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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又见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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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班回来,看见凡可正倚在阿凯怀里看电影,凡可怀里抱着桶爆米花,边吃边喂给阿凯吃。
“在看什么?”两人看我的神色有点慌张。
“今天回来这么早?”
“嗯,今天完成的快,就早下班了。在看什么?”我有些莫名其妙。
“是……米兹的新电影。”原来是这个。或许我不在意吧。
“最近刚上映吗。”真是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有电影上映就说明他的事业顺利。
“其实是他伤腿之前的那部……”我刚摸起一粒爆米花放到嘴里,凡可的话就让我失了力气去嚼它。维尚,茉莉,那段时光毫无缺失的回到脑中。阿凯拿膝盖撞了一下凡可,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我挤到沙发边上坐下来:“没关系,说吧,我想听。”
“米兹受伤后,新伤加旧伤,医生说很难恢复,因此他稍微恢复后就让他坐着轮椅近景拍摄,还根据需要用威亚半吊着他拍摄,其他的动用了大量替身补拍。这不,电影这才上映。”
原来米兹并没有完成电影拍摄。后来就有了感人的婚礼现场,米兹坐在轮椅上跟茉莉结了婚。
“好吧,你们看吧。”我拍拍凡可的腿起身离开。
“雪儿……”阿凯叫道。
“我没事。”我匆忙挤出一句话,奔上楼去。
来到瑞典后,我一直努力把国内的事抛到脑后,不看新闻、不浏览中文网页,就怕看到有关米兹的零星消息。
我打开电脑开始搜索米兹的消息,结果却让我吃惊,凡可上来看我的情况,坐在旁边一直不说话。一条条新闻在我眼前划过。
“米兹拍戏再度受伤”
“米兹已与唯尚千金订婚”
“米兹负伤未愈千金出嫁为真爱”
“……”
“妻子一日开销千万米兹或与妻子离婚”
“米兹公司倒闭与管理不当有关?”
“米兹他……你都知道?”我看向凡可,他睁圆了眼睛看着我,眼神已经告诉我他不知道该怎么向我解释,也就是说他早就都知道这些。
“抱歉我撒了谎,我过去说不能一下子把所有的钱转到这边的账户,其实是把很大一笔给米兹重新运作公司了。”
“……”我不需要解释的,谁都会这么做的,“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身体怎样?”
“还好,公司运作的不错,国内还有麦格、阿力他们照料着呢,他也帮着他们做音乐、唱歌,身体也挺好的。”凡可深深吸了一口,看他的眼神好像事情并不是太顺利,可是他们既然有意瞒我,就是不希望我知道太多,我不能再问下去了,便应和道:“那就好。”
“又为他担心了?”凡可圈住我,盯着我的眉心问道。
“刚才有点,现在放心了。”我盯住凡可的眼睛说。我好像还是应该把他抛在脑后,我的生活里只有凡可和阿凯。
“嗯?”凡可再次确认。
“真的放心了。”我看着他的眼睛挤出一个微笑,凡可才松了手。
世事难料,善良的人本该受到世界温柔相待的。
嘴上说放心了,是想对眼下的生活做出保证,可是我的心理并没有真正放下,毕竟是曾经爱过的人,本应享受比我更好的生活的。受妻子帮衬、岳父照拂、做一代人的偶像。就算他曾伤害过我,曾经一起工作的温暖、一起奋斗的那些日日夜夜、一起吃苦的日子,无疑是我人生最大的宝物。听说他又跌入低谷,我除了心疼还是心疼。我将这种想法藏匿起来,不想让阿凯和凡可担心。
