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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九歌山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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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吃饭的当儿,我一直暗中观察赵高,他竟长得出奇的俊美,当然是那种邪气的美。
平时他低着头,老老实实跟在嬴政身后,几乎是一个透明人,我竟从未注意过他,但通过他的一举一动便可窥见他的心机之深。
比如嬴政还未吩咐,他就能自觉地在主子口渴时递上茶,嬴政想批改公文,他预先把竹简搬了来,又规规矩矩地研磨,却又不让人觉得他逾矩,妄测天子心意。
几天观察下来,我只得惊叹赵高着实厉害。反正我肯定无法做到低着头就把嬴政的心思揣摸得透透的。
我找了空闲,以上位者的口气向赵高东扯西扯了一大堆,委婉表达了“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甭打小白主意”的意思。
他仍是低着头,苍白的脸隐在黑暗中:“奴才和小白是老乡,奴才照顾他是应该的,若奴才的行为让萧妃不快,请萧妃尽管责备赵高的不是。小白还是个孩子,萧妃看在他尽心尽力服侍的份上,望宽宏大量,不要责备他与赵高私下交往。”说完跪在地上咚咚咚就是几个响亮的叩头。
我瞬间觉得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巡视很快就要结束,要命的是我仍没找到逃跑的机会。
可能是怕连累我,嬴政的房间离我老远,每一次来看我还要做重重防卫。唉,当个大王真不容易。
夜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水铭不放心一直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总不能告诉她我是因为找不到逃跑机会而烦心吧,所以只好连哄带骗的让她去休息。
迷迷糊糊睡着,半夜突听到窗外“抓刺客”的噪杂叫喊声。我翻了个身子继续呼呼大睡。
猛地一个冰凉的物什捂住我的嘴,只闻到一阵奇异地芳香,本就不清醒的我顿时昏迷。
叮铃叮铃,天际处似乎有青铜的铃声传来,像极了薄凉西师父的腕铃。
黑暗袭来,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喘着粗气,几欲溺死。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是《九歌·山鬼》,用楚地的方言小调唱出,声音带着女子般的柔媚与感伤,竟奇异的有安心之效。
我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红色的彼岸花丛中,夜的黑与花的红交织,像极了无名的小夜曲。猛地像起自己的处境,我再也无法欣赏美景,忽地坐起。
“姐姐,你终于醒了,可让魈儿好等。”
不远处,一袭红衣的男孩赤脚走来,白瓷般的脚踝上的青铜铃寂寞回响,他脚步轻盈,践踏过血红的彼岸花,花瓣凋零,微风扬起残瓣,红色的彼岸花仿佛将他白皙的皮肤也染上了一抹诱人的绯色。
他蹲在我面前,歪着头笑眯眯的上下打量我,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顷刻眯成月牙形,显得俏皮又可爱,但又偏偏生出让人无端着迷的妩媚来。
我直愣愣看了男孩许久,完全处在被美色所摄的呆愣之中,觉得如果是为了这等美人,即便是立刻死去也是值得了。
一个激灵,我顷刻醒来,好歹也在嬴政身边待了许久,天天处在美□□惑和气势威压的双重考验下,本宝宝早已练就美色当前岿然不动的好本事。
我眼神警惕,问道:“你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你有什么目的?……”
红衣少年截断我的话头,眼角微微上挑,奉上一个魅惑众生的微笑:“姐姐问了这么多问题,让魈儿如何回答的完呢?”
我不着痕迹的往后挪挪:“你是谁?”
他将白皙的手指竖在殷红的唇边,做噤声的动作,浓密弯曲的睫毛轻眨:“阴阳家,魅魈。姐姐可不能告诉别人哦。”
我蹙眉接着道:“我不认识你。”
灵光一闪,猛地想起昏倒前似乎有喊“抓刺客”的声音,难道又是刺杀嬴政不成,倒霉的我便被刺客顺手绑了来?
魅魈柔弱无骨斜靠着我,娇媚地说道:“姐姐不认识我没关系,这不是认识了吗?”
