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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不快的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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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主楼探望了一圈,陪几个病人说了会话已经10点半,病人们该就寝了。
我换了衣服回到vip楼,在房门口向里望,米兹背对着门躺着似乎睡了。他还是那个样子,睡觉的时候弓着背缩着。我轻轻的推门而入,他却翻过身来随手往枕头下藏了什么东西。
“你来干什么?”
“看看你……”我贴门站住不敢往前迈步子了。
“你不是值班吗?怎么能擅自离岗呢?”他依旧不饶我。
“下班了,大半夜的不想回去了。”我嘟囔着看着他,心一横决定就留在这。
“你原来值班都睡哪啊,不要在我这睡。”
“闭上眼睛快睡。”我支开折叠床,从壁橱里拿出被褥铺上,自顾自的躺了下来,“哎呦累死我了,我睡了。”
“你……”
我闭上眼睛偷笑,一会儿屋里就变得寂静了,心里却闷得发慌,我好想回身好好看看他。
轻轻的转过身去,发现他正安然的闭着眼睛,缩在被子里一如孩童。我起身轻轻凑过去看他,因为营养不良,他皮肤已不再光滑,眼圈因为睡眠不足有些发黑,只有那对眉毛还是又黑又粗,头发也脱落了很多,干柴似的散在耳际。我蹲下来,抬手就要抚在他脸上。他忽然睁开眼睛,冷冷地说:“你干什么?”他向后躲闪,挤得下巴、脖子上的褶子全出来了。
我的手僵住,又不甘心,于是转而捏住他的耳朵拉了两下,“不干什么,睡吧。”
我重新躺了回去,闭上眼睛又睁开。心想算了,于是又闭上,心里越想越气,所性坐起来盯着他的背,犹豫了片刻我终于开口。
“你今天问了我太多‘干什么’‘想干什么’‘要干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想干什么的,我……好不容易见面了,不要推我出去好吗……”
如果有些事注定要发生,为什么不让它发生呢。我越说声音越小,米兹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反应。我垂下头,不知道是在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心急,我都不知道米兹是怎么想的。是的,我想跟他重修旧好,想在他身边照顾他,我不介意曾经他给的伤痕。
怀着酸楚的心,我迷迷瞪瞪地入睡,恍惚间听见呻吟,猛地坐起来看到米兹蜷成一团抱着小腿挣扎。
“给我,给我。”我坚持拿开他的手,给他的小腿肚子做按摩,他疼得龇牙咧嘴,双手使劲扯着我的衣角。
“交给我。”我坐下来把他的腿抱在怀里揉捏着,一面轻声安慰他,“接着睡吧,接着睡,一会就好了。”
他很听话的放松了双手,看着我咬着牙哼哼着,一会儿不哼哼了,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我只是专注地做按摩,有规律的一下一下的轻轻揉捏。再看向他时,他已经睡着了。
给他盖好被子,才松了口气躺下来。病痛就是这样折磨他的,他才28岁,还未到而立之年就已被身体拖累。
记得早年给品牌服装代言,发着烧也要穿着夏装在冬天拍摄;为了保持体形,一天都不吃东西,在练习室饿昏过去就打点滴,打了一半就不得不赶往电视台演出,演出结束再回诊所把剩下一半打完。他在舞台上挥汗如雨,光芒四射,舞台下就常常只剩一具躯壳。不是只有他这样,每个人为了这个团队都多多少少有这样的经历,只是因为他的个子太高了,生活不规律,营养长期不良。
想想心里难受地睡不着,又想起在他骨折时陪伴他的那段时光,他可能已经预感到自己难以像个正常人那样站起来了,于是揭我的伤疤让我伤心欲绝放下我们的感情。
赶着夜路驱车回家,进了厨房就一顿忙活,凡可听见动静起来看我。
“你怎么不叫我来接你?”
“省时间,帮忙看着锅,我去收拾一下。”我匆匆奔到卧室,心里竟是如此焦急。还有三个小时天亮,炖一锅排骨汤够了,最迟也能在七点之前赶回疗养院把汤送上。
“雪儿,你要回去照顾大哥么,那我把离疗养院最近的那栋别墅租下来吧……”
“好,麻烦你了。”我知道他不想我辛苦。我回身抱住他,“谢谢你。”
凡可摇摇头,“有些东西我们没有办法替代,只有你能做得到……”
“我知道,我会守着他的。”
“他的脾气比之前还差。你别介意,也别伤心,医生说是病情导致的,那都不是故意的。”凡可关切地絮絮叨叨。
“我知道……”我默默的应承下。
“你去睡吧,我自己看着就行了,走的时候就不打招呼了。”
“嗯。”凡可留给我一个不舍的眼神,我点点头他才离去。
抱着保温壶回到疗养院时,天刚朦朦亮。到VIP三楼的电梯一开,竟然看见米兹在楼梯口向这边张望。轮椅中的他身上勉强披着毯子,佝偻着背却伸长了脖子。
“你怎么出来等我了?”我疾步过去,“我该给你留张字条的。”我给他整了整毯子。
“醒了看你不见了,就想你可能去办公室了。”他轻轻握了握我的手,深深看了我一眼,好像放心了。
“我回家给你煲了锅汤,很久没吃我做的饭了,有没有怀念?”推他回屋,把汤盛好,放上桌。他没有回答,只是愣愣的冒了句:“你说我现在还能娶到媳妇吗?”
