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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莲 ...

  •   初夏的风温暖地吹着,拂过脸颊,柔柔的,痒痒的。暖风拂过,碧怜池泛起层层涟漪。几株白莲在水中摇曵着,散发出淡雅的清香,雪白的花瓣围绕着金黄的花蕊,隐约可以看见饱满的莲蓬。未央宫地势偏低,内部温热,虽是初夏,荷花却已开了大半。皇帝的目光有些痴了,仪妃的眼眶里有些湿润,兰容华、蕙容华也不禁陶醉在这芬芳里,菀盈自豪地看着皇上道:“父皇,好不好看?”
      皇帝只是不语,看着池中亭亭玉立的白莲,仿佛看到了远在宫外的婍妃。芷荷知他思念母妃,也不多言,只是轻轻拍了拍菀盈的小手,柔声道:“这荷花极美,父皇都看得入迷了。”
      菀盈“咯咯”娇笑,道:“我就说过不是乱说的。”
      仪妃用帕拭去眼角的泪,看着满池白莲,思绪回到还在婕妤之位的时候,嘴角不禁漾起一丝微笑,“这碧怜池,是斐然姐姐怀着芷荷时皇上给建的呢。斐然姐姐喜欢在太液池边散步吹笛,又因身孕懒得走动,皇上索性给姐姐建了一个碧怜池。记得建碧怜池时,皇上怕姐姐动了胎气,还接姐姐到勤政殿偏殿住了几日呢。”
      芷荷眼前有些模糊,皇帝的脸上有几分欣喜,几分忧伤。蕙容华与兰容华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随即恢复了笑容,韶妃神色变了变,欠身道:“臣妾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韶妃拉着菀盈急匆匆地走了,仪妃望着她离去的方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那时候也委屈了韶妹妹,怀着身孕也没谁去探望,最后孩子也……”仪妃说到这里,复又叹了口气,不言语了。
      蕙容华入宫较晚,宫中的事却也听说了不少,只是默不作声。兰容华微微一笑,柔声道:“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了。这白莲也别致,最中央的那一株,还是并蒂的呢。”
      众人的目光均落在那株并蒂莲花上,两朵娇嫩的莲花在同一根茎上竞相开放,一朵呈纯白色,仿佛不会受到世俗的污染;另一朵呈乳白色,花瓣的顶部隐隐泛出粉色,从乳白过渡到淡粉,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娇艳。在朵朵芬芳中显得格外耀眼。
      蕙容华赞道:“并蒂莲本就难得,现在又是初夏,九公主这未央宫当真是个宝地。”
      芷荷恬静一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的大半精光,纤手绞着鬓边垂下的一缕白发。“并蒂莲虽美,却只美在这些天,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朵花会吸收另一朵花的营养,最后一朵花干枯凋零,另一朵花美不胜收。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蕙容华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兰容华笑道:“九公主不愧是婍妃娘娘的孩子,虽是女儿家,懂得却这样多。”
      芷荷淡淡一笑,“兰母妃谬赞了,芷荷不敢当。”
      仪妃朝皇帝一笑,“皇上这一天也乏了,不如先去昙贵嫔宫里坐坐吧,今日家宴她总是闷闷不乐的。”
      皇帝亦笑道:“今日她为了涟漪和芷荷本就闷闷,一会儿朕又要去皇后宫里,她反倒更不痛快了。”
      仪妃笑笑,也不说话,半晌才道:“昙贵嫔就是那个性子,皇上也不必烦心。皇上倒是好些日子没去瞧嬿嫔了,臣妾以为也该去瞧瞧,”
