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棺》殇若

4、第 4 章

　　自古以来，皇帝选妃都是件大事，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妄想凭借这个机会攀上皇室，混个皇亲国戚之类的虚名，耀武扬威。可惜的是，没有显赫的身世或者傲人财富的平民女子，往往还没有进宫就先被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欺负得无法翻身，久而久之，选妃便成了官宦人家的专利。在我看来，这种维系在美貌和恩宠之间的权力很是不牢靠，但是现在，我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今天宫里的人就要来了，我只能把握这个机会，一旦错失，也许我这一辈子都将无法为娘报仇了。
　　打量着铜镜里的这张素颜，我自己都有些陶醉，上世的容貌颇为妖媚，迷惑了不少敌人死于我的温柔乡中，但是比起梅兰朵的相貌，却又差了几分。小小年纪便有了倾国倾城之姿，想来再过上几年，要颠倒众生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原婶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胭脂，直嚷着要给我上妆，环儿居然也变戏法地拿出一些细钗、摇头之类的东西，往我头上摆弄。我被她们弄得头晕，直喊“饶命”，可惜，我的反抗是渺小的，最终还是任由她们的魔爪在我的脸上、头上肆意横行。
　　不知道她们折腾了多久，我正昏昏欲睡，就感觉有人轻轻拍我：“小姐，弄好了，您看看。”
　　环儿将铜镜端在我面前，我定睛一瞧，乖乖，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本来就漂亮的脸蛋，经过她们巧手打扮，居然让我本人都惊艳不已。肤若凝脂，目若秋水，顾盼回眸之间，透着属于少女的纯真风韵。我想起上世学的媚术，不禁卖弄起来，抛了个媚眼给环儿，却见环儿也发傻了，连带原婶都有些魂不守舍。
　　“喂，喂！”我好笑地拍拍她们，不至于吧，只是个媚眼而已啊，要是把上世学到的媚术倾囊用出，她们还不得晕过去。
　　“太漂亮了，我们都被迷住了呢。”环儿醒过神来，兴奋的满脸通红，“这幅姿态，何愁皇上不宠爱于小姐。”
　　女人都是有点小虚荣的，包括我，环儿的赞美让我不禁有些飘飘然，转眸望向原婶，却看到她若有所思的神情。
　　“怎么了？莫非有哪里不对劲？”我问道。
　　“妆是备好了，但是这衣服.....”听原婶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粗布绿衣，哪里像个官家小姐，如果穿这衣服，怕是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就要被轰了出来。
　　“这可怎么办啊。胭脂和头饰已经花光了积蓄，没有钱置办衣服了。”环儿垮了小脸，低声嘟哝着。
　　什么？我惊讶地望着原婶，她们居然为了给我弄这些东西，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原婶？”不知怎么的，鼻子突然酸酸的。娘去世了，她们完全可以离开这里，找个僻静的地方过平静的生活，没必要搅这趟浑水。但是她们却为了娘，为了我，毅然留了下来，不惜一切的帮我。这种感情，对我而言是陌生的，在上一世近三十年的岁月中，充斥在我生命里的只有利用和被利用，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杀人，没有人会考虑我是不是愿意，因为我没有拒绝的权力。镜花水月般的爱情，耗尽了我的所有，甚至赔上了性命，最终却发现全是谎言。我看着原婶，我不懂，真的不懂，她们为什么要为我如此牺牲？
　　“傻孩子，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在我心里，你就和我的亲闺女一样。”原婶慈祥地笑着，“再说了，只要能为夫人报仇，做再多都是值得的。”
　　“可是，这衣服怎么办啊，宫里的人就快到了。”环儿急得直跺脚，就快哭出来了。
　　我也无计可施，身边只有区区几个铜板，连买布的钱都不够。莫非，我真的就要这么放弃么？
　　我和环儿大眼瞪小眼，都束手无策，原婶也沉默着，屋内的气氛抑郁起来。
　　突然，原婶眼睛一亮，高兴地说：“有了。”言罢，她径直走向床边，从床下拽出了一个已经很旧的木箱子，打开一瞧，里面居然是些衣服。
　　“这些都是夫人原来的衣服，后来被打发到这里做粗活，也就没再穿过，全收在这儿了。”原婶将这些衣服都摊在床上，居然有十来件。
