕竟那个笑得一脸温柔的母亲可从来不像她的外表那样——即使当初远在国外，他们也很放心佐藤葉自己一个人，基本从不会做多余的联系。
「所以，妈妈你到底是找我有什么事？」
「诶，你这孩子，妈妈就不能没事和你聊几句吗？」女人微微挑了挑眉梢。
佐藤葉嘴角的笑意更甚：「可以的，只是您从来不会这么做。」
「……好吧，其实这次联系你是为了给你几个『提醒』的。」
「『提醒』？」
佐藤美由子微微坐直了身子：「葉你自己也知道，虽然你们只属于小辈，但必然会受到波及，现在的场面混乱，所以分家对于本家的态度也会有所转变，如果在东京遇到了分家的人，对方态度恶劣的话，拿出本家的气势来，你的退让和包容只会传达软弱的意思，懂吗？」
「……事态有那么糟糕了吗。」
「也不是，但这世上从来不缺蠢蠢欲动的人。先出手的人胜算更大一点，在对方还没有作出任何举动时就打压了那些念头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你啊……是时候把小时候教给你的那些东西好好复习了，我和你父亲最近都不在日本，难免底气不足，可你也知道自己为什么暂住赤司家不是吗？」
「这是要我借着『联姻』的名目『狐假虎威』？」佐藤葉稍稍怔愣。
「不存在什么『狐假虎威』，大家各取所需而已。赤司家这次从中获利的部分也不少，你所占的部分不过是对方的举手之劳而已。」佐藤美由子看着女儿深思的表情，口吻也变得慎重起来，「当然，那条线要你自己去掌握了，到什么程度会让对方觉得太过唐突要看你的想法了。所以我一开始才问你和那孩子相处的如何，如果相性不差的话，倒是很好的帮助。」
——相性不差？……岂止是不差，简直是超出期待值。
佐藤葉余光里瞥过了白天她『抢』过来的那块属于赤司的手帕，脸颊边似乎再次感受到了那种轻柔的触感，赤司线条漂亮的下颚、以及男生身上不知名的好闻气味——最后少女终于回神，才轻声开口道：「……既然您已经有想法的话，倒是不如先做好准备吧，所需的东西还有东京这些名家的资料，能给我一份吧。」
「这个你可以放心，我已经寄了快递，大概明天就到，至于资料的话我给你邮件里发了附件，加到备忘录里去吧。」
少女总算松了口气，她背脊往后一靠，又听到Skype里女人隐隐带着笑意的话：「另外，注意形象管理哦，」对方的目光似乎透过了电脑屏幕直接附着在她身上，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又开口道，「……看你那个黑眼圈，不要忘记敷面膜和做好防晒哦。」
「……知道了……」
「乖女儿，如果因为环境变更和诸事加身就变得毛躁起来的话，就不惹人喜欢了。自己多注意，东京那边现在是梅雨季了吧？记得带伞哦，保暖倒是不需要了，你的抗寒能力要多锻炼呢。」
「……好……」
佐藤美由子终于点了点头，像是满意了的样子：「嗯，别忘了你『佐藤氏本家大小姐』的身份，虽然一直以来家里也没人称呼你『大小姐』，你也早就脱离了京都那个环境，但你是我女儿，我相信葉你知道该做什么。好了，早点休息吧，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参加学校活动吗？」
「妈妈怎么知道？」本来有些无力的佐藤葉听到这句话突然抬起头，她没想到在百忙之中对方还知道自己的情况。
「都说了，你是我女儿，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佐藤美由子笑了笑，拿起桌边的水晶杯将杯内剩下的红酒一口喝完，「好好和同学相处哦，还不知道你要在日本待多久呢，也许到中学毕业也难说。」
「知道了，妈妈晚安，帮我和父亲问安。」
「有时间你自己问安吧，我和他不在一个时区呢。」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电脑屏幕终于黑了下去。佐藤葉在屏幕的反光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似乎确实是最近疏忽管理，连肤色都有些暗沉，她微微叹了口气然后一把合上笔记本电脑，正要站起身却再次看到了那块格子的手帕。
少女脚步一顿，手指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柔软的面料上面，霎时间她想起了刚刚佐藤美由子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如果是一个星期前的自己听到那番话肯定不会有什么反应，或者说，从最早母亲开口询问赤司和她关系时就会面不改色的回答吧。
而现如今，她却对自己产生了一些怀疑。
——她真的能分清楚那条界线吗？而站在界线两边的人到底是赤司征十郎和佐藤葉？还是赤司家未来继承人和佐藤氏本家大小姐呢？
少女拿起那块手帕，脸上的神色却因垂下的头发而变得晦涩起来。
*备注：
bug：程序错误的意思，平时用于形容不科学的事情。
土曜日：即星期六的意思。
日曜日：星期天。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016.【沉思默想 - 沈思黙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