可是一天晚上加班回来,当看到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个人,看到他们小狗似的睡颜和睡姿,我忽然明白,我对米兹的担心和心疼到最后都不过是一声叹息,眼前的人才是我要用心守护并且可以全心依赖的。如果说我以前活得没有女人味,我想我可以做到更爱他们,让他们充分感受到来自女子的关怀和温暖。
尽管我希望对两人的态度能够不偏不倚,可是这恐怕还需要时间磨合,跟阿凯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有点想保持距离,我只能做到不拒绝,却不能主动嬉笑玩闹和做出亲密的举动,但对凡可就轻松得多。没有什么非要怎么样,我们的生活如这个小镇的风景,平静而有滋味儿。
家里已经不需要我再出去挣钱,我辞去工作,全心照料阿凯和凡可繁忙的日程起居。
我开了间裁缝铺,为当地人做衣服,不在于挣多少钱,只是图个心里舒服,不再做金钱或是服装的奴隶。凡可和阿凯在欧洲各地的歌剧舞剧院唱歌演出,我甚少跟着他们奔波,有时候我会搞不清楚,爱和依赖有什么区别,当我说我爱他们,换成我在心理上十分依赖他们似乎更准确。
周末这里没有人上班的,处处都是闲散的景象,我一直坚持到圣玛丽疗养院做义工。
驱车一个小时,穿过一小片树林和草地,便听见海潮的声音,仲春,青砖之上有爬山虎密密的铺就,喷泉仿佛是静止的,这里的一切都仿佛是静止的,连池中的鱼都是静止的。蓝衣的志愿者们陪着病人们在散步或是晒太阳,白衣的护士与其中几个病人交谈着。把车停到后院,下车时不禁抬眼看了VIP楼,两个熟悉的身影在窗前晃过,其中一人的耳钉的反光恍然入眼。那是……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那是阿课和麦格吗?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我奔上楼,先去办公室给大家打了个招呼,便问管理病房的护士长:“VIP病房今天有中国人来探望吗?”
“有的,很多啊。”
“有没有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戴耳钉?”心中的答案快要呼之欲出,我盼望着什么,又不想盼望什么。
“啊,大多是老年人,年轻人是有几个,戴耳钉的么……有点印象,是要去哪个病房来着?”护士长翻着出入记录,寻找着。
“三楼,有谁住在三楼么?”我小心提醒。
“对,三楼有一个,高高瘦瘦的。”旁边的Mary提醒道,“有几个中国小伙子登记去了3017。我昨天查的他的房。是你认识的人吗?”
“我不确定……”嗓子有些干,我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当初那么伤心的离开,这时候见面合适吗?“他得了什么病,来这多久了?”
“骨质疏松,很严重的那种,又有胃病,输液比吃饭吸收的好,入院将近一年了。哦,我记得叫程莫华,英文名米兹。”
“好,好,我知道了……”我越听呼吸越困难,空气仿佛变得稀薄了。
走廊里的阳光灿烂得叫人睁不开眼,我在三楼的Vip房门口站了很久,听着里面的对话,一如当年。除了凡可和阿凯,队员们都在。
站的越久,越不敢往里进,怕破坏了现在这样舒适的气氛,我竖起耳朵贪恋的听着米兹的声音。他的声音曾在我的耳边响起,唤我起床。
犹豫再三,我还是走了,像往常一样到主楼去照顾病人们。时常从楼上向院子里望,看到他们推着米兹在院中晒太阳,吃饭,午后又看到他们开车离开。泪水不停在眼中打转,近一年了,我怎么从没见过他,也从没看过他们来看望?