      皇帝眉头微皱,缓缓道:“嬿嫔身子不爽,朕倒不想去看。”
      仪妃脸上仍是得体的笑容,“正是因为不爽,皇上才应去看啊,嬿妹妹见了皇上,身子说不定就好了呢。”
      芷荷微微一笑道:“七年未见,父皇定是又得佳人。去看看也无妨,父皇若是不去,倒叫那些嘴碎的人传了闲话,说母后和仪母妃不体贴父皇,不好好协理后宫了。”
      皇帝开怀大笑,眼角露出些许皱纹,“仪雅跟芷荷在一起久了,也油嘴滑舌起来。也罢,仪雅便陪朕一同去看看嬿嫔吧,”
      仪妃笑而不语,只是颔首,眼角余光瞥着芷荷,芷荷俏皮一笑道:“父皇去看嬿母妃,仪母妃去了反倒不好。仪母妃也累了,父皇只好自行去看嬿母妃了。”
      皇帝一笑,目光中充满了慈爱。仪妃欠身道:“时辰也不早了,臣妾乏了,先回长乐宫了”
      仪妃与皇帝相继离开了,兰容华和蕙容华觉得无趣,也都回宫了。
      偌大的未央宫静静的,只留下芷荷一个人。偶有一两声鸟鸣打破这寂静,却又在转瞬间没有了声音。淡淡的清香从芷荷身上散出,与白莲的香气和着檀香夹杂在一起,甜丝丝的。芷荷坐在碧怜池边,看着轻轻摇曳的并蒂莲。仿佛看到一抹倩影在舞动,芷荷伸出素手,轻轻搅动着池水,心里又多了一份怅然。
      素手抚过,碧怜池上荡起阵阵涟漪,芷荷抚弄着手腕上殷红如血色的玉镯,淡淡地叹了口气。

      未央宫。
      清晨的薄阳娇柔地洒下光辉,白发少女轻倚在窗边,素手上执一枚绣花针,绣着蝴蝶纹样,白发松散地挽着,只用一朵艳粉色的木槿花系住,细细的娥眉画成了远山黛,眉间贴着金箔剪裁而成的蝶形花钿,脸颊微微泛红,神情中透出几分娇媚,上身着水蓝弹墨蝶纹织锦大袖衣,下身着湖蓝彩绣并蒂莲玉锦百褶裙,远远看去如仙子般清丽脱俗。
      “芷妹妹好雅致。”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芷荷身前响起,芷荷抬起头,笑道:“漪姐姐怎的得空来看芷荷?”
      涟漪微微一笑,“今日去太液池散心,正巧碰上母后宫中的掌事宫女鹂鸳带着几个宫女来给你挑选,我也无事,便跟了过来,也来看看妹妹。”
      涟漪走到芷荷身旁,细细地打量着芷荷手中的绣活儿,柔声道:“你的绣工可是不错。”
      芷荷将手中绣布放在一边,“漪姐姐绣工精湛,芷荷怎能与姐姐相较?倒是姐姐谬赞了。”
      涟漪伸手抚着绣布上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淡淡道:“做什么事,用心才最重要。”
      芷荷沉思不语,半晌,涟漪才缓缓道:“宫女们都在外面呢,可别叫她们等急了。”
      芷荷点点头,携了涟漪的手走出去,柳絮纷飞,只见鹂鸳身后跟着一排宫女,都静静地站着,鹂鸳见芷荷和涟漪过来,行了一礼道:“给四公主和九公主请安,皇后娘娘特地命奴婢从内务府挑了这些丫头来供九公主挑选。”
      芷荷甜甜一笑道:“有劳姑姑了,还请姑姑替我谢过母后。”
      芷荷点点头,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宫女,她们着一色的碧色宫装,面上露出几分胆怯。芷荷将宫女们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最右侧的宫女脸上尽是笑意,比旁人少了些许胆怯。芷荷恬静一笑,纤手抚了抚鬓边垂下的白发,朝那宫女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那宫女抬起头,乌黑的眸子一眨一眨的,俏声道:“奴婢叫紫苏,今年十二了。”
      芷荷一笑,静静地打量着紫苏,她面容姣好,一双眼睛乌黑发亮,隐隐透出几分稚气,看样子很是聪明干练。芷荷柔声朝紫苏道:“这些宫女里,哪个平常与你交好?”