“啊?”一时没回过神来,以为他在开玩笑,看到他深陷的眼眶才发现他是认真的,“你看上哪个护士了吗?用我给你说媒怎样?”
“不用。”他避开了我探寻的目光,“一起吃吧。”他的眼神中仿佛有流星闪过,刹那失落。
我怕他拒绝,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米兹也闷头喝汤不说话。
“好喝吗?”我试着挑起话题。
“嗯。”他似乎不想回答,低着头不看我。嘴巴一抿一抿的,似乎每喝一口都在回味。
“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呢?不告而别都跟你道歉了。”看他似乎心里有话想说,我就继续挑起话题。
他没有理我,安安静静的喝完了汤。然后似乎有了精神,忽然抬头对我说:“如果你天天给我熬汤喝,我会不会好的快一些?”
注视到他的眼睛,我才注意到,他的脑子是迟钝的,眼神有一些呆滞。
“当然,”他的脸上浮上了无邪的笑。“喝了我的汤身子是不是感觉很暖,你要是喜欢,我天天给你熬。”我捧住他的脸,迎合他的想法,掩饰住内心的苦涩,病痛的折磨把他又退化成了孩童,他要什么我都答应。
他抓住了我的手腕,放在嘴边问:“你可不可以不走?”
“好,我不走,只要你乖乖的努力恢复身体。”他的指甲微微的扣进了我的皮肉,他却毫无所知,只是看着我咧开了嘴。
一连两个星期,我都住在疗养院,让凡可帮我买食材,然后带到租的别墅里,给他煲汤。我煲汤的时候,就让凡可或是阿凯陪着。晚上我是一定要守在他身边的,他一定要抓着我的手腕才肯入睡。
他要我帮他洗澡,帮他梳头,帮他刮胡子,看着我微笑。凡可说我不在的时候他就呆呆地看着窗外等我回来,一句话也不说。
一天我到公寓的时候,发现所有的食材都已切好了。凡可推门进来,我抹去眼角的泪,去与凡可相拥,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他什么都懂,他疼惜我。
“告诉我要煲多长时间,你去睡一会,我来看锅。”
“谢谢你,”我愧疚的握住他的手,他抬起我的手腕,上面留着青紫的指印。
“没关系的,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之前没发现,他变得……”我如梗在喉。
“变得更需要照顾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和阿凯会帮你照顾他的,你先好好睡一觉吧,时间到了我会叫你的。”凡可在我额上印了一吻,我想我确实累了。
“两个小时就够,过一个小时的时候在加一点盐,剩十分钟的时候,把那些葱花加进去就好了。”我忽然发现,连这样与凡可短暂的分别都已成为我的不舍。
米兹的精神比之前好多了,人也看着比之前胖了点,只是病发肌肉疼痛的时候,他还是会像小孩子那样发脾气。他病发的频率和痛感似乎并没有减弱,这让他恼火,可是他的体重和骨密度确实增长了。这让我感到困惑,他还有心病,他还有心事压在心里,如果解不开,他就没有办法彻底好转。
回到疗养院,他一边喝汤我试探着问他:“我做的汤好不好喝?”
“嗯。”他的脸撑的鼓鼓的,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那你说说,你还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你把这个带上好不好?”他打开抽屉,拿出那个小木盒,手指打开的时候有点颤抖,那半片断玉正躺在里面。
“好,我带着。”我赶紧把它接过来,戴在了脖子上:“好不好看?”
“好看。”米兹终于笑了。
“等我出院了,我们结婚好不好?”他喃喃的说道。
我心里一咯噔,“好”字已说出口。
“我不喜欢凡可和阿凯,以后不要让他们来了。”
“好,我不让他们来了。”
“雪儿,我变成了这个样子,可是你还爱我对不对。”
“对。”我咬咬嘴唇,“一直都爱。”
“凡可对你不好吗?”
“好,很好。”
“那我放心了。”他伸手抹去我溢出的泪水,“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恢复身体,然后求凡可把你还给我。”
我点点头,眼前的他变得模糊,看不清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