不知敌人底细,我只得忍住把身上魅似妖的男孩一把推开的冲动,循循善诱道:“小弟弟,你一定抓错人了。姐姐知道,你一定是与秦国有家仇国恨,这才刺杀秦王政。说实话……”我低头做掩面哭泣状,“其实我也与混蛋嬴政有深仇大恨,他见我貌美,强行把我掳来。我一直想找机会向他报仇,可惜却被狡猾的嬴政发现!他不想让我痛痛快快死去,所以才把我带在身边折磨。你要是觉得我受尽宠爱,想拿我要挟嬴政那就大错特错了,我死了,对嬴政而言只是少了一件可供折磨的玩具。所以弟弟,同是天下可怜人,可怜人何必为难可怜人啊!”
嬴政,为了我的人身安全,你就当一回好色暴君吧,反正以后你的名声也不咋好,也不算我冤枉你。
魅魈欢畅的大笑:“姐姐,我要掳的就是你啊。嬴政可不是那么好刺杀的,他故意放刺客进宫,再一个不留的全部杀死以威慑六国。我怎么敢在这个关头真动手?只不过是他寝殿周围虚晃一圈,把保护姐姐的护卫引去罢了。”
嬴政竟然是故意让刺客进宫以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亏我还一本正经地与他讨论增加守卫的问题,他不实话告诉我也就罢了,还一本正经地用“增加守卫之不可行性”糊弄我……
我又升起疑问。这个魅魈竟能把我从重重护卫中掳出,本事真真不可小觑。但虽说这次长生歧不知为何没跟在嬴政身边,守卫不比咸阳宫严密,但他能从十八暗卫手中逃脱,那嬴政的这个什么十八暗卫岂不是显得过于垃圾?
魅魈可能看出了我的心思,“魈儿可在十八暗卫手中吃了不小的亏呢。不过他们把自家主子宠爱的女人弄丢了,嬴政会给他们好看的。”
我慌忙撇清干系:“你真抓错人了,什么‘宠爱’绝对是你搞错了,抓我没好处,我还特烦人。”
魅魈轻轻一笑,如此妖媚撩人的笑容楞被我看出几分狰狞来:“姐姐怎么会烦人呢?要是烦人,唐唐秦王政也不会想着立你为王后啊,我家主人也不会对姐姐你念念不忘。”
立我为后?玩笑开大了吧,历史上嬴政自始至终都未立后,即使统一天下,拥有后宫佳丽三千。还有对我念念不忘的你家主人又是哪儿冒出来的东东?
我瞪着眼:“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什么立后?什么主人?”
魅魈坐直身子,细长的手指缠绕把玩着他垂在胸前的乌黑发丝:“是真的,姐姐莫要不信,我偷偷溜进去了,拟好的圣旨就藏在嬴政房间,可见他对姐姐是多么的痴情,别人都说嬴政冷酷无情,我看他是把情都给了姐姐。唉,要是主人待我能有嬴政待姐姐的一半好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着,他兀自装模作样的叹气,接着又勾起唇角,惋惜道:“可惜姐姐出身委实配不上秦王政,朝堂上的国之重臣能容忍你做他的爱姬,但万不会让身份低贱的你做他的王后。哈哈,以后有嬴政苦恼的了。”
我甩甩头,暂时将嬴政的事放在一边,继续劝说:“既然你和他没什么深仇大恨,干嘛掳我?你一定抓错人了,对不对?”
“抓的就是姐姐啊。你不是萧五吗?”
我没惹啥人啊。我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得罪了那位大神,又为什么要抓我。
我一脸严肃认真地摇摇头,肯定道:“你抓错了,我不叫萧五,叫琏姬。”他果真被我唬住,又把我上下打量个遍,苦恼道:“姐姐真狡猾,这不是逼我对你使出阴阳术么?”
我悄悄抹了把冷汗:“什么、什么阴阳术?”
“阴阳家的秘术哦,很厉害的,可以使中术者乖乖吐露一切秘密。姐姐一旦中了我的阴阳术,只要我问,姐姐便会如实回答。不过魈儿的阴阳术造诣还无法与秦国国师星宿相比,若一个不小心,姐姐变成了白痴可怨不得魈儿。”魅魈又妩媚地笑起来。
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我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我虽然不是萧五,但却可以帮助你不费吹灰之力的抓住她。就是不知你到底与她有何深仇大恨?”