      紫苏看着芷荷,眼中流露出一丝欣喜,“迎夏姐姐和颖儿与奴婢交好。”
      人群中走出两个宫女,欠身给芷荷和涟漪请安,芷荷看向她们,只见其中一女身材高挑,脸上比紫苏多了一份成熟,想是比紫苏长了几岁,便是迎夏。另一个柳眉弯弯,眼中有几分胆怯,长相虽美,脸上稚气却丝毫不逊于紫苏,就是颖儿了,芷荷朝她们微微一笑,柔声道:“紫苏、迎夏和颖儿便留下服侍我吧。”说着,她从屋内拿出一些碎银子发给众人,众人笑着谢过退下,只留下紫苏、迎夏和颖儿。
      芷荷从怀中取出三对镶珍珠的耳环,分别放在她们三个手里,柔声道:“我这未央宫虽大,却也用不到许多人侍候,看你们几个还算机灵,也就留了下来。咱们同住这未央宫,也不必在意主仆之分,人前装一装,人后便是好姐妹了。”
      紫苏和颖儿点点头,面上露出几分喜色,迎夏却只是颔首,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公主说笑了,奴婢们万万不敢僭越。”
      芷荷淡淡一笑:“也算不得什么僭越,迎夏姐姐言重了。”
      迎夏微微一怔,道:“奴婢到当不起公主这一声‘姐姐’了。”
      芷荷浅浅一笑,素手抚过玉锦制成的百褶裙,“姐姐年纪比我大,自然是当得起的。不过,”芷荷话锋一转,目光中多了几分凌厉,“卖主求荣的人,本公主可是养不得。”
      迎夏颔首不语,颖儿和紫苏有些害怕,连连点头。芷荷温婉一笑,拉过她们的手道:“我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这未央宫赏罚分明,母妃从前是这样做的,我仍是如此。”
      不远处传来钗环碰撞的声音,却是仪妃。仪妃身后跟着两个小内监和一个年级较长的宫女,两个小内监倒还面生,那宫女却是仪妃的贴身侍女芸香。芷荷笑道:“仪母妃怎么有空来未央宫看芷荷啊?”
      仪妃一笑,目光移向芷荷身边的涟漪,柔声道:“涟漪也来了,那日‘白纻’一舞,可是精进不少呢。”
      涟漪浅浅一笑,“仪母妃笑话了。”
      仪妃柔柔一笑,拉过芷荷的手道:“你宫里也没个掌事的宫女,芸香跟了我这么久,你也不陌生,她什么为人咱们也都清楚,如今便指给你了,有事也跟本宫有个照应。”
      芷荷笑着谢过,仪妃往芷荷身后看去,柔声道:“这几个丫头看起来还算机灵,皇后宫里挑的果然不错。”
      紫苏盈盈行了一礼道:“给仪妃娘娘请安。”
      迎夏和颖儿也纷纷行了礼,仪妃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小内监道:“这是小然子和小含子,跟着本宫也几月有余了,小含子人也机灵,就是有时候过于性急;小然子性子缜密,但过于沉寂,倒也是个可信任的人儿。今日本宫指给你,日后也要掂量着用人。”
      仪妃走到芷荷身畔,似是无意间喃喃道:“琅朝多年未有皇子,只怕日后会有一位女皇呢。”
      芷荷身体一颤,秀眉微蹙,纤指绞着鬓边垂下的白发。涟漪站在芷荷身侧,听到也是一怔,不过转瞬神色已是如常。仪妃淡淡一笑道:“还没去给太后请安吧。”
      芷荷回过神来,含笑道:“儿臣还不曾去,现在与仪母妃、四姐姐同去也好。”
      仪妃伸手扶了扶发上的金累丝衔珠牡丹金步摇,面容有些倦怠,“本宫乏了,你与涟漪同去也好。”
      芷荷有些踌躇,涟漪却只是恬静一笑,拉过芷荷的手道:“太后此时定是在用早膳呢,太后不喜油腻,等下妹妹叫小厨房做了绿豆羹给太后送去也好。”
      芷荷方甜甜一笑,握住涟漪的手,“太后最喜爱漪姐姐,姐姐说的,自然是好的。我这里人手也不多,倒不如自己去做,也算尽了孝心。”
      仪妃笑道:“能这样想自然是好的,时辰也不早了,本宫该到皇后宫里请安了。”
      仪妃走后,芷荷拉过涟漪的手往小厨房走去,俏声道:“芷荷听闻漪姐姐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厨艺也是一绝呢。不知芷荷今日有没有这个口福,吃到姐姐做的梨花酥呢?”说着,芷荷咽了咽口水,可怜兮兮地看着涟漪。
      涟漪宠溺地刮了刮芷荷的脸颊,柔声道:“你个小馋猫,今日是要去看太后的,等改日你来凌漪殿是我给你做就是了。”
      芷荷吐吐舌头,不作声。一旁的紫苏瞧着有趣,笑道:“公主也不小了,撒起娇来比十公主还厉害呢!”