　　“快来选选，还有几件是新的，没来得及穿。”我看着床上的那些衣服，很是精致，眼前又浮现出娘在世时的样子，如她那般美丽的女子，若穿上这些衣服，定然是美艳绝伦。然，女为悦己者容，她爱的人已经移情别恋，她又美丽给谁看呢？心里，那种浓浓的恨意又涌了上来，不单为娘一个人，更为那许多的痴情女人薄情郎。爱情，是世间最不可靠的东西，所谓的海誓山盟，转眼就可以化作云烟，娘，你可知道么？男人，只能作为阶梯，却断然不可全心依靠。当你美貌尚存，顺水顺风之时，他们会对你处处讨好，百般宠爱，一旦容颜不再，再无资本令其炫耀，他们便会狠狠地捅你一刀，然后冷笑着看你血流成河。这样的愚蠢，有过一次便已足够了，真正的幸福，只能靠自己。娘，我会为您报仇的，我要一步步踏在那些男人的头上，踩的他们生不如死，我要笑着听他们哭，听他们痛苦的哀求，让他们为自己的薄情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小姐，别愣神了，快来看看。”环儿一手拿一件，轮流在我身上比划着。
　　“挑件素些的，我讨厌太艳的颜色。”我皱起眉头看着环儿手里那件粉底大红花的长裙，俗气得让人生厌。娘怎么会有这样的衣服？
　　“别拿那件，那是二夫人原先给夫人的。”原来这样，我就说嘛，大概只有二夫人那种女人才会喜欢这种哗众取宠的服饰。
　　“这件吧，这件好，夫人以前穿过一次，像仙女似的，但是老爷说像奔丧，所以夫人就没再穿了。”原婶捧过一件白色的衣裙，内衬白色的锦缎，腰际以下拢了一层柔柔的白纱，很是有朦胧的美感，外罩是件嵌了锦边的纱袍，几朵类似雏菊的花朵清晰可见。只一眼，我便深深喜欢，欣然换了过来。
　　一切收拾妥帖，便听到外面嘈杂，想来是宫里的人到了。这时，又一个问题摆在了我们面前，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梅老头派人守住了偏院通向正厅的小门，我们几个根本不允许出去。
　　“怎么办？时间就快来不及了。”环儿看看小门，正有一个家丁守在那里。
　　真是一波三折，我苦无良策，看着那个家丁正百无聊赖地站着犯困，突然三夫人房里的丫鬟仙儿抱了一堆衣服走了过来，那家伙马上像见了腥的猫似的，围着仙儿好一顿打量，直到仙儿把衣服放在门口，离开以后，还依旧一副恋恋不舍的表情。
　　“色鬼，这家伙见个女人就那样，真是恶心。”显然环儿也看到了，一脸嫌恶的表情。
　　他好色？哼，这个男人的通病还真是帮了我的忙。
　　“我们出去吧，等下你们看到什么，都别惊讶，也别多想，这只是我们出去的手段而已。”我打定注意，带着原婶和环儿径直向小门走去。
　　“干什么？老爷说不准出去。”家丁见我们走来，趾高气昂地吆喝着，显然没把我这个三小姐放在眼里。
　　“你.....”环儿气急，开口就要骂，却被我拽住。
　　施施然上前，柳腰轻摆，眼中带媚，媚术这门学科我早就已经融会贯通了。
　　“小哥，我们只是出去看看场面，还请你行个方便，好么？”气吐幽兰，家丁显然已经有些七荤八素，但是依然嘴硬道：“那不行，万一给老爷知道，还不要了我脑袋？”
　　“怎么会呢？我们也只是从来没见过宫里的人，好奇想瞧瞧，绝不惹事的，”玉手抚上他的衣领，感觉他的呼吸已经完全紊乱，再接再厉道，“再说我一介弱质女流，还能搅了天不成？我娘才过世了，现在就连小哥你也欺负我。”娇嗔着轻捶家丁的胸口，故意用含着泪的眼对上他。我对自己有信心，男人嘛，总以为自己是英雄，看到女孩子的眼泪便会不自觉的怜香惜玉，尤其是如梅兰朵这样的美人，除非他是圣人，否则他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果然，那家丁一见美女饮泣的模样便慌了神，连连点头，“好好，三小姐过去吧，但是只能悄悄看看，我还想要这个脑袋呢。”
　　“那就谢谢小哥了。”我假装低头擦拭眼泪，由原婶和环儿陪着过了小门。
　　我们快步走开一段距离，微微侧身一瞧，那家丁还盯着我的身影发傻呢，不禁好笑，女人最有用的武器就是眼泪，纵使你是铁石心肠，这晶莹泪滴也会泡软你的心，侵蚀你的情感，最终将你拖入泪海，直至溺死。
　　“小姐，你还真是......”环儿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显然还没从刚才发生的事里回过神来。
　　“小姐做的对，特殊情况，是需要一些特殊手段的。”原婶赞赏地看着我。我微微一笑，杀手的守则之一便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手段。

　　当我站在正厅门前时，正看到一个胖胖地身影在宣读圣旨，清楚地听到一句“特命礼部侍郎梅世禄家中年满十四岁的女子进宫待选.....”我不禁抿唇冷冷一笑，圣旨么？连老天都帮我！
　　梅老头等人跪了一地，诚惶诚恐地接过圣旨，起身后，梅老头一脸谄笑地对着那身影说：“寇公公，您瞧，这就是我的两个女儿，雨婷，雨华，快见过寇公公。”
　　雨婷和雨华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淑女气质十足地退到了一边，比起那日的嚣张跋扈，宛若换了个人。我忿恨地盯着梅雨婷，如果不是她陷害，我娘根本就不会替我而死。虽然我相信她并不是主谋，但是作为帮凶，她一样该死。待时机成熟，我第一个就拿你开刀。