下班后,我徘徊在二楼和三楼之间,拿出手机看着凡可的手机号码却迟迟拨不出。凡可和阿凯应该知道米兹在这里吧,说不定就是他们帮着安排的,这是世界顶级的疗养院啊。他们竟然都瞒着我,只有我自己不知道。
我该问一问的,为什么,为什么要瞒我。
电话刚接通就听见凡可关切地问:“喂,有想吃的东西吗?我们在路上,马上就回去接你”。我忽然感到很抱歉,他们一直很照顾我,而我现在没有心情回复他们的好意,直截了当地说:“我在疗养院三楼vip房外面。”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
“我们……不是有意瞒你的……”
“我没有生气,只是我想见他,他会不会不愿见我。”我对他们从来都是话到嘴边又软了下来。
“我想大哥会很想见你。”凡可叹了口气。
对不起,凡可,我不敢想你会不会失落,只是看到米兹在这里,我不得不重拾另一段感情。
缓缓登上楼梯,该怎么打招呼?该笑?该哭?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但是迈进三楼走廊的那一瞬便什么念想都没有了。
米兹坐在轮椅上看着我,略显苍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病号服挂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他竟是这样的瘦。他带着一顶浅蓝色的帽子,棕黄的头发依旧整齐的露在外面。那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黑头发已经长不出来了。
“还是被你发现了。”米兹一脸自嘲,声音有些沙哑。
我走向他,蹲到他的轮椅边,握住他的双手,想好好看他的脸,却怎么也做不到。颤抖着嘴唇好不容易憋住泪,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原来,我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瘦的太多了,远处那一望已将我震动。攥着他指节突出的双手,我瞥到他细细的手腕,这显得他的双手更大了。我深深的埋下头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感觉到下巴被他的手掌托起,继而捧住我的脸颊,用指尖轻扫着我的皮肤。“唔,不许哭哦。总是在楼上远远的看我们雪儿已经漂亮了,现在就要哭丑了有些失望呢。”
我咽下泪水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说:“我没哭,不会让你失望的。”
推着他进房间,床头摆着新鲜的花束。夕阳的余晖洒在屋里,米兹很自觉的把轮椅停在阳光中。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我问。
“阿凯给我发短信了。说你发现我了,让我做好挨骂的准备呢。”
“是该骂,当年不管不顾的把我抛弃了,现在好了,你落我手里了,你的报应来了。”没有变,我们说话还是那个样子。
我不禁想起我们曾相互抱着躺在一起,却偏偏互掐对方的肉,看彼此呲牙咧嘴的样子,再疼也要放狠话。
“凡可他们正往这赶呢,今晚热闹了。”
这时有人敲门,“莫华,今晚想吃什么?”
“不了,有朋友来。”
“好勒。”
我向他的病友微微欠身,他们之间常常互相照顾,米兹出门不方便,有时是隔壁病友帮他带晚饭。
“‘莫华’,我们很少这么叫你……”
“不要叫我本命,叫我米兹,我永远是米兹。”他一直不喜欢我们叫他本名,为了掩藏身份,他让病友叫他莫华。
凡可和阿凯来了之后,米兹先把小炒肉给隔壁送了过去。
米兹只能吃松软好消化的食物,吃疗养院配的营养餐,吃久了就没滋没味的。兄弟们轮番来探望时给他带点家乡菜,都炖的烂烂的。来疗养院近一年里,他的体重依然没有达标。太阳也天天晒,什么都遵医嘱进行康复,可就是不见好。凡可和阿凯一人一句的把米兹的情况向外抖,我默默的听着,心里打算着。
米兹只是一个劲的解释,“哪有这么夸张”,“别听他胡说……”。
“我哪有胡说……”阿凯大叫,捂住头向后躲,米兹急得已经好几次作势要打他。
凡可冷冷地说:“哥,不要再瞒了,事到如今就不要再瞒了。”
我看着三兄弟吵作一团,饭含在口里有点咽不下去。
“你们赶紧吃完了都走,你们也把雪儿载回去,晚上别让她自己开车。”米兹有些不高兴了。
“我今晚是要住这的,有值班。”我推开他的手,收拾桌上的东西。
“有值班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要在这呆着。”米兹似乎有些火了,他曾细心做的那些安排,今天被凡可和阿凯抖了个干净。
我听话地退出来:“凡可你们收拾完了就赶紧走吧,护士8点就要来给他输液。我先去值班了。”
出了门一路跑回值班室,终于忍不住哭了,他当年故作薄情把赶我走,是因为他那时已经病的很严重了,他跟茉莉结婚仅八个月就离婚了,然后一个人在南海疗养院养病。
我跟着凡可来海外定居,他知道这一切时该有多痛。他欺骗了大家以求欺骗自己,宁可独自承受孤独与疼痛。