他撅着嘴,如被抢了糖果而耍小孩子脾气般说道:“恨大了去了。”本天真略显委屈的表情顷刻间变的阴狠残忍:“主人从不与人触碰,但凡触碰主人的也早就魂归九天了。为什么?为什么萧五却可以?!我却不可以?!”
他蓦地站起,眼神变得癫狂又忧伤,红纱广袖无风自动,噼里啪啦地击打妖艳的彼岸花,残损的花瓣受到气劲的牵引,幽幽升腾悬在半空之中,不祥的花妖艳而危险,如荒原摄人魂魄的鬼火。
魅魈俯身狠狠挑起我的下巴,变脸一般又天真地笑起来:“姐姐,抓到萧五后我们要好好折磨她,不能被主人发现哦。当然,前提是……你不是萧五!”他的手蓦然收紧,一道冷光从他眼眸中划过,残忍又冷酷。
我被迫扬起了头,天空皎月如冰轮,彼岸花肆意飞舞,清脆的铜铃声听似杂乱无章又奇异古怪的在我耳边回响。渐渐的,眼前的景致变得模糊起来,只觉得像是陷身光怪陆离的瑰丽奇景。大片殷红如血的彼岸花盛放在白如水银的明月上,铃声似从天边传来……
“你叫什么名字?”
“……萧、萧五。”
我登时清醒,但为时已晚。
魅魈轻轻覆在我的耳畔,危险道:“姐姐当真狡猾,差点被你骗了去。”他毫无征兆地探出舌头缓缓舔舐我的耳垂,似冰凉阴毒的蛇信掠过全身,激起我一身寒意。“姐姐你骗了我,如此不乖要怎么惩罚才好呢?”
说着他支着脑袋坐在花丛中,撅着嘴凝眉苦思,仿佛真在苦恼如何折磨我。
明明比我小,却如此阴毒,工于心计,这个时代的小孩太太变态了。那个什么劳子主人能收服这等变态更是变态中的变态,变态中的战斗机。
本宝宝如此老实,断不可能认识此等变态,那么就是魅魈搞错了,可能那个萧五只是与我重名而已。
我还想辩解,但是魅魈已经将我制住,还不要脸地点了我的穴道。他将我的双手按在地上,语气暧昧地说道:“要不然先奸后杀?”
我的脸变得煞白。
他兀自摇摇头:“不好不好,姐姐这般美人不好好折磨,就这样香消玉殒太过无趣。不如划破了脸,将筋骨挑断,穿上丝线,做成魈儿的提线木偶?”
我的脸又白了一分。
“还是不好。主人说杀人要优雅,更何况折磨人呢?毁容什么的让人看到岂不反胃?”他掸掸衣袖,眼睛一亮,忽然叫道:“有办法了!把姐姐永世关在我的月沙宫中,让姐姐只能看到主人,却只能远远眺望,永远不能碰触。”他笑着跳着,为自己想出的“好主意”欢欣鼓舞。
我悄悄松了口气,关起来倒不怕,别动不动嚷着杀我便好。
魅魈用手指轻轻在我脸侧勾着轮廓,眼神也忽明忽暗地迷离起来:“真是漂亮啊……如此的干净,如此的纯澈,如此的不惹尘埃……这乱世之中本不该有如此妙人儿,让人止不住想破坏呢!”我本放下的心又吊到了嗓子眼。
他的手指蓦地止住,本媚态横生的眼眸闪过一丝利光,“哼!老鼠跟来了。”
说着他扛起我朝着月亮方向跃起。在他腾身的一刹那,银色月辉下,荡着波纹的彼岸花海顷时烟消云散。那片美景竟也是一个巨大的阴阳幻术!
他带着我左拐右拐,似乎在摆脱什么人。到天明时分,魅魈随手劫了辆马车,将我五花大绑往车里一扔,不知又往哪儿去。
我心想暂时逃不掉还不如老老实实睡一觉,魅魈你就给姐姐当免费车夫去吧!
既来之,则安之。我头一歪,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