      芷荷也不以为忤,柔声道:“你这丫头嘴倒厉害,却也记住别让外人抓了把柄才好。”
      紫苏点点头,脸上尽是乖巧。涟漪亦笑,径自走入小厨房,芷荷也跟了进去。厨房虽小却也算井井有条,整洁的物品一尘不染,橱柜半掩着,隐约能看见各种各样的食材。芷荷从一个檀木雕花柜中取出一个盒子,盒子中有些许绿豆,颗颗饱满,呈草绿色,数百粒均是一般大小。涟漪抓了一把在手心轻捻,看着颗颗绿色从手指的缝隙间溜走,笑道:“芷荷倒是悠闲。”
      芷荷亦笑,脸上露出几分童稚,“不过是闲来无事与菀盈玩耍时做的,倒也算不得细心。”
      涟漪笑而不语,手下开始忙碌起来,芷荷也跟着帮忙。半晌,小厨房内热气升腾,薄薄的白雾氤氲开来,绿豆的香气裹着芷荷的体香弥漫着,将小厨房浸在这醉人的香甜中,芷荷深吸了一口气,立时感到心旷神怡,肺腑间洋溢着绿豆的清香,“姐姐的厨艺果然名不虚传,得空也教教芷荷如何?”
      涟漪淡淡一笑,柔声道:“改日一定教你,我诗词歌赋不行,也只能做做这些了。”
      芷荷一笑,随手从旁边的红木绘鸾鸟柜中取出一本《诗经》,细细地读着。和煦的夏风温柔地拂过芷荷的发梢,蓬松的发髻缓缓松开,粉红色的木槿花垂在鬓边,衬得芷荷精致的面容愈发美艳。半晌,涟漪缓缓起身,将绿豆羹端出,轻轻嗅了嗅,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芷荷慵懒地倚在窗边,缓缓地合上手中的书,从一旁的橱柜中取出几柄银色镶金嵌珠匙递到涟漪手中,轻轻抿了一口,惊喜道:“好香!”
      涟漪只是笑,“嘴馋也别忘了给丫头们尝尝,太后也吃不完的。”
      芷荷吐吐舌头,舀了几勺分别送入迎夏、紫苏和颖儿口中。颖儿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嘴唇,“奴婢从小到大都没吃过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了。”
      迎夏亦笑,“在内务府时就听闻四公主厨艺极好,紫苏和颖儿做梦也惦记着呢,却不想有一日可以尝到。”
      说话间,芷荷已唤了芸香、小然子和小含子,分别也给他们尝了。小含子面上尽是赞许之色,小然子的脸上也露出几分欣喜,芸香含笑道:“大家也别忙着吃,也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你们便不用去了,我和漪姐姐只是去陪太后说说话。”说着,芷荷已牵了涟漪的手,往万寿宫走去。
      此时正值初夏,万寿宫中的月季多是打着苞儿,欲展未展的花瓣儿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娇羞情态。芷荷和涟漪走进正殿,只见太后着一件家常枣红祥云纹织锦宫装,轻靠在檀木椅上,韶妃坐在太后身侧,膝上坐着菀盈,菀盈只觉无趣,脸上已有几分倦意。太后见芷荷进来,微微一怔,道:“芷荷你来了。”
      芷荷笑笑,与涟漪一起行了礼坐下。菀盈本来昏昏欲睡,见到芷荷,立时有了精神,扑到芷荷怀里笑道:“姐姐你来了!”
      芷荷轻轻捏了捏菀盈的小脸,柔声道:“皇祖母在呢,别闹。”
      韶妃张开双臂,轻声唤菀盈,:“盈儿莫闹姐姐,母妃抱抱。”
      菀盈像扭糖儿似的往芷荷怀里钻,俏声道:“我不要回去嘛。”
      韶妃面上有几分尴尬,伸出的手不知怎么收回,涟漪亦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望向太后。太后温和地看向韶妃,语气中有几分轻微的责怪,“菀盈喜欢芷荷也是好的,只是韶妃你要多关心菀盈,别只忙着管后宫的事,不是还有仪妃吗?”
