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片叶子的四叶草》雪砂

9、中秋(2)

　　楼下一片亭台水廊。此刻大多数客人都在水阁中，长廊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影。
　　我坐在长椅上背倚廊柱，微微阖眼，叹口气道对碧瑶苦笑：“哎，碧瑶……你说我是不是打扮得太夸张了点？以前我不相信眼神能杀人这种说法……可今天，你看看那些醉鬼，都几乎没把我吃了……早知道这样我不该穿得这么华丽的……”
　　碧瑶没有回答，只是对着长廊的另一头发呆。月色通明的长廊尽头，隐隐约约有一个青色的人影。
　　我似乎明白了些，道：“是殷融？”
　　碧瑶见我看出了，满脸羞红，道：“小姐……”
　　我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又怎可让情郎久候？”
　　碧瑶见被我说破心事，只是低头玩弄着衣带，一副小女儿的羞涩神情，讷讷的道：“小姐……没有啦……不是我约他的……他看到我才……”
　　我更加好笑：“本来没约，现在不就约了么？快去罢，我正想一个人静一静呢。”
　　碧瑶连上闪过一丝喜色，举步欲行又踌躇起来：“可是小姐……我……”
　　我见她还犹犹豫豫的，笑骂：“什么可不可是的，看你这样，殷融又该说我欺负你了。你再不去我可要赶人了~碧瑶，你是准备被我轰过去，还是自动自发自觉跑过去？”
　　碧瑶脸上已是红的快滴血了，又犹豫了一会，才下定决心似的一顿足，一溜小跑向那个人影奔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暗自高兴，想不到才这么一会我就开始干起媒婆的事来了。嗯……看来下次要给碧灵也找个好人家了……嘻嘻。
　　心情大好，看着廊外的水波泛起阵阵涟漪，搅得水中的月亮也忽聚忽散，千变万幻。天上一轮明月，水中一汪清涟。我突然有了种想唱歌的冲动，伸手捧起一捧水，看着月儿落在掌心。月之咒语太欢快激昂了，不应景，道行有点悲伤的意味，寂静之夜到后面高潮部分也不是很合这幽静脱俗的意韵……我想了半天，绞尽脑汁，最后叹口气，水之证吧。不过水之证柔是柔了，要是姬泠雪的嗓子有一个不好，或者一句话尝到后面走调了或者没气了，那可丢人丢大了。
　　哎，没办法。当初连英语都没怎么学，大学以后要学的第二语种我挑的日语，却是除了起码的问候对话以外根本是在放羊。想来想去会唱的日文歌总共也就这么几首，还是我看动画看过来的，这时候想拿出来过过瘾也没多少底本。唉，当初我穿越的时候怎么就不想着带点东西过来的！人家也是有□□穿越的阿，怎么我就这么倒霉摊上个灵魂穿？
　　轻轻试着张口发出了第一个音，却惊讶地发现姬泠雪的嗓子比我想象的好太多了。也是，人家是歌姬，靠的就是那嗓子，虽然样子不错但嗓子不敢恭维的现代有很多，不过我算幸运的，穿到个样子不错，嗓子也不错的人身上。
　　就仿佛是个小女孩，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带着胆怯、带着羞涩地发出了第一个音，在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对她的努力投去善意和赞赏的目光，她心中雀跃，并用尽了全力向让自己做得更好，以期获得更多的认同一般。起初我还是在低吟浅唱的，渐渐地随着心中信心越来越足，如同水纹的扩散一般，我的声音也一点一点高了起来，直到停在一个最适合的强度。
