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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乡下人进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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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将东西搬上马车,随即楚冰焰走到树下解开马的缰绳,翻身上马。楚秋寒俯身进了马车。前座上一名车夫打扮的人,正慢条斯理的理着缰绳。
我在旁边看这一切,心里却开始分析。他们这样子,是要出发了。但是,又有一些地方似乎不对。
看他们的衣着、举动以及刚才对我彬彬有礼的样子,两个人应该是出身大户没错。
但是,出身大户,又怎么会跑到这荒郊野外来露营,并且只带了一个车夫?
他们是出来游玩的?不像。记得以前书里有看到过,大户人家出行,都是马车一长串,侍卫下人们前呼后拥、跟了几十里地的那种。
他们这样子,倒是特地跑到湖边上,来接我的一样。
开什么玩笑!我摇摇头,立即否定了这个念头。我跟他们无亲无故的,搞什么飞机啊!
“碧雪,上车。”楚秋寒探出一个脑袋,在车上叫道。
碧雪?我还雪碧来。什么怪名字?我转转头,除了我们四个就没别人了,那个车夫现在站在马旁边不知道在干什么,对那个称呼理都没理,难道在叫我吗?
“不上车,想走到岚州?”耳边传来厚重的呼吸声,脖子里随即被喷入了一股热乎乎的空气。
“妈呀!”我一吓跳开,楚冰焰骑在马上,正好笑地看着我。那马估计被我吓到了,睁着双硕大的眼睛看着我。
“‘碧雪’是在叫我?”我回瞪回去。小样,吓人也不带这招的,更何况唆使一匹马来吓人!当然我不敢瞪正主儿,只好欺负欺负马了。
“既然进了府,须得改改名字了。我们府里的侍女大多带了个碧字。”楚冰焰理所当然的道,“还不上车?”
“……是。”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躬了身子行礼,乖乖上车。
“你坐那边。”进了马车,才发现里面几乎是另外一个世界。车内部不算华丽,但是样样精致妥帖,角落里摆放了一个小柜子,在暗淡的车厢里,也看不出是什么木头做的,上面铺着一块垫子,很像我老妈那个年代流行的用勾针勾出来的那种镂空花垫,但是比我老妈勾的精细多了。车厢内部弥漫着一股非兰非麝的香气,但是很好闻,而且闻了以后感觉神清气爽,非常舒服。
楚秋寒坐在一堆垫子上面,正襟危坐的样子和他身下乱七八糟的垫子完全不符合,估计他昨天晚上就是趴在这一堆垫子上睡的。此刻他手中执了一卷书簿,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叠点心,神态悠闲。
“是。”我低眉顺目的答道,自我感觉很有日本女性的良好风范。随即规规矩矩地在他的对面坐下。
马车开始走动,我这才发现古代的交通工具实在是不怎么样。穿越文里说最讨厌的就是马车,颠儿颠儿的可以把人的骨头架子都给颠散喽!我看啊,不仅仅是颠散,是把你拆散架以后再组装回去,就像我初次拼装玩具赛车一样,明明发动机是要连到后轮上去的,被我硬生生装了前轮,而且两个前轮之间的轴承还没塞紧,就屁颠屁颠的拿去跟霜比试,结果没开到一米就全部散架,四个轮子滚了四个方向,还有什么零件飞下水沟里去了,害得我当场就哭了。
想到小时候就想笑。当时我总是跟在霜的后面,像个假小子护卫,但是每次总是我惹事,我闯祸,然后等霜来为我擦屁股。就象那次的玩具赛车,后来我哭得太厉害,霜没办法,牵着我的手,带我去玩具店又买了个一模一样的,手把手的教我拼好,再和他的车子一同比试,直到我的车子远远超过了他的车,欢呼雀跃,而他只是温柔地看着我微笑。
当时的我不知道,凭我的水平,就算给我性能最好的车子也跑不过他的。霜是把他的车子拆了一节电池再连,相当于只剩下一半的动力了,才让我这么轻易的胜利的。
车子里颠的实在不舒服,早先要装的乖巧伶俐的打算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但是还不敢太过,于是偷偷斜了眼看窗外的景色。
我们的马车正沿着湖走,大概就是我昨天晚上瞎扑腾的那个了。湖也不怎么大,大概比西湖大一点,在夜色中却是被我是倍百倍的夸大了。白天看来,湖面平整如镜,碧绿碧绿的湖水倒映着远处的青山,无限的美丽风光。
“妹妹,我们昨天去杭州了哦,有个西湖呢,很漂亮的!”
“西湖啊?什么样的?”
“嗯……就像地上的水塘,扩大十倍以后,就这样!”
“真的?那也没什么好看的啊!”
“可是,西湖边上都是树啊,很奇怪的树。树枝很长很长,还垂下来的。”
“那个叫柳树啦!笨哥哥!”
“……我知道,是叫柳树的,这不,想来考考你的嘛!”
“哥哥骗人!哥哥坏啦!……坏哥哥,我也想去西湖啊,十倍的水塘……会有多大呢?”