      韶妃也不敢反驳,只是应声不语。太后见她这般情态,亦有些不忍,柔声道:“哀家也不是怪你,日后多留心些也就罢了。”
      涟漪从紫檀木雕鹤纹食盒中取出绿豆羹,用银勺轻轻拨弄着,起身道:“夏热难耐,涟漪特意做了绿豆羹献与皇祖母,望皇祖母喜欢。”
      太后点点头,眼中多了几分赞赏。万寿宫中掌事的琼华姑姑接过涟漪手中的绿豆羹,递到太后手中。太后接过去,护甲碰在瓷碗上,发出“噔噔”的脆响。她轻抿一口,目光中露出几分惊异和赞许,温柔地瞧着涟漪,“这绿豆羹入口即溶,柔软细腻。但哀家除了绿豆的醇香外,隐约还尝到了莲花的香甜。好孩子,跟哀家说说,这又是怎么做的,也叫这些宫人们学学。”
      涟漪含笑道:“原也不难做,母妃教我用心就好。只是这莲花之味,却不知如何得来。这羹是在芷荷宫中做的,或许是芷荷有什么方子也未可知。”
      太后微微皱眉,将绿豆羹放在一旁。芷荷心底暗暗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做这绿豆羹的水,是清晨未央宫碧怜池满池莲花瓣上的露水。芷荷每日晨起采撷,平常宫中制食,也喜用此水。”
      太后不说话,眉间漫上一丝忧虑,随即消散开来。太后微微一笑,怜惜地看向涟漪三寸长的指甲,柔声道:“去年凉晶国进贡了一大块水晶,皇上知道哀家喜欢,也没赏给别人,索性给了哀家。哀家也舍不得用,便叫内务府制了两套护甲。琼华。”
      琼华点点头,转首离开,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个精致的镂空牡丹形木匣。太后伸手接过,动作极为轻缓。匣内有两层,上层装一套蝶形水晶嵌鸽血石累丝护甲,那水晶质地通透,有蝶形雕刻浮在上面,鸽血石颜色鲜红,颗颗饱满,不含杂质,涟漪亦是频频称赞。下层装一套莲纹水晶镶珠镂空护甲,水晶石一样的质地,只是跟方才那套比起来,倒是显得有些寒酸。太后面上兀自犹是笑意,“这两套护甲虽好,可闲置着也是无用,哀家便赏了涟漪与芷荷吧。”
      芷荷心底冷笑,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心知太后是想将那套莲纹水晶镶珠镂空护甲赏给自己,怕自己风头高过涟漪姐姐。涟漪心思细腻,自是明白太后之意,嘴唇微动,似想说些什么,却生生把话咽了下去,只是不安地瞧着芷荷。芷荷盈盈一笑,已欠身谢恩。涟漪见了,心下便放心许多,也笑着谢过。太后命宫女萱儿将东西分别送回凌漪殿与未央宫,懒懒地摆弄着纯金打造的护甲道:“时候也不早了,哀家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芷荷放下怀中的菀盈,柔声道:“姐姐要回未央宫,你乖乖地跟韶母妃回去吧。”
      菀盈眼中有几分不舍,正欲开口,芷荷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菀盈虽然年幼,可自幼长在宫中,于深宫争斗也看得多了,只得点了点头,随韶妃回了韶华宫。芷荷与涟漪也起身告退了,一同走在林荫小路上。
      涟漪的声音有些急切,“妹妹别生气,若是你喜欢,我回宫就差人把那套护甲给你。”
      芷荷微微一笑,素手摆弄着柳树碧绿色的枝条,“姐姐不必客气,太后一向不喜我母妃,能够赏我已经不容易了。姐姐聪慧,自是明白太后之意的。”
      涟漪有些心不在焉,“年长的三位公主已经出阁,五公主早年夭折,七公主与你交好,八公主日日吃斋礼佛。这琅朝没有皇子,说不定真如仪母妃所说呢。”
      芷荷秀眉微蹙,只是不语。涟漪微微一笑,继续道:“我生性清静,再过几年就要出阁了,自是不会争的,八公主怕是一辈子也离不开这深宫了,菀盈还小。若是如仪母妃所说,那能与你争的,就只有六公主云颖了。”
      芷荷眉间的郁结渐渐舒展开来,仿佛事不关己,“她的性子直爽,生母昙贵嫔又得父皇宠爱,未必不能赢。况且姐姐知道,我本不想争。”
      涟漪叹了口气,伸手扶正发上的金累丝镂空桃形钗,“我知道你无意于此,但是你再不愿,也要为仪母妃婍母妃她们想想啊。”
      芷荷一怔,发上的木槿花落在地上,满头白发松散开来,如一匹素色的锦缎。她不为自己,也要为别人啊,帝王家,也不过如此罢了。
      涟漪看着芷荷精致的面容,心头涌出一丝难过,匆匆离去了,只留下芷荷一个人在这漫天絮语中思念。
      母妃,你还好吗?芷荷愿意为了你和仪母妃,争一次,不是再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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