　　姬泠雪的嗓子非常的好，柔柔亮亮的，比之田中SAMA更多了一分清朗，少了一分沙哑模糊。若说田中的是一碗甜美的巧克力，姬泠雪的就是一杯清爽的薄荷茶，沁凉的感觉直透到人心底，一曲唱毕，仿佛身心都被洗涤过一般清爽透亮，浑身上下骨头都轻了几分。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如霜的月华照在身上的冷寂惬意，低哼着任由拂面的清风吹走八月的暑气，这样的环境美得不似人间，我只想就这样一直一直的沉醉下去，谁去管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又有谁去管红尘俗事，纷纷扰扰？
　　突然，寂静的夜空中传出几声击掌声，“啪”、“啪”、“啪”。声音疾徐有致，暗合着刚才的调子。
　　“谁？”我一下子警觉起来，跳起来环视四周，手按上了血薇，却完全没想到现在武功低微到极点，来人既然能藏起来不被我发现，就一定只需动个小手指便能将我放趴了。
　　一个晴朗带点狂傲的声音接了我的话：“呵呵，姑娘不必紧张，我只是承蒙姑娘献歌一曲，击掌作为回报而已。原以为此曲只应天上有，没想到人间也会有如此仙音。在下冒昧了，请姑娘恕罪。”说着，对面一个长廊顶上一个黑影闪过，便不见了踪迹。
　　“小姐……小姐……没事吧？”长廊那头奔来的是碧瑶，殷融跃上廊顶警觉地搜索了四下，然后轻轻跃下跪在我面前：“那人轻功厉害，只怕已经走远了。属下办事不力，请小姐责罚。”
　　我对这黑衣人也是非常迷惑，也不知他是敌是友。不过人既然已经走远了，就姑且当作是只是为了听歌而来的好了。我转头对殷融笑道：“是哦~你的确是办事不力，需要好好责罚呢~”不理会碧瑶焦急的神色，继续说道，“那应该罚你什么好呢？嗯……就罚你今天晚上陪着碧瑶，一步都不能离开好了。别忘了，要陪着碧瑶，哪儿都不许去哦~”
　　“小姐！”碧瑶撅起小嘴，只是不依。
　　“呵呵，我去水阁看看。也应该差不多到商品交易的时间了。”我还惦着楚冰焰说过的会有“名剑古器”的话，就算咱买不起，看看也能饱眼福了。

　　回到花厅，中间的歌舞表演早已撤下，换上去一排桌子。楚秋寒站在桌子前，下面各地商会的头目派人呈上一件件宝贝，他便一一评头论足一番，随后让其余人出价，价高者得。
　　楚冰焰坐在原位，仍然举着酒杯细细品味，但自从我走进厅里来之后，他的目光便没有再投向了别处。荆千白不知何时已经移到了楚冰焰旁边，谈笑风生，神采飞扬。
　　“呀，都开始了。”我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不无惋惜地道。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始的，要是漏了什么好东西没看到，那才不爽呢。
　　“才刚刚开始。现在只是幽州、冀州等偏远地带的，等到了云州、岚州的，东西就更加好了。”楚冰焰笑，冰蓝的瞳锁定了我身上，待我落座后凑过来轻轻在我耳边道：“好美的歌声。作为回报，想要什么礼物，尽管挑出来，算我送的，”
　　“啊？”我愣愣的没反应过来。这么吵闹的厅里，他怎么还能听到院子里的歌声？
　　他却笑而不答，向场中微微颔首示意：“现在是沧州的。他们今年成绩不错，居然还有几张上好的皮子。”
　　“你手下居然还有打猎的？”我讶然，不是只说了都是商人的嘛！
　　楚冰焰好笑地放下杯子：“交易来的，又不是去猎来的。你在想什么啊。”
　　“他们本事大着呢。”荆千白插嘴，“放心，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他刚才买了块黑熊皮子，这会正吩咐了下人打包准备带回去。
　　“中秋夜搞拍卖会，亏你们想得出来。”我嘀咕。主桌正对着中间的桌子，此刻桌上摆着件玉器，青翠欲滴，一望而知是肯定是极品。后面的楚秋寒看到我扫过的目光，报以一笑。
　　“每年中秋都这样。各地的商会头目都要跑过来汇报一年的成果，并且按逢十抽一的比例上贡货物或者金钱。货物他们不要的就直接拍卖了，也就这个时候，能买到不错的东西又非常便宜的，所以我每年都过来蹭。”荆千白笑着拍拍身边打包好的皮子，“岚州还不够北。这种有纯黑的皮子的熊只有最北面的深山老林才有的，看这大小毛质，起码是十年以上的老熊才长得出的硬度，拿来做软甲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好奇地凑上去戳戳毛皮，又粗又短的毛扎得我指尖都痛了，噘起嘴道：“好扎的……这样穿身上，一点都不舒服。”