　　“梅大人，令千金真是国色天香啊。”寇公公扯着公鸭嗓子，不露痕迹地说。
　　“寇公公，你也是内务府的元老级别了，您看，我这俩丫头，到底能不能.....”梅老头的贪婪清晰地现在脸上，本来嘛，他送女儿进宫也就是为了攀高枝，沾女儿的光。
　　“这个嘛....皇上年轻，性子多变，杂家也说不好。”真是老狐狸，说话都拐着十八个弯弯。
　　“您就多帮帮忙。”梅老头使劲巴结着，顺手将一个钱袋塞进了寇公公的手里。
　　“唉？梅大人您这是干什么？您的千金我自然要照顾的，只是这次进宫的秀女，姿色多为上上成啊。”寇公公飞快地将钱袋塞进衣袖，然后装作推心置腹地和梅老头说了这么句话。
　　听到他这么说，我险些笑出声来，这话的意思还不是明摆着么，这两个丫头根本不够姿色和其他秀女比较。
　　果然，寇公公继续说到：“要是大人府上还有更漂亮些的千金，也别藏着掖着了，稍微小些也不打紧，杂家可以帮着安排，万一入了圣上的眼，您也跟着沾光。”
　　听寇公公这么说，梅老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再看梅家那二位小姐，更是羞红了脸，被人家当面暗喻姿色平庸，她们不羞才怪。
　　“公公，实不相瞒，我就这两个女儿。”听到梅老头说出这话，我恨得牙痒痒，好你个薄情郎，枉费娘为你生儿育女，吃尽了苦，你不仅不怜惜她，甚至连我这个女儿都不认了。我岂由得你信口雌黄。
　　想罢，遂缓缓走进正厅。甫一进入厅堂，便感觉四下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诧异，有惊叹，有嫉妒，我微微侧眼，如愿的看到寇公公眼里毫不遮掩的惊艳及梅老头的恍惚。
　　深吸一口气，缓缓下拜，柔声细语地说道：“蓝朵给爹爹请安，给公公请安。”
　　“起来，快起来。”寇公公抢先一步扶我起来。
　　“谢公公。”微微一笑，万般风情流露眼底。
　　“漂亮，太漂亮了。梅大人，你有这么漂亮的女儿，你怎么不报给杂家？万一给皇上知道了，你还要不要脑袋？”寇公公厉声责问梅老头，眼光却在我身上打转。
　　“这个.....”梅老头顿时语塞，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否认我是他女儿吧？
　　“公公莫怪，只是小女的娘亲几日前过世了，爹爹也是担心我情绪不佳，惊扰了圣驾，所以才隐瞒下来，还请公公见谅。”我赶忙开口争辩，做出一付好女儿的姿态。
　　“是，是，我只是怕让皇上不高兴。”梅老头倒也聪明，顺着话就接了下来，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却令我更加生厌。
　　“你叫蓝朵？”寇公公没再理会梅老头，转而问我。
　　“是，梅兰朵。”
　　“真是好名字，配得上你。”寇公公围着我转了三、四圈，我只能做娇羞状，却敏锐的感觉到两道嫉恨的目光，不用看我也知道是雨婷和雨华两姐妹。
　　“蓝朵姑娘，若是他日蒙受圣宠，还得多多提携小的。”突然，寇公公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惹来一室惊讶。
　　“公公这不是折杀蓝朵么？公公在宫里见多识广，蓝朵还要多蒙您的照顾，请公公千万别这么说，蓝朵真是担当不起。”急急行礼，我心里却在暗笑，看这个公公应该是在宫里的老人了，眼光敏锐自不用多言，他显然是看好我，现在就开始示好。不过，毕竟我对这个皇宫里的一切陌生得很，还是低调些好，悄悄看了一眼原婶，她正一脸欣喜和赞许。
　　“快起来吧，杂家也就是这么一说，这次选秀，像姑娘这么漂亮的，杂家还真没见着，姑娘只要够聪明，一定是可以变凤凰的主儿。”
　　“蓝朵就借公公吉言了。”我笑得灿烂，“还望公公多多教诲，蓝朵感激不尽。”
　　“好了好了，杂家这就回去复命。梅大人，你也好好准备吧，蓝朵姑娘，杂家走了。”寇公公临走时特意又多看了我几眼，方才喜滋滋地离去了。
　　“蓝朵啊，快来，坐下。”寇公公才走，梅老头便拉着我坐在他身边，摆出一副慈父的嘴脸，“你娘去了以后，爹这里事多，也没顾上去看你，你怎么样，缺什么少什么的，尽管来找爹。”
　　我心里鄙夷，他还真是变得快，这才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居然我就可以与他平起平坐了。
　　“不用了，”我无法和他虚伪做作，冷冷地站起来，“过几日就要进宫了，你多给我赔些什么才是正经，我和娘都是穷人，没什么东西可以带，你若不嫌丢人，我也无所谓的。原婶，我们回去吧。”
　　我趾高气昂地迈出正厅，不理会梅老头的尴尬和其他人的嫉妒，这感觉，岂是一个爽字了得。皇宫，你就等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