“很大——都看不到另一边的。可是,妈妈说了不能出门的。”
“哦……那、那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等我长大了带妹妹出去啊!”
“好耶!哥哥,来,我们打勾勾——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后悔!等哥哥长大了,一定要带我去看呀!”
曾经年少无知的童年,就以为西湖是个很大很大的水塘,里面的水很好看,水塘旁边还种了一排排的垂柳。
从哥哥妹妹,到小雪大霜,再到秦霜叶雪,最后是霜和雪。似乎,我的记忆里,一直都有霜的存在。自从三岁比邻而居以来,霜几乎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熟悉到——我甚至想不起来,有什么时候,是我,或者他单独相处的。
“进了城,先去岚衣坊。”旁边的楚秋寒淡淡吩咐道,车门外的侍从应了一声。我一凛,马上收回乱瞟的目光,低了眉规规矩矩的正襟危坐。
然而回忆还是不受控制地一波波涌来,随之而来的是酸楚的无奈。
我……是穿越了,穿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我很迷茫,非常的迷茫。我想回去,想利用剩余的、为数不多的时间来陪伴着霜,但是我又希望霜幸福平安,离了我……再去找一个爱他、愿意照顾他一生一世的女孩。
……我该怎么办?霜,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先擦擦,成什么样了。”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手上平平放着一方素帕。
我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当下接过帕子抹了把泪,抬头笑道:“没事……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楚秋寒抬起头瞥我一眼,目光很是复杂。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很快又埋头翻看手上的书簿。
我不敢再向车外看,只听得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地变为喧嚣,闹得像是在菜市场一样。
岚州……吧。我听楚冰焰提起过。
车子似乎在菜市场里走了个遍,随后吱吱呀呀的停了下来。
“下车。”楚秋寒简短地吩咐道,自己却一动不动。
“你下车。”这次我听懂了,乖乖钻出车厢跳下去。马车厅的地方是一间店铺门口,店铺上的匾额写了三个大字:“岚衣坊”匾额的右下角有个标志一样的图案,还有个隐隐约约的“楚”字。
“给她挑几件衣裳。”车外,楚冰焰安坐于马上吩咐出来招呼的伙计,随即缰绳一松,和马车一起离开。
“好了以后到归来客栈找我。”这是楚冰焰临去前丢下的一句话。
我独自站在岚衣坊宽大的台阶下面,不知怎地,一种惘然若失的感觉涌上心头。
“小姐?请。”店内的伙计招呼着我,我下意识地跟了他进去,掌柜的摆了张和气生财得脸在柜台后面对着我笑:“新来的?”
“是。”我跟了伙计去到后间,几个老妈妈上来对着我身体比比划划一阵,般了几件衣服出来放我跟前。我挑了件白纱配水蓝腰带的,剩余的掌柜让人打包,连钱都不用我付,简单哪。
告别掌柜,独自穿着身新衣服走大街上,两手还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裹。我看着热闹而喧嚣的街道,人来人往的大街,起劲地叫卖的小贩,不觉有些激动。这里……这里就是老街阿,而且还是原汁原味的。杭州宋城里虽然也有什么穿着宋时期衣服的小贩,可那里的跟这里的,完全不能比嘛!
兴致勃勃地逛了两圈,才发现了很严重的一点:我的路盲病又发作了。
周围的小贩、摊位,似乎都和我刚从岚衣坊出来的样子一样,但是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岚衣坊的那块牌子,或者,如果我运气更好的话,归来客栈的招牌也能找到。
可惜了,事实证明我真的迷路了。
不过我倒也没沮丧,找了个茶馆店坐下,座位就在一楼临街。以前总有霜带着我,即使偶尔迷路了,我也会找个地方坐着,没过多久便能看到霜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的身影。
小的时候我一看到霜,就哇地哭了开来,总惹得他按耐住满腔的怒火,听他笨拙而又温柔地安慰;长大了,我低着头乖乖地扯着他的衣袖,听他着急又关切的怒骂。
坐了半天,一壶茶冲了两次水,眼见着太阳渐渐上到头顶,又慢慢地斜斜滑下,我不免有点沮丧,霜……怎么还没来?
“小二,再帮我加点水。”我晃晃空荡荡的茶壶,扬声叫道。
“好嘞。”小二跑过来,手里擎着个硕大的长嘴水壶为我添满,又道:“这位客官,是在等人么?”
“……嗯。”我应一声,愣住。
我不是在现代,也不是跟霜一起。
我走丢了……没人会来找我,除了霜。可是,他不在。
霜不会来了。他在美国,和我差了一个太平洋。
我起身:“结帐。”
“承蒙一两二钱。”小二脸上笑开了花。
我掏掏衣袋,又愣住。我身上没钱。
“客官?”小二见我手伸在衣袋里,却没了下文,脸色渐渐有些不豫。
我苦笑:“能不能把帐单送到归来客栈去?”