　　“这你就不懂了啊。十年以上的老熊，靠的就是这身刀枪不入的皮子。现在只是原皮，还未经过软化剐毛呢，当然扎了。等以后做成了软甲，就连小焰那把风影都未必能捅得进去。”荆千白悠悠的道，仿佛心满意足的，又斟了杯酒，却不喝下，只是执着杯子细细把玩。
　　“过会就是泉州的了。泉州出宝剑，前几年呈上来的都上贡朝廷了，今年或许有多的，我们可以留一把。雪要不要看看？”楚冰焰道。
　　宝剑！我第一反应就是龙泉。两个眼睛不用我说，一定是瞪得大大的，滋滋地放着光，看的那双大海一样的瞳也瞬时凝滞了一下。
　　可惜桌子上的东西让我失望了。上面空空荡荡，摆放的只有一个硕大无比的玉貔貅。楚秋寒在上面讲着貔貅的传说，周围的商人纷纷出价，我闷着头喝着自己的茶，失落感肯定是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这次的居然是貔貅啊……”楚冰焰若有所思，抱歉地对我笑，“哎，算了——要不，去剑室，我随你挑一把作为补偿？”
　　“哇阿！”荆千白在旁边惊叫，“我也要，让我去挑一把好不好？”
　　“别想。”楚冰焰断然拒绝，“你自家的纯璟又不是废铜烂铁，别搞得可怜兮兮的。”
　　“……”荆千白无语，估计他对那个剑室早就觊觎已久了。
　　“不用这么麻烦了……这把给我。”我拍拍腰间的血薇，“顺便帮我开锋了。”上次练剑的时候一时兴起，拿了块鹅卵石来试剑，结果除了划出一道白痕以外什么都没发生，明显的装饰用剑嘛。
　　他怔了怔：“这把血樱本来就是开锋的……”他接过剑，拔剑出鞘，明亮的剑身如一汪清泉，幽幽地映着烛光，明显是把不可多得的宝剑。
　　“咦？”我拿过来左看右看，口中犹自强硬，“可是，我上次拿它去砍鹅卵石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啊。”
　　“你平时练习用的剑当然是没开锋的。”楚冰焰斟了一杯酒，悠悠的道。酒杯映着月光，冰蓝的瞳在酒杯后潋滟，“那柄不过是仿制的，不开锋是怕伤了你——两把血樱，你居然都没发现？”
　　“血薇！”我纠正：“血色的蔷薇。血樱是武士刀，不一样的。”
　　“管什么血樱血薇，我说，这黑熊皮大得很，估计做完了软甲还有剩的。要不要给你再做个披肩什么的？”荆千白笑道。估计他今天买了块熊皮，高兴死了，三句话不离他的宝贝熊皮。
　　“不要。又硬又难看，我喜欢白狐的。”我丢过去一个白眼，还想说什么，那边楚秋寒已经回席，闻言笑道：“雪喜欢白狐的？刚好，他们今天呈上来的物事里有件披肩，我想你可能会喜欢就留了下来，没拿去展示。等回了府，让碧瑶去取来就好了。”他一边笑着，一边和楚冰焰交换了个眼神。
　　“也是。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也夜深了，早些回去歇着把。”楚冰焰会意，而不知什么时候，那坐满了一屋子的商人都已经撤得差不多了。
　　我们一同出来到门口，我登上马车，楚秋寒平时一直挂在脸上的温柔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严肃的脸。
　　“今天你也累了，早点回去罢。这里还有些善后的事情要做，我们晚些再回来。”楚秋寒又转头对荆千白道：“老白，帮我送送人。”
　　“好嘞~”荆千白一口答应，回身跳上一匹马，“今天我就赖你们那了，记得要把我的皮子也一并带回来啊！”
　　“一定。”楚秋寒笑着挥手。那笑容我看着看着竟然升起了一丝不安。
　　女人天生的直觉告诉我，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