“客官,咱们店儿小,可不能赊账的。”小二冷笑,又一个吃白食的。
我尴尬,什么都没想到,就这样冒冒失失的:“你把帐单送到归来客栈去,自然会有人给你钱的,一定要现在给么。”
“这位客官,别演戏了,到时候您老人一走,我们找谁评理去呀!”小二斜睨着眼上上下下的打量我,摇摇头:“看您老这身打扮,倒不像是个没钱的主儿,莫不是来寻小店开心的?”
我呆住,怎么办?难道要抬楚冰焰的名字来?
“这位姑娘的帐,算我头上了。”一声清朗的声音,旁边那桌的一个人“铛”地丢了个大元宝过来,怕不是有□□两重。小二看了马上笑容满面的道谢。我转过头去,一个尚算英俊的男子对着我笑。
“小二哥,这是我妹妹,闹了别扭就跑出家,什么都不懂,小二哥多多包涵啊~”男子笑,小二忙不迭点头哈腰的连声称“不敢不敢”。
那男子一瞪我:“还不回去?”
“是。”我往门口走。他是谁?
街上,热闹的人群熙熙攘攘。我正走着,身后又响起那男子的声音:“这位姑娘,就这么要走了?”
“多谢公子相助。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小女子日后自当报答。”我知道他会马上跟上来,书里都这么写,倒是没看过真人般的,好奇。
“姑娘家住何处,此刻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小生送姑娘回家可好?”男子彬彬有礼的道。
“麻烦公子了。小女子没家,正欲去往归来客栈。”看样子他应该认得归来客栈,不如利用一下。
男子呵呵笑道:“好说。归来客栈在城南啊,姑娘是怎么跑城北来的?”转身往南面走,我忙跟上去:“多谢公子了。”
两人走走走,那人尽往些偏僻小巷走,一边走还一边套我的话。看他一直把我往南面带,跟是跟着了,心里却暗暗给自己打了个提醒。
我们走到一处大街,人还算比较多。那男子停下,指着前面一处幽深的小巷道:“穿过巷子就能看到归来客栈了。小生还有些事,这就告辞。”我点点头,却不移动脚步,目送着他渐行渐远,直到离开了我的视线,这才转身钻入巷子。
巷子很长,幽深幽深的,两边的房子起码是两层楼的,几乎将日光全挡了去。看的人心里发慌。我越走脚步越快,到后来几乎是碎步小跑,悠长的巷子却似乎始终没个尽头,我不觉有点心里着急,停住了脚步四下张望,前面的路、后面的路,几乎是一样的,我是在往前走还是在往后走,一时间连我自己都迷糊起来了。这时只觉得脖子后面一痛,眼前一黑。晕倒之前我很惊讶自己的最后一个意识居然是:被人彻头彻尾的耍了。
再醒来,身处一间小黑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旁边不断传来嘤嘤的哭泣声,女子的,大概有十几个吧,围了一圈。屋子里满是股诡异的味道,就像是几十年没人呆过的那种闹鬼的老屋。
我起身,后脑勺还有些疼,伸手到后面揉揉,提步往离我最近的那个声音走去。
“哎呀。”这是我脚踩到她的反应。
“对不起。”这是我抱歉的声音。
“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们在哪里?现在状况怎么样?”我在她旁边坐下,问道。
“还能怎么样,被抓来了的,都是卖青楼的命呀……”女子回了我一句,又开始哭泣,屋子里的女人听了这句话,哭得更加起劲了。我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被她们哭得脑袋一个有两个大,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能一刻不停的哭上半天的。
突然就有些自嘲,本来是想利用人家带给我带路的,这倒好,自己找上门去了。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再吵,老子不客气了!”黑暗的一处突然蹦出一线光明,两个彪形大汉恶狠狠地吼着。
这时才看得清,门是沉重的木门,开合的时候会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刺耳的声音,我们所处的应该是个地窖,一道阶梯就在门下方延伸。地窖里,围了墙坐着几十个女子,估计都是被他们抢来的。
“铁哥,吴哥这次收获不小吧?”其中一个突然眼珠转了几转,猥亵地笑道。
“那是,就算少了那么几个,吴哥也不会发现的……哦!”那个铁哥嘿嘿□□,推开门走进来。唯一的刺眼的光线下,铁塔似的大汗仿若一头狼掉入羊群,惊的小羊四下乱逃,更有些竟然荒不择路往门口跑,当场被守门口的另一名大汉给踢了回去。我坐在最黑暗的角落里,光线照不到我,也不起眼,被人发现的几率很小,非常的安全。我旁边那个女子朝我这里挤了挤,身体不断的颤抖,却也很聪明似的,死死忍着没哭出声。
铁哥也没多留,随手抓了两个女子出去,门再一次关上,带走了所有的光明。哭喊声、□□声、布帛碎裂的声音从隔壁传来。这里,黑暗中起了一丝轻微的骚动,但很快便沉寂了下来。没多久哭声停了,□□声也没了,不知什么时候,黑屋里的啜泣声也停了,我的四周只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仿佛一个恐惧的黑洞将人不断吸入。我轻叹口